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出门在外,有可靠的镖师十分重要。
一般来说,商队若要找镖师往往会通过值得信赖的镖局,由镖局推荐。
但毕竟僧多粥少,有的镖师哪怕在镖局挂了名,有活儿也轮不到他。因而在各大会馆之外也聚集了不少前来自荐的镖师。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过来看啊,来看胸口碎大石啊!”
“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本人要价低干活多,并肩子们赏口饭吃啊!”
“本人三岁习武,七岁杀贼,走过的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找我绝对没错啊.....”
绕开那些极力向商人们展示肌肉的彪形大汉们,温砚直接奔向街尾墙根处。
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靠着墙根坐着。只见他头戴着一顶破烂的斗笠,头发打结,身上满是尘土,唯一干净的,就只有手中那把擦得锃亮的刀。
温砚对小满耳语了一番,小满便上前道:“我家小姐让我问,雇你要多少银子?”
见有客来,刀客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淡淡道:“每日十两,要包吃包住。”
闻言,一旁一个肌肉虬结,满脸胡茬的大汉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那大汉自认算是老镖师了,走南闯北刀口上舔血求生活,一月到手也不过十五两,有时候遇上行情不好,辛苦一个月,到手不一定有十两,这人可好,狮子大开口,张嘴就是每日十两,还要包吃包住?
那大汉又见来人是个头戴帷帽的小姑娘,衣着不凡,看样子年纪不大,于是有些不平道:
“我说兄弟,你这过分了啊,一日十两,一月就是三百两,这都可以包下个二十人的镖队了,你就算欺负小姑娘不懂行情,也不能讹诈啊!”
那刀客瞥了一眼大汉,“我一个人打二十个没问题。”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再多个十个,问题也不大,不过,得加钱。”
那大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笑道:“我说兄弟,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吹点牛可以但别把牛皮给吹破了,就你这身板,还一人打三十个,来来来,不如我们俩现场比划比划?”
刀客只是擦拭着手中的刀,看都没看大汉一眼,“你,不够格。”
闻言,那大汉勃然大怒,正欲发作时,又听一旁有人道:“牛二,你别和他掰扯,看他那瘦不拉几的样子,你打赢了也没意思。”
“对啊,他都来这里多久了,就没见他成过一桩生意!”
“其实是有的,上次有客人可怜他,想让他跟商去江城,一月八两银子,你看他半死不活那样,难道还真能指望着他杀贼?顶多就是打打杂,跑跑腿,多好的差事儿啊!他不干,死活要价每日十两!那生意也就黄了。”
“我说小姑娘,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每日十两,你不如让我们众信镖局的人来,我在拉上几个兄弟,给你凑成个十人的镖队去!”
“十人,我说陈三,你这也心黑了啊!”旁边又有人不满道,“小姑娘,让咱们盛广镖局的人来,我能给你拉上二十人!”
“别啊,找我们平昌镖局,我们可以出二十五人!”
“我们可以出三十个人!”
“.......”
这一闹,反倒是那刀客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对牛二说:“好,我和你比,怎么来?”
“打就打,谁怕你啊!”
于是二人便在一块空地上摆好架势,看热闹的人围成了一个攒动的人圈。那牛二人如其名,身高九尺,壮实如牛,使了个威风凛凛的大锤,和他一对比,那刀客就像个弱不禁风的小鸡仔似的。
小满心想,那刀客既然是小姐看中的,那想必有过人之处。
谁料——
只过了一招,那刀客便被打倒在地。
脸朝下,背朝天,趴在地上,十分狼狈。
一旁的牛二哈哈大笑,对他又嘲讽了一番,便转身离去,毕竟打赢了这样的弱鸡,也没什么成就感。周围的人觉得没趣,加上天气炎热,对那刀客指指点点一番后,也自行散去了。
那刀客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姐......他不会是死了吧?”小满有些紧张地扯了扯温砚的衣袖,“咱们要不要......找大夫啊......”
温砚拍了拍她的手,冷静地吩咐:“小满,你去旁边的醉香楼买个烧鸡,一斤香卤猪头肉,五个白面馒头,十个驴肉火烧。对了,再来壶凉井水冰镇过的花雕酒,快去,晚了就要出人命了!”
“是!”
......
很快,小满提了一大包东西,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三人来到一旁的树荫下的茶水摊,捡了张无人的桌子坐下。
吃的一下肚,那刀客便活了过来。那刀客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勉强开口,对温砚道了句:“谢谢。
“不谢,”温砚笑笑,又道:“我想雇你。”
“可以....每日十两,包吃包.....”
话未说完,便被小满打断。
小满蹙了眉,叉着腰,:“我说,方才那场面我们可都看着了,你就过了一招,就被人打趴了。你还想一天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呢?!”
