小满心中惊讶万分,这温妙是嫡长女,身份高贵,而温兰平日最是受宠,老爷怎么会舍得对她们俩动手?
而且听这哭声,还打得十分地凄惨。
果然,一进院门,便看到温妙和温兰凄凄惨惨地伏在地上,两人的身侧一左一右站了两个面孔严肃的老婆子,而温远昌手持家法,正不停地往二人身上招呼。
温妙和温兰一边惨叫,一边本能地扭动着躲闪,但身子被两个老婆子死死摁住,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嚎叫着硬生生地承受着温远昌的怒火。
而另一侧,温月和李姨娘在一旁看着,脸上尽是不安之色。
蒋氏的侍女秋荷正在一旁哄着吓得大哭的温娇。温娇不过十岁,竟然也被叫了过来。
而且平日在温远昌面前素来强势的蒋氏,眼下竟像病猫般只顾抹泪和苦苦哀求。
小满心中越发狐疑,这大小姐和二小姐到底犯了什么错处,竟搞出了这么大阵仗。
“见过父亲,母亲。”温砚向二人行了礼。
“好,人都来齐了,今日我便把话撂在这儿,若是下回有人还敢动那些歪心思,坏了温家的名声,就自己滚到庄子上去,一辈子也不准再回来!”
温远昌似乎气得急了,脖子上青筋都尽数凸显。
说罢,便又将手中的家法往温妙和温兰身上招呼了一通,又激起一阵哎哟哎哟的哭嚎求饶声。
然而——还有人不知好歹地再往火上浇油。
蒋氏抹了把泪,哽咽道:“老爷啊!妙儿也是为了温家着想啊,若能和国公府攀上亲,哪怕就是进去做个妾,对温家也是大有好处的啊!”
温砚叹了口气,她这个嫡母,还真的是.....没有眼力见。
果然,温远昌怒火更盛,竟拿起家法朝着蒋氏身上招呼。
一旁的下人看得目瞪口呆,这......这还是那个老爷吗?
蒋氏何时受过这般委屈,挨了温远昌一棍子,顿时勃然大怒,竟像一头发疯的母兽般冲了上去,和温远昌扭打在一起。
温远昌虽是男子,但生得白皙文弱,而蒋氏这些年来养尊处优,身上养了不少膘肉,二人一时间竟打了个难分难舍。
一个是家中主君,一个是后宅中积威已久的大夫人,一旁的下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阻拦。
不过温远昌毕竟力气还是要足些,最终制服了蒋氏。
他的脸涨得通红,一边喘气一边骂道:“无知妇人!国公府是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丫头撒野的地方吗?”
温远昌指着温妙,“一个敢在国公府中当众故意摔倒对世子爷投怀送抱。”
蒋氏的气焰瞬间弱了几分。
说罢他又指向温兰,“一个敢学着戏文里的小姐给世子爷传情诗。”
孙姨娘的抽噎声立即顿住。
“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好女儿?!”温远昌痛苦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啊!”
蒋氏虽然有些心虚,但毕竟平时泼野惯了,见说也不过,打也打不过,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一个忠远侯府的名门闺秀,若非家中有变,又怎会嫁给你这浑身铜臭味的商贾,我如今就想要我的女儿嫁得好些,又有什么错!”
忠远侯府虽然有个爵位,但一代不如一代,就是一个空架子,如今早已算不得什么名门,而且蒋氏也不过是一个庶女。
但毕竟忠远侯爵位是先祖亲封,对温家来说,也算是高攀了。
果然,温远昌脸色瞬间缓了几分。
他耐着性子勉强解释道:“我说夫人哪,我承认你说得对,若是能和国公府攀上亲,哪怕是去做个妾,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这若要成了,倒还好说。”
温远昌两手一摊,无奈道,“关键是你这事没成啊!”
他指着温妙,“世子爷躲开了她,她掉进了水里。”
说罢,又指向温兰,“世子爷当众撕了她的信,说诗写得狗屁不通。”
“可是老爷,世子爷明明有问温家女儿可来赴宴,我这才让妙姐儿大胆些的啊!万一......万一呢......”
蒋氏以帕掩面,又开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这姿态,这模样,倒是有几分像孙姨娘,但又似乎没学到精髓。
闻言,温远昌沉默了下来。
的确,温家女儿好颜色,这在京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几个女儿确实都生得出挑,尤其是......
