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久安急了。
她总不能眼看着荀祜喝下这杯毒酒。
不说荀祜挺照顾她,毒害摄政王这罪名她也担不起。
齐久安反手把酒杯对准自己,一“饮”而尽。
她自然不会真喝。
她用剩下的两个积分换了一片丝棉,藏在袖口,酒全部被棉花吸了进去。
荀祜的手顿在半空。
群臣看着她,傻眼了。
这是在挑衅摄政王?
唯有往常不声不响的玟太嫔苍白着脸扑过来,夺下酒杯。
她往酒杯里看了看,酒液已经一滴不剩了。
荀祜从玟太嫔的神色中窥见了些许端倪,心里一沉,逼问道:“酒有问题?”
玟太嫔不过迟疑了一秒,荀祜就把剑抽出来,抵在她的脖颈处,震声:“说话!”
“酒里有毒。”
事已至此,玟太嫔倒不怕了。
几十年在宫中,她向来以柔弱温婉示人。面对荀祜这一怒,恐怕八尺男儿也要胆寒。她却还能说话如常。
杨太后被人搀扶着赶来,难以置信地望向她:“桑柔……”
玟太嫔垂眸,错开视线:“快传御医,此毒甚为凶猛。”
阮总管早在她说出有毒时就跑去传御医。
众人经过这一番变故,都慌了神。御医没这么快到,据玟太嫔话中的意思,齐久安怕是……凶多吉少了。
荀祜的面色难看得吓人,上前就要将齐久安抱起。齐久安想伸手抵住他的肩膀,悄悄说一句自己没事。结果荀祜根本没给她机会开口:“别动。”
他话里的颤声太明显,喉咙里想挤了一堆碎玻璃片,齐久安觉得现在不宜忤逆他,任由他将自己抱起。
她倒没想过什么男女大防的问题,只觉得荀祜这兄长当的确实尽责。
对一个义妹尚且如此,若是荀祐还在,恐怕要月亮荀祜都会给他摘来。
荀祜不敢带着齐久安走太远,走到千秋殿内殿无人处便将齐久安放下了。
齐久安觉得现在是个合适的时机:“那个……其实我没中毒。”
“嗯。”荀祜这会儿倒是装得冷静,实则整个人都在抖。
齐久安把棉花掏出来给他看,也顾不得要怎么解释袖口里有一片棉花。
荀祜接过去,因为手上的力道控制不住,棉花里的酒液溅了两个人满脸。
齐久安庆幸自己嘴闭着,不然这会儿被迫喝酒死了也太倒霉了。
酒液从荀祜的眼睫处往下滴,竟像哭了。
其实他看见了齐久安的小动作。他离齐久安这么近,她对逃酒这种事又不甚熟练,一举一动在他眼底像明镜似的。
但他还是怕。
怕她万一喝下去几口怎么办?怕如果是他看错了怎么办?
懦弱得不成样子。
齐久安对这种过于浓烈的情感向来是无法消化的。她时刻谨记自己是个人工智能,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置身度外。
荀祜就算真的哭了,她也只会想,他哭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不参杂审美,只有物理意义上的赏心悦目。
齐久安正犹豫要不要安慰一下荀祜,其他人才姗姗来迟。
不是他们不关心齐久安,实在是荀祜走得太快。他们一行人有老有少,跟不上。
小皇帝亦是满脸焦急,小短腿快迈出残影:“人怎么样?”
齐久安从榻上站起来,中气十足:“没事。”
杨太后刚进内殿,这才松了口气,和何掌事一起靠在阑干上歇会儿。
确定人没事,小皇帝的疑心病就上来了。他狐疑地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你们……”
“兄妹。”齐久安知道这回必须得给个解释,所以果断道,“摄政王殿下认我为义妹了。”
小皇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才怪!
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早就把齐久安当作姐姐了。照这个辈分推,荀祜就是他大哥……
绝对不行!
小皇帝毕竟年纪还小,想不到男女之情这一层。
可杨太后看得很明白。
郎有情妾无意。
荀祜听见齐久安答得毫不迟疑,心里堵得慌。
妹妹是他亲口认的,原本齐久安还不肯将兄妹关系过明路,眼下承认了还算关系近了一步。
可他却后悔了。
御医一路几乎是被阮总管提着过来,脚都没沾地。进来一看,迟疑道:“请问……中毒的是哪位贵人?”
听意思是个女子,可摄政王的脸色看起来更差啊。
说句大不违的,都快跟个鬼一样了。
最后御医还是被引到齐久安面前。小老头诊治了一番后,发现齐久安身体好得能打死他。
众人彻底放下了心。
门口偷听的唐弛月和崔翊也老老实实回到前殿。
这万寿节过的太精彩,小皇帝宣布原地解散,各回各家。另外,下令彻查今日玟太嫔一事。
玟太嫔坦白,她原本是想毒死荀祜,没料到齐久安会自己喝下去。
她不是不想亲手递上毒酒,可她知道,她递的荀祜多半不会喝。只有齐久安递过去,荀祜才不会拒绝。
兹事体大,阮总管亲自出马,负责审案,听到这话以后神色微妙。
玟太嫔说的是对的。
他跟了荀祜这么些年,哪怕先前再迟钝,荀祜那一抱他心里也有数了。
自家王爷动心了。
“你如何得知?”阮总管审问。
玟太嫔淡笑:“岐王说的。”
慕容泽和玟太嫔是同伙?
