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蓝的天色笼罩着天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气氛,像秤砣压抑着大家的心情。
“沈淑娟在这呢。”
明衍熹见沈淑娟拍着身上的灰尘,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文件袋从巷子里走出来。
入夜后,村里寒气渐重,沈淑娟还穿着被带回警局那条单薄的裙子,双唇泛白,身体止不住地微微发颤,显然是饥饿过度,又受了凉,体温降得厉害才这样。
蒙宝娜从车后排拿了一件黄色格子衬衫,披到她身上。
沈淑娟拢紧衬衫,神情淡雅,礼貌地跟蒙宝娜说了一声:“谢谢。”
“走吧!快去祠堂看看。”她跟立伟涛说。
立伟涛:“祠堂塌了,不过里面的人都跑出来了。”
这个沈淑娟说话都是轻柔细语,好是温柔,跟在立家大门祈求神明,“保佑我女儿找一个瑞泽港湾男人”的沈淑娟判若两人。
陈锦程拧紧眉头,厉声道:“黎百如,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黎百如看到沈淑娟的时候,有些震惊,掏出手机递给陈锦程,像个犯错的小孩,小心翼翼地看陈锦程一眼,轻声道:“我不想你去选什么村长,给他们那群人做事。”
陈锦程没好气地说:“我他妈给谁做事了?”
黎百如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见警车们都一阵风地赶去祠堂:“我们上车说?”
陈锦程:“不行,在这说清楚!”
“本来我想等王警长走了再跟你们说。”黎百如心虚地瞥眼‘路虎’那边。
明衍熹把蒙宝娜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说到一半,明阿姨打电话进来给Mona的时候,我就接到立添儿发来的威胁信息。”
黎百如指了指手机,让陈锦程打开黎百如手机里的短信,里面有石顺穿得花枝招展在接客的图片,还有在旺村祠堂对峙那天,陈昊和蒙宝娜靠在围墙上互动的照片,短信内容写着:
[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下次发的就是你妈被搞的视频、裸照!]
[沈淑娟出来了,想办法骗她去祠堂,否则我把你好朋友搞骨科的证据发出来,他家股价肯定大跌]。
“这几张照片怎么就让我家股价大跌了?”蒙宝娜的脑袋从后面塞进来:“虽然我看不出这几张照片是不是P的,但我见过立添儿穿这身衣服。”
黎百如:“啊?”
“就是我被发裸照那晚,我们家的小区里,她跟钟燃一起去哈皮~”
“这些光影都是错的。”陈昊拿过黎百如的手机,把他跟蒙宝娜的合照保存下来,说:“发给蒙宝娜。”
黎百如乖乖照做,又问:“真的是P的吗?这不是我妈?”
蒙宝娜:“那你就让他发点裸-照过来,你妈石顺的10块一张,立添儿的一万块一张。”
黎百如两个拇指放在屏幕的键盘下,照着蒙宝娜念的拼出一行字,认真问:“还有吗?”
蒙宝娜:“没了,发吧。”
黎百如按了「发送」
陈锦程见她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语气不禁软下来:“幸好沈淑娟没去祠堂。要是她受了伤,你就是伤害执法人员,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
“事发突然,怪不得她。”
蒙宝娜一手捧着电脑,另一只手忙着敲键盘,弹出一个手机的信息界面:“这是我妈打电话过来后,由百如手机发出去的信息,不过都被卡氏集团的安保系统拦截了。”
黎百如分别向三个手机号码发出信息:分别是沈淑娟、立伟涛和立添儿。
[沈淑娟,莲芬叔婆说在祠堂等你。]
[立局长,别让沈淑娟一个人走!]
[立添儿要我把沈淑娟骗到祠堂。]
[「发送信息给沈淑娟」的截图。]
“你看,我发了。”黎百如晃着陈锦程的手,让他快看。
立伟涛拿出手机检查了几遍,严正厉色地质问明衍熹:“我没收到过这些信息,这救命的短信怎么就被拦截了?”
