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吗？”祢整个颤了颤，手指抠着沙发罩布的纹理。
耳朵上敏锐的绒毛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准备捕捉因另一个人动作而起的风。
头皮被轻柔地拉扯着，发根似乎也变得硬硬的，然后又被头顶上的另一种温度融化。
酥酥麻麻痒痒，和自己舔毛时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而且祢自己根本舔不到头顶。
呼——
好喜欢，后脑勺也想被这样摸摸——猫猫神明完全陶醉了，忍不住在黑发神器的掌心里蹭了一下。
那只手顿了顿，很懂事地加重了力度，沿着发丝的走向，从祢的头顶一路梳理到脑后。
“呼噜噜……”
黑发神器的掌下忽然一空，很快一只西部黑白色响尾蛇抖着尾巴、打着响亮的呼噜从衣服堆里钻出来，用自己的脸颊和下巴在他掌心拱来拱去。
啊、完全就是在撸猫了——黑发神器一脸深思地用指腹在猫猫神明耳朵后面刮蹭着。
“虽然说猫很少洗澡，但是小祢大人不是猫，”他把猫猫神明的头顶盘得油光水滑，腹黑地引用对方说过的话诱导，“是不是也该洗一洗呢？毕竟刚刚在外面——”
话还没说完，奶牛猫就反应迅速地四脚交错着向后倒退，一直退到了沙发另一边。
“沾了黏糊糊的东西我还没有说完呢……”黑发神器叹了一口气，表情看起来有点无可奈何，“总之先吃饭吧，鱼冷了味道就变了。”
-
“目中青绿映，山中杜鹃鸣，初尝鲣鱼美①”——每年初夏第一批抵达日本附近海域的鲣鱼，肉质最为细嫩，酱油渍好吃、烤制也别有美味，在春夏交时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名物。
肥美的鱼儿追逐着食物，高速游动，在温暖的海水中一路横冲直撞，最终撞到渔民伯伯的鱼钩上。
渔民的心里大概是有一些丰收的喜悦的，但他非常谨慎，因为野生的鲣鱼十分敏锐，身体也很脆弱。
因此在“鱼儿”上钩后，他干脆利落地抬手甩钩，眼准手快地把还在来回甩着尾巴、以为自己仍在畅游的“大胖鱼”抱进怀里。
“大胖鱼”总算是意识到了不对劲，“呜哇呜哇”挣扎得更剧烈了：
“我不洗澡！我不洗澡！”
“但是头顶很脏哦。”黑发神器双手纹丝不动，但似乎也没有强行要把祢关进浴室、不洗干净不放出来的意思。
猫的爱干净的天性在这句话后占领了猫猫神明脑内思想斗争的上风：“我——我可以自己舔！”
她好像颇有底气地大声说。
堂堂猫猫神明，难道还不会自己清理毛发吗？
“好。”
一直以来都在和祢的猫性做对抗的黑发神器，听到这句话竟然不可思议的连眉头也没一下，反而是笑眯眯地点头。
……
这是一只牛多奶少的奶牛猫，她拥有比一般猫灵活的舌头，因此可以做出更多奇奇怪怪、观之不似猫的表情。
但灵活一点点的舌头也只是舌头，舌头是有极限的，并不能像漫画里草帽船长的橡胶身体那样能够尽情拉长。
奶牛猫伸着舌头努力尝试了很久，发现自己最终也只是能舔到鼻子上面一点的地方而已。
或许根本不用“发现”，这是她早就知道、黑发神器也知道的客观事实。
猫“自己舔毛”这件事，可以实现在后背、尾巴、肉垫之类的任何地方，但绝无可能是自己的头顶——这一点他们两个心里都明白。
【……】奶牛猫仍在努力。
黑发神器一言不发，看着奶牛猫努力的表演。
屋子里空气静悄悄，飘着烤鲣鱼的残留香气。
奶牛猫舔了舔鼻子、收回舌头，眼珠悄悄溜向黑发神器。后者仍一言不发，只是注意到奶牛猫的视线，笑了一下。
奶牛猫从这笑中感受到了一丝鼓励，慢吞吞地跳到桌子上，伸爪扒住黑发神器胸前的衣服，盯着他的脸。
后者则是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爪子，抬起手握住奶牛猫的腋下。
奶牛猫低下头，但又飞快抬起来。
紫色瞳孔和棕黄兽瞳对视着。
黑发神器从中看出了三分犹豫、五分不甘和二分决心。
终于下定决心要去洗澡了吗？他如此想着，小臂肌肉轻轻用力，准备把奶牛猫再次举起。
【我……我要先郑重向你声明！】猫猫神明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嗯？虽然缘由模糊，但黑发神器感觉她的声明绝对不是他认知中的“郑重”。
“您请讲。”但还是予以神明尊重。
【虽然现在我同意你帮我清理毛发，但你要时刻记得！】猫猫神明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丝决然：
【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会因此发生变化！】
“什么关系？”黑发神器愣住了。
而奶牛猫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自暴自弃地、快速地——
——把自己的头顶凑到了黑发神器的嘴边：
甜甜的奶油味，是奶油冰激凌之类的吧。
鼻子和气味来源如此之近，以至于黑发神器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不，不对。
