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没有偷偷买猫薄荷味的洗发水吗？”祢紧跟在黑发神器身后喋喋不休。

    她今天穿了一条杏黄色裙子，是黑发神器给选的，和她的瞳色很搭。

    “都说了没有这种香味的洗发水——”黑发神器一边推开前面的玻璃门让祢先进去、一边第四次回答这个问题。

    猫猫神明视察动物病院这个活动，原本是不需要他陪着的，但这两天她有些粘人。

    具体表现是时刻贴在他身边问着洗发水的问题。

    “那为什么你身上的香味会让我觉得……”祢还是不满意他的回答，更加困惑了。

    “觉得什么？”黑发神器转过头、聚精会神反问，他察觉到这似乎不是洗发水的问题。

    “就是会很想一直闻——”

    “嗯？”黑发神器听到祢这个诚实的想法，低下头看着她：

    “是因为小祢大人喜欢我身上的气味吗？”他笑着给出自己的猜测。

    祢抬起头看他，正要回答，却被身后急促的人声打断了：

    “医生，医生——”

    急匆匆推开玻璃门跑进来的是黑尾铁朗和孤爪研磨，身后还跟着三个戴着圆顶小黄帽的小学生。

    黑发神器不得不放下对话，先把祢拉进自己怀里，避开疾冲过来的人群。

    高个子少年平常桀骜不驯的鸡冠头此刻已经不复存在，湿哒哒的发梢滴着水，黑色运动衫的袖子紧贴在小臂上。

    像是来不及换泳衣就急匆匆跳进泳池参加了1500米自由泳比赛又匆匆爬出来的运动员，黑尾铁朗手上还抱着一团同样湿漉漉的红色外套。

    黑尾铁朗和孤爪研磨每天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个河段。今天训练结束路过河岸的时候，他们看见三个小黄帽蹲在河边，像小鸭子一样挤来挤去不知道在做什么。

    本来是担心落水事故来着，两个高中大哥哥走过去，打算提醒小学生们不要在河边逗留太久。

    结果被三只小鸭子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求助了：

    一只小橘猫在水里挣扎了有一段时间了，小鸭子们也不太敢下水，只能在岸边伸着木棍试图打捞。但是小猫的爪子没有抓握能力，溺水的惊恐反而让它消耗了更多的体力。

    看到小猫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微弱，黑尾铁朗当机立断把自己的背包甩给孤爪研磨，脱下外套和鞋子跳进河里（好孩子不要学！），把小猫救了上来。

    “大哥哥，小猫死掉了吗？”三只小鸭子把孤爪研磨团团围住，眼泪汪汪地问道。

    “啊、嗯——”我也不知道啊……看着三张仰起来的小脸，一向沉着的二传手也有点不知所措，他先是扭头看了一眼黑尾铁朗。后者正抱着小猫和医生讲述情况，显然是无暇顾及这一边的。

    “大哥哥——”再、再不回答他们，感觉就要哭出来了！

    “医、医生会努力救小猫的。”倒是也来个人救救他啊。

    “真的吗？”

    “小猫会活下来吗？”

    “呜哇小猫——”

    “喂、喂不要哭……”少年想摸摸小鸭子们的脑袋以表安慰，但举起手后又无助地放下，因为他发现自己只有两只手，而小鸭子有三只。

    孤爪研磨，15岁，音驹高中一年级生，排球部首发二传手，喜欢的食物是苹果派，当下的烦恼是被不擅长应付的小孩子围困了。

    这时哭的最响的小孩的帽子顶搭上了一只手，成功地让小鸭子安静了下来：

    “小猫会没事的。”手的主人是一名眉毛奇特的少女，她斩钉截铁地如此说道。

    大概是她的语气过于自信肯定，让小学生们不安的心也平静下来。

    啊……得救了。

    孤爪研磨垮下肩膀，垂着手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向跟在少女身后的黑发男子问好：

    “月先生。”是认识的可靠成年人。

    黑发男子只是矜持地抱着臂，面无表情点头回应。

    他的身型和相貌在繁忙热闹的医院前厅应当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但奇异地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匆忙来往的人只是下意识地绕过他，并没有在男子身上投注视线。

    出乎意料的存在感很低呢。

    “大姐姐也是医生吗？”这时候小鸭子们纷纷换了个方向，转移包围目标。

    “不是哦，只是因为我是神、咳，我有超能力所以知道的。”豆豆眉少女站在三个小学生面前，叉腰点头，一副自信的姿态。

    这个理由有点中二了——孤爪研磨在心里如此评价道，现在的小孩子也没那么容易被忽悠了。

    “为什么超能力就可以知道？”

    “可以预知未来吗？”

    “那大姐姐会飞吗？”

    小鸭子们一句接一句不停地问着，但偏偏预知未来和飞什么的，祢都不会。

    “呃呃、这就是一种感觉啦……”