“我能解释!”蒙宝娜把电脑塞给陈昊,从口袋和裤袋拿出五个通讯器给立伟涛、沈淑娟、蒋天佑、陈锦程和黎百如:“先给你们通讯器戴上。”
虽然误会暂时没有解决,他们四个人都利落地接过通讯器戴上,除了黎百如。
“我也有?你呢?”黎百如推过耳机。
“你们这是临时款,我们佩戴的是卡氏集团特制款。”蒙宝娜从裤后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四个特制通讯器。
它们被巧妙设计成了饰品模样:两枚钻石耳钉、两枚银质耳圈,另有两条钻石手链和两枚戒指。凑近细看,手链与戒指上都刻着专属的卡通人物图案,别致又隐蔽。
他们各自拿了各自的。
陈昊先帮蒙宝娜扣上耳圈,又给她戴上钻石项链,借拿着蒙宝娜的笔记本电脑为由,凑耳朵到蒙宝娜前。
蒙宝娜拿过耳钉,踮起脚尖帮他戴上。
戴上耳钉的陈昊浑身散发着非善类的气息,蒙宝娜看一次,被迷倒一次。偏偏这时,他伸出左边的无名指,为了让蒙宝娜戴无名指,故意藏起大拇指、食指和中指,轻声说了句:“我愿意。”
虽然陈昊没有贴耳说,但蒙宝娜感觉有团火烧进心底。
陈昊这个可恶的芳心纵火犯!
“快。”陈昊用正常语气,催促蒙宝娜快帮她戴。
黎百如脖子都快伸长了,愣是把嘴边那边“你们在交换戒指吗?”那句话憋回肚子里。
留意到黎百如异常关注的目光,蒙宝娜毫不犹豫地抢回电脑,把盒子丢给陈昊:“自己戴。”
陈昊只能自己戴上戒指,忽然扯着唇角笑了下,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怎么不定制一个戒指?”
这些都是明衍熹负责安排,她怎么知道。
陈昊笑道:“改天给你买一个?”
蒙宝娜一心想着解释Bug的事,没细琢陈昊这句话的意思:“我有很多戒指了。”
陈昊:“但都不是我买的。”
蒙宝娜猛地反应过来,通讯器一戴上就接了线,现在频道里的人都能听见呢!
她脸颊瞬间热了起来,嫌弃地啧了声,用眼神警告陈昊:不准再说糊话!
另一边。
黎百如情绪恢复过来后,握上沈淑娟的手:“娟姐,对不起!”
沈淑娟顿了下:“无端端道什么歉。”
黎百如:“小时候不懂事,眼睛也擦不亮,要不是你保护我,我早就被立钦卖了。”
沈淑娟挥了挥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我是不是跟陈锦程喊你,小妈?”
沈淑娟连忙捂住黎百如的嘴,视线正好落到明锦权那,大声欢呼:“好型啊——”
明衍熹侧着头扣着耳圈,翘着唇跟沈淑娟说:“等任务完了,你俩好好聚聚。”
明锦权自然接过耳圈帮明衍熹扣上:“别乱开玩笑,人家怀着蒋天佑孩子呢。”
沈淑娟到洛城那段时间,在国际刑警组织(Interpol)行动队接受特训。明锦权在港城警局任职时带过她,后来被同事调侃是去 “追偶像”,相关传闻传得沸沸扬扬。这些都是今天在旺村警局,立伟涛为了促成双方顺利合作,特意透露的。
“还不一定是他的呢。”沈淑娟轻声说。
蒋天佑也很小声说:“我又不介意,是你生的就行了。”
沈淑娟这才发现,通讯器已经接上了,而且能听得一清二楚!
蒋天佑那句“我又不介意,是你生的就行了。”通过电流,清晰无比地传到每个人耳里,其中的冲击力尤其强烈,直穿进沈淑娟心脏深处,像流星雨骤然坠落,让她的心跳 “扑通扑通” 漏跳了好几下。
沈淑娟猛地愣住,一时语塞。迎上众人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她慌忙转移话题:“我想起来了,卡氏集团保镖团队戴的有线耳机,都有专属的卡通人物设计。这就像警服上的警号 —— 只有卡氏集团的人能拥有这种定制通讯器,哪怕被偷了,也能一眼认出来。对吧?”
蒙宝娜:“对。”
黎百如细细看了一下蒙宝娜胸前的钻石项链:“这一看就是Mona画风,但为什么你们是钻石戒指?”
蒙宝娜点头,刮了刮耳圈:“那款我们也有,但Boss只拿了这款。听得见我说话吗?”
众人陆续:
“听得见。”
蒙宝娜朝他们五个人伸手:“手机。”
五个人乖巧上缴。
立伟涛后知后觉:“我为什么要给你手机?”