玟太嫔似乎猜到了阮总管在想什么,补道:“算不上。只是既然目的相同,相互透露些消息罢了。没有他,我也会动手。”
慕容泽告诉她,宴会演练时,荀祜护着齐久安。
光这一点,只能算个佐证。
她曾经撞见过齐久安从弘文馆下学,一路与友人说说笑笑。
荀祜就在墙根后远远瞧着。
那神情,她到现在还记得。
想接近,怕搅合她的兴致。可放任她这样与旁人玩闹,又不甘心。
她怎么说年轻时也算宠妃,对男女间这点事一看便知。
从那时候她就清楚荀祜对齐久安的心思。
他怎么拒绝的了她递过来的酒?
孔雀惊飞一事亦是玟太嫔所为。
孔雀受过训练,不是求偶期本不会开屏。玟太嫔处在人群末尾,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孔雀身上,拿出准备好的铜镜碎片快速晃动。
孔雀见闪烁光斑则会开屏。
这也是慕容泽告诉她的。
慕容泽的母妃是赵贵妃,曾经的后宫第一宠妃。
她喜爱动物,豢养了不少猫猫狗狗还有鹦鹉狐狸等。异国进贡了一只孔雀。明帝破例将其养在赵贵妃的院子里。
慕容泽没事就去逗那只孔雀,因此对孔雀的习性很熟悉。
不过后来孔雀死了。众人都说是被慕容泽折腾死的。
孔雀罕见,又属贡品,慕容泽还受了不大不小的惩罚,被关了三天三夜。
孔雀会朝齐久安的方向扑过来,也是因为孔雀喜艳丽,而玟太嫔故意穿得鲜艳,躲在齐久安身后。
原本玟太嫔以为齐久安会惊吓之下自己撞倒酒杯,没想到齐久安冷静得很,她只能装作慌乱带着她往后退。
这回计划败露,玟太嫔自知免不了一死。
她没能杀了荀祜,虽有遗憾,但荀祜杀孔雀,也算意外之喜。
又能给荀祜添一桩恶名。
尽管人说债多不压身,荀祜身上的污点何止一只孔雀,但她相信,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荀祜迟早有被压得再也翻不了身的那一天。
这些话荀祜一定不会当回事,但阮总管却觉得胸中有口恶气不吐不快。
他们王爷,明明不是坏人。
可他只能绷着脸,摆出总管的架势:“你何故要谋害摄政王?从实招来。”
玟太嫔却没有说出什么阴谋诡计。
“只差一点,我妹妹就能活下来。”
阮总管到底没忍住:“前太守犯下的罪过,你怪到摄政王头上做什么?”
“是他在治理这天下。”
所以若天下间统共有十分的罪过,有三分都得归咎于荀祜。
太守死了。
她被囚在这宫廷,又不能去扬了他的骨灰。
这滔天的恨,一个个睡不着的夜晚,她总得找一个人去寄放。
还真应了慕容泽那四个字“天下不平”。
沉甸甸的恨都放在荀祜身上,他能承受吗?公平吗?
阮总管也不清楚。
他给玟太嫔留了白绫、毒酒和匕首,让她自我了断。
多数人都会选白绫。
毒酒次之。
玟太嫔却选了匕首,捅进和妹妹一样的地方。
玟太嫔死了,此事告一段落。
慕容泽虽也参与了,但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面这么多次荀祜都没动他,这回多半也是一样。
不过他们猜错了。这回和过去不同。
荀祜把慕容泽禁足在岐王府。没说什么时候解禁。
众人猜到应当是与齐久安有关。
荀祜对齐久安如此特殊,原本胸有成竹的群臣们却又拿不定注意了。
幸好宫里传来消息,两人是义兄妹关系。
消息是齐久安放出来的,她觉得既然已经透露出去,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免得荀祜又多想。
反正堂堂摄政王给她当哥,也不是拿不出手。
义兄妹听起来古怪,但这也侧面反映了荀祜的态度。
他看重齐久安。
且两人不会结亲。
那事情就很好办了。
大把大把的“投名状”送到了宝慈殿,细看上面都是对自家儿孙的溢美之词。
中心思想就一个。
求娶齐久安。
杨太后本来想让齐久安在自己身边留久一些,但荀祜这样子,她看了都害怕。
不知道哪天荀祜就会把她的亲亲外孙女吃了。
还是早日把婚事定下为好。
杨太后久违地忙起来,又要审批信件,又要派人去考察那些儿郎的品行才学相貌,就差挑灯夜读了。
可那些人乍一看都是青年才俊,实际挑下来,杨太后觉得哪一个都配不上齐久安。
把她给愁坏了。
她细一思索,觉得主动递上折子的都是趋炎附势之徒,看重齐久安背后的荀祜和皇帝罢了。要找就得扩大范围,把全京城的适龄青年都看一遍。
这一看,还真被她发现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