    “诶——”是失望困惑的长音，小鸭子们团在一起小声讨论起来：

    “大姐姐是不是在吹牛？”

    “感觉有可能哦……”声音虽然压低了，但小孩子更加尖锐清亮的声音，还是能被敏锐的猫耳朵捕捉到。

    “但她也是好心安慰我们吧？”

    “那要不要假装相信她？”

    “不管是你们还是大姐姐——身份的不同，并不影响我们的共同心愿，对吗？”这时候出声的是黑发神器。

    再不出手，猫猫神明就要当场变身自证实力了，那大概会在此世造成大波动吧。

    “在希望小猫平安这一点上，我们大家的愿望是一致的。而这种愿望将会化为‘相信’的力量，传达给医生。”他伸出双手、掌心向上，继续说道：

    “只要我们相信医生，把这样的力量传递给医生，小猫就一定会没事的。”

    这——孤爪研磨微张着嘴，大受震撼。

    “很厉害对不对！”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溜到他身边的豆豆眉少女，一脸骄傲地对他说：

    “果然这种事情就要交给有经验的专业人士。”

    在黑发男子的引导下，三个小学生已经低头合掌，嘴里开始碎碎念着给小猫和医生加油打气了。

    神棍专业吗？孤爪研磨默默咽下自己的内心吐槽。

    “诶——这样看起来研磨和我的身高竟然差不多呢！”豆豆眉少女自来熟地说道，然后做出一个让孤爪研磨意想不到，并且大受惊吓的动作。

    她拍了拍孤爪研磨的头顶。

    “！”孤爪研磨捂住头顶猛地后退一大步，瞪大眼睛在少女的脸和刚刚放下的手之间紧急巡视着。

    应该不熟吧？

    哪个人会初次见面就拍别人的头啊！

    “没有人会初次见面就拍别人的头啊。”余光注意到这边大幅度动作的黑发男子走过来，说出了孤爪研磨的心声。

    “因为研磨刚刚的样子很可爱嘛。”少女原本想继续辩解，但注意力很快被黑发神器接下来的话转移了：

    “啊、那边结束了。”黑尾铁朗和医生的交谈已经结束，正在往孤爪研磨这边挥手示意。

    “嗯？小黑在干什么？”少女自来熟地引用了孤爪研磨对幼驯染的称呼。

    孤爪研磨有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好好解释道：

    “……小黑的意思是他跟着医生去里面的就诊室，需要等等他。”

    果然是幼驯染！一个眼神动作就能领会对方的意思——不知道她和黑发神器什么时候也能达到这种程度。

    祢想起那天关于舔毛的乌龙大战，忍不住手痒，抠起旁边人的衣服。

    “……”黑发神器表情不变，握住祢的手腕向下滑，把不安分的猫爪子攥在自己手里、阻止了她的小动作：

    “小祢大人，孤爪同学还没有和你‘正式’见过面呢。”他语气加重暗示着祢。

    孤爪研磨确实还没有见过人类形态的祢。他最初就是和祢的猫身建立了稳定的投喂关系、甚至起了“执事猫”这个昵称。语言上的交流此前仅限于网络上。

    他并不知道“执事猫”账号背后一直和他讨论运营心得的女孩子就是“执事猫”本猫。

    一般人类也不应当知道。

    不可和夹缝居民牵涉过深。

    “你好啊研磨，我是祢、咳，‘祢’账号的号主”这样自我介绍感觉有点奇怪，祢有一点舌头打结。

    果然是女孩子，他通过网上交流时的语气的猜测是正确的！

    在心里这样称赞着自己的孤爪研磨，在被祢握住手上下晃动的时候还是有些表现生涩，毕竟和网友的初次线下见面实在是有些突然。

    而且这样子握手问好的形式，感觉就像是进入成年人的社会了呢——现役高中生如此想着，下意识地注意起自己的措辞：

    “啊、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嗯嗯，叫我小祢就好～”

    “……Neko？”孤爪研磨迟疑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这是真名吗？

    “是真名哦！”心声似乎被对方察觉到了。

    但是除了游戏和排球以外，孤爪研磨也很少会对其他事物进行深究。

    日本这么多人口，出现几个奇特名字也是正常的。

    －

    经过医生的一番检查，发现小猫只是呛了点水，就连身上的跳蚤也因为河水的洗礼冲去大半，虽然因为流浪导致营养不良，但总体还算健康。

    “野猫的生命力可是相当顽强的啊！”猫猫神明语气自豪。

    小野动物病院本来就有着流浪动物救助的费用减免对策，医生看着黑尾铁朗和孤爪研磨身上的校服，则更是干脆利落的一点费用也没有收取。

    最后小猫被留在医院继续观察，外加找好心领养人。而两个高中生和三名小学生则被催促着赶快回家各找各妈。

    祢恃着人类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拉着黑发神器在医院楼上楼下招猫逗狗，还美其名曰“关怀信徒”。

    在玩闹结束准备离开之前，祢变回猫身，按照