温远昌看了眼温砚。若不出意外,这几个女儿都能高嫁。而且燕世子在宴上那话,问得确实也有些耐人寻味,也难免蒋氏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温远昌见温砚一如既往地恭顺温静,再看看地上那两个,一个泼辣蛮横,一个恃宠而骄,突然便觉得她格外顺眼起来。
再看看一旁矫揉造作的蒋氏,温远昌又是一股无名火起。
“大胆些?!现在别提嫁到国公府了,整个府上的姐儿的婚事,怕都要被耽搁了,你知道现在京中那些人怎么传的?我们温家的脸面可都都要丢尽了!”
温远昌见蒋氏仍然满脸不服,又苦口婆心道:
“就算你不为温家脸面着想,你要为了序哥儿的仕途着想啊,万一得罪了世子爷,得罪了国公府,那序哥儿的前途可就完蛋了!”
蒋氏根本没想到这一层,经温远昌一提醒,她瞬间噤若寒蝉。
国公府位高权重,这次温妙和温兰在国公府丢尽脸面,定会连带着国公府对温家印象大减,而以后温序还若要走仕途,那定少不了和国公府以及国公府的拥趸打交道……
眼下,这.....这可如何是好?
温砚暗暗自嘲一笑。
温序那个草包,明明一事无成,只因他是男儿身,就能拥有温家的万贯家财。
温家的女人们再怎么争来斗去,也得为了他那虚无缥缈的前途让路——甚至牺牲自己,给温序铺路。
温砚活了两世,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却连温序生来就有的起点都够不着——更别提燕珩。
她恨燕珩,但不敢生出丝毫报仇的念头,这国公府的天之骄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为他铺路。
哪怕是她重活一世,国公府也绝不是她可以招惹的存在。
若她生为男儿,能踏入学堂,参加科举,别的不说,她虽不敢和谢鹤期这样的逸才相比,但也绝不会像温序一般考个秀才都数年不过。
论及经商之道,辨别丝绢优劣、茶叶新陈,看账册,打算盘......样样她都做得要比温序好上十倍。
只是因她是个女儿身,这人世间的规矩就如无形的罗网,将她困在深宅后院的方寸之地,令她处处掣肘。
世道伦理,皆在与她为敌。
温砚长叹了一口气。
孙姨娘惯常擅察言观色,也心知温兰平日在怎么受宠,那也无法与温家的独子相比。
她只恨自己肚子不争气,没能给温远昌生个带把的,平日才被那恶妇欺得抬不起头来。
但此时她此时也只能咬碎了银牙,咽下一肚子的恨意,做出一副恭顺模样,跪行过来抱住了温远昌的腿,凄声道:
“老爷,兰儿知道错了,请老爷念在兰儿年纪尚小,饶了兰儿这一次吧!”
孙姨娘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错又认得干脆利落。
温远昌瞬间心软了几分,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反过来安慰道:“虽然兰儿这次也错得离谱,但也比有些人教出来的女儿好!”
说罢,又狠狠地剜了一眼温妙。
就这么几个动作,几句话,孙姨娘就把盛怒之下的温远昌轻松拿捏。温砚心道,若她前世有孙姨娘一半的手段,想必也不至于那么快被燕珩厌弃。
只是那些,她不会,也学不来。
她从小听她的姨娘讲大漠的孤烟,长河的落日,天山的雪,江南的柳,巴蜀的雨,从小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些景。
她总隐隐觉得,即便是女子也应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而不是把一门子心思都放在研究如何讨好男人上。
或许,她本不该对此心存不屑,因为这就是当下女子的求生之道,而她,正是自视清高,不屑此道,所以才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不过方才听蒋氏和温远昌所言,温砚倒是有些疑惑,怎么这倒和她前世所见有些不同了。
前世,温妙的确也有向燕珩投怀送抱,但那也不是当着众人的面,而是在荷池旁的一个僻静处。
而温兰也不是胆大包天地给燕珩写情诗,而是只是当着他的面故意丢了手帕子。
至于前世为何没有闹出风波、温砚为何又知道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温砚暗中求了燕珩,让他不要声张,这才保住了温家女儿的闺誉。
不过最让人奇怪的是,前世燕珩一直对这个所谓的赏荷宴兴致缺缺,他又怎会会主动问起哪家闺阁女儿有无赴宴。
温砚正欲细细思量之时,忽听温远昌道,“你们两个,若是要有砚儿一半省心,我就烧高香了!”
话音刚落,一道道目光便嗖嗖嗖地朝着温砚飞来。
温砚心中冷笑。
她这个爹,平日里想不起她来,但偏生这个时候倒记起她了,他现在说这话不就是把她架在火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