那刀客脸上更挂不住了,他艰难地翕动嘴唇,解释道:“我......我方才那是饿的。若放在平时,我一个人打三十个真的没有问题。”
小满冷哼了一句。
“怎么,你不信?”刀客有些急了。
温砚掀开帷帽,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笃定道:“我信。我也愿意出那个钱,雇你一月。”
刀客的眼睛瞬间一亮。
“但是——”温砚看向刀客,话锋骤转,“你得先向我证明你自己。”
“如何证明?”
“前半月试用。”
“不给银子?”
“嗯。”
刀客摇头,“不行,每日十两,一分不能少。”
温砚看向刀客,认真道:“正式雇你时,确实是每日十两。只是你——需要时间向我证明你值不值那个价钱。”
少女的眼睛生得极其美丽,眼尾微微扬起,目光微转时仿若潋滟秋水。她定定地看过来时,则是犹如一潭深水,仿若有一种吸力,能把人吸了进去。
刀客看得一怔,一句“好”脱口而出。
温砚猛地一拍桌子,惊起桌上茶盏震颤,“好,就这么定了!”
刀客愣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像是哪里吃了亏。
“另外,不包吃不包住。”
刀客又愣了愣,正欲反驳,便被温砚抢先截住话头:“行规如此,行规便是铁律,你见哪家请镖的还要额外负责镖客吃住的,江湖上镖行能立足百年,靠的便是这规矩分明。今日我若为你破了例,来日同行如何看我?”
这人这般能吃,供他这一月的吃喝少说也得五两银子,温砚绝不能吃这个亏。
闻言,刀客又是一怔,挠了挠头,总觉得自己似乎亏大了,但具体哪里亏了又说不出来——她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温砚在桌上放下十两银子,站起身来,“你先找个客栈住下,换身衣服。”
她有些眷念地看了看桌上的银子,又补充道,“这十两从你未来的酬劳里扣。另外,这一月的时间,从明日开始算。”
“好。”
“你叫什么?”
“萧忆刀”
.......
重生回来的温砚当然知道他叫萧忆刀,也知道这人便是未来一人干掉一个山贼窝还毫发无伤的绝世高手。
萧忆刀成名后,多的是大镖局以一日百两的价格想把他招入麾下。
一天十两,说到底,是她温砚赚了。
而且,前半个月无薪试用,折合下来,也就是一天五两。
虽然也很肉疼,但重活一世的温砚格外惜命,别的可以省省,但在涉及到小命一事,万不能省。
而且温砚隐约觉得帮谢鹤期脱罪一事可能并非她想象中那般简单。
一般来说,要想证明一个人的清白,无外乎从人证和物证两处着手。
人证的话,她就是最好的人证,世人皆把女子闺誉视若千钧,闺阁女儿的清白容不得一丝玩笑,反过来利用这点,也可以加强她证词的说服力。
只要她能证明那晚谢鹤期和她在一起,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舍了她的“闺誉”,换来他的清白。
此外,当晚的人证,除了她,还有一个住在山上以采药为生的老妇人,周围人都唤她药婆婆。
那日谢鹤期救下温砚的时候,她伤了脚。谢鹤期向药婆婆讨要了药草,给她治了伤。
若能找到药婆婆,那定能进一步证明谢鹤期的清白。
前世她也这么想,于是她在写给官府的陈情信中也强调了这点。
但是负责此案的刑部清吏司主事周明远带人去找药婆婆时,药婆婆却在众人到达前不久气绝身亡。
刑部最后的说辞是药婆婆年事已高,寿终正寝,原在情理之中。
可明明那日她见到药婆婆的时候,她仍精神矍铄,声音洪亮,怎会这么快就猝然死去?
这太巧了。
巧到让温砚觉得十分不对劲。
因而她虽然本可以等到要去江南之前,再来雇佣萧忆刀,那时便可省下这段日子的高额支出,但想到此事中可能存在的危险,因而温砚还是决定尽早找到萧忆刀为好。
等熬过这段时间,到江南稳定下来,到那时,便可剩下这一天十两的巨额支出了。
温砚知道,萧忆刀此人虽爱财如命,但极重信誉。
前世,温砚也是在马行街遇到了饿晕在她马车前的萧忆刀。
温砚救下了他,萧忆刀于是承诺为她办一件事。
当时,温砚救他只是举手之劳,但在后来她所托之事却是难如登天。
温砚甚至以为萧忆刀忘了这个承诺时,萧忆刀却付出极大代价后,为她把事情办成了。
好了,如今帮手有了,接下来就是钱的问题了。
温砚看着行商会馆的大门,道:“小满,走,我们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