“你们手机被黑了,我一直断不掉你们的入侵来源,应该是从电话卡或者电源接口被黑。”蒙宝娜又把自己的口袋都塞满了。
立伟涛拍了拍陈锦程的肩头:“真是贵人呀!我们早就想捉捕黎百添,每次都被他提前逃脱。排除二五仔后,我们就怀疑是被窃听了,果然闪红光,但是旺村警局没有这样的安全信息技术支持。今天明总过来,说可以用卡氏集团的安保系统,我跟陈锦程就想着拼一拼!”
“但为什么会被屏蔽掉呢?”立伟涛敲了敲自己的手机屏幕,问蒙宝娜。
蒙宝娜讪笑道:“因为陈锦程的电话号码在卡氏集团的安保系统是黑名单。”
陈锦程不可思议道:“为什么?”
“这件事要追溯回龙舟比赛那天,你没问过我,擅自下载运动相机里的照片。里面有一个授权程序,是我开发给昊昊影棚的。因为昊昊影棚的商业拍摄都签了保密协议,为了方便留存证据,未知者下载设备资料时,相关记录会自动上传至卡氏集团的安保系统,供法律团队查看。”
“你担心行动再次失败,害全部人的身份暴露,就没把自己的手机定位录入卡氏集团的系统。”蒙宝娜低低叹了口气:“因此Boss没发现你就在黑名单上,导致对方黑客有机可乘。”
陈昊搭上陈锦程肩头:“现在我们是在一艘船上,没有了谁,这个任务都完成不了,所以我们谁都办不到眼睁睁看着这里任何一个人出事而置之不理。”
“别拖延时间,快各就各位。”明衍熹摆出雷厉风行的工作态度,又谦虚有礼地问立伟涛:“立局,怎么说?”
所有人分别坐到五辆车上。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这边没有路灯,十几盏车灯一同照亮眼前的路,一条晃动的光带穿透这片野蛮之地。
立伟涛铿锵有力地说:“这次是绝地反击,杀对手一个片甲不留。”
“好!”
*
与他们相反方向的竹林飘着一股安宁的檀香,陈莲芬边跟王警长交代着下午失踪的情况。
“难得贵客过来,这里蚊子多,加上装修到一半,到处乱糟糟的,有失贵客。我上来就开始打扫,熏香驱蚊,洗荷花池。”陈莲芬手里还拿着大扫帚,拍了拍口袋,疑惑的‘哎’了声:“我手机又不知道扔哪了。”
王警长:“放在旁边斋堂充电了。”
陈莲芬拍了下脑袋,笑道:“对,你说我这记性!”
主庙正重新装修,外墙围起竹架,屋顶在重砌琉璃瓦。昏暗烛光里,庄严气息仍清晰可感。
王警长打量四周,问:“那个叫「离」荷花池在哪?带我过去看看。”
陈莲芬指着主庙旁的小路,见警员还在认真勘察祠庙每一个角落,难免紧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之前陈莲芬因绑架罪被捕,是王警长负责审问的。
陈莲芬交代,端午节那晚黎百添‘回来’找她,逼她替立钦认罪,否则就拆掉旺村祠堂。正好第二天,陈锦程赢了龙舟比赛,陈氏再次扛起旺村大旗。
这让她不得不信这个梦!
王警长不迷信,跟立伟涛决定再次放长线钓‘死’鱼。
“我们捉到黎百添了,但立添儿和钟燃都失踪了。”
陈莲芬惊恐万分:“黎百添没死?”
“对,他一直躲在旧旺村那边。”
陈莲芬沉思半晌,神情淡淡地点头,转而道:“立添儿自从跟了钟燃那家伙,天天过大海,欠债累累。说不定躲债主去了。”
王警长挑眉‘哦?’了声:“立添儿可是你亲孙女,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陈莲芬随手放好扫帚,轻笑声:“你觉得立添儿像伟海,还是思瓷?”
虽然王警长是外村人,但他调到旺村警局那年,立伟海和立思瓷已经出国了。
“我没见过他们。”
“阿海跟我长得像,思瓷跟阿娟长得像,就是阿娟比较年轻,比思瓷年轻十年。”
这时,他们正好走到「离」的荷花池,看到荷花池对面有一位身穿僧袍的女住持站在那念经,锦鲤跃出荷花池,又跳进池中,水花四溅。
透过水珠与昏暗的烛光,王警长看清这位女住持竟和沈淑娟长得神似。
只是她左脸留着烫伤疤痕,左眼还被一道狰狞的烫伤疤封住了。
“她就是立思瓷?”王警长问。
陈莲芬将飘在荷花池上的莲花灯收回:“对,她已经在这住了快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