他要明白的才不是这个！
黑发神器无言地看着奶牛猫毛茸茸的头顶，如果不是这家伙现在很脏，他真的很想咬一口泄愤：
“我是不可能帮你舔毛的！”他忍了忍发痒的牙根，把奶牛猫举起来和自己的视线平行。
由于骤然失去着力点，奶牛猫的后脚先是茫然在空中划了两下，在听到神器的拒绝后剧烈向前蹬踹：
【我都没有嫌弃你的口水多！】天照大神都不知道猫猫神明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她总算明白了人类常抱怨的“痴心错付”是什么感受。
“所以说人的生理构造和猫是完全不同的啊。”黑发神器先是抿了抿嘴，然后因为自己下意识的反应笑了出来。
【你还笑我！不许笑！】奶牛猫恼羞成怒地再次扑上来，伸爪按在他的嘴唇上。
“一时没忍住啦——抱歉抱歉。”黑发神器顺势抓住奶牛猫的爪子，把她抱在怀里。
【要干什么？我不洗澡哦！】奶牛猫警觉。
“小祢大人的意愿，我绝对不会违背，只是想和你商量——”黑发神器安抚着当事神的情绪，顺便捞起椅子上散落的睡裙。
“只是洗头发的话怎么样呢？”他把猫猫神明端放在矮几上，蹲下来和棕黄眼睛对视着，举起手中的裙子：
“虽然我没有能够梳理毛发的舌头，但是人类的手指也是非常灵活的哟。”
猫猫神明也蹲坐下来，尾巴尖绕身前、在并起的脚上敲了敲。
——她谨慎地思考着。
手指按在头皮上确实很舒服来着……祢想起吃饭前被黑发神器梳理头发时的感觉。
“说好了只是洗头哦！”少女的双臂从裙子中伸出来，搭在黑发神器的肩膀上：
“要之前那样手指在头发里穿来穿去那种的。”她坐在矮几上，庄严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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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果真是人类最伟大、最独一无二的进化！
能抓握东西、制造工具，还能制造如此快乐。
难怪不论是妖魔还是神明，都最先以变成人形作为展示实力的方式。
祢坐在浴室里的小凳子上，从每一处发根到全部感官，都在追逐着抚摸在头皮上的手指，觉得自己发现了化形的真相。
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姿势让她的脖子有一点酸，但为了不打湿身上其他地方，只能这样维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
“好了。”黑发神器轻柔攥干手中头发上的水份，拿起毛巾裹在祢的头上。
一直回荡在浴室里低柔的“呼噜呼噜”声戛然而止，祢随着他的手上动作抬起头，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样就好了吗？”
“接下来是吹头发和梳理。”黑发神器示意祢站起来，跟着他走出浴室。
“啊。”这个她知道。
黑发神器的记忆中有这样的画面：
穿着黑色居家服的盘星教主坐在椅子上读报，黑发和金发的养女们站在他身后、为他梳理头发。
那是叛逃后的诅咒师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惬意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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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猫的肢体动作中，梳理毛发是一件意义深重的事情。
小猫刚出生时，猫妈妈就将“爱”与“安全感”通过舔毛的形式，烙印在小猫的最初记忆中。
一只猫为另一只猫梳理它清理不到的部位，就像是人类为自己的同伴整理衣领后面 ，或者是为对方擦掉不曾察觉到的嘴角边的饭粒一样，是非常亲密的动作——
「希望我的行为能让你感觉更好，因为我在意你。」
祢站起来，拉着黑发神器把他推坐到椅子上：
“虽然我不会扎头发，但是梳理毛发是可以的！”
“莫非小祢大人要给我舔毛吗？”黑发神器语气中带着一点笑意。
“我会用梳子的！”祢拿起那把长着很多针形突起的圆形梳子，在手心按压——这把梳子像猫的舌头一样长满了倒刺呢。
神器的黑色长发柔软顺滑，每天都会被认真打理、然后半扎成丸子头。
“扯到头皮要和我说哦。”
祢拆开他的丸子头，手指在被扎起过的头皮下面按揉着。
因为猫猫神明对气味的敏感程度和猫相近，为了照顾脆弱的“猫鼻子”，家里的一应清洁用品都尽可能选择无香的产品。
不论是沐浴露、还是洗发水，都只有洗剂本身的气味而已。
但是祢却觉得黑发神器的头上、身上香香的。
她松开手，黑色的发丝就顺势擦过她的指尖滑落，只留下那种清淡的香气。
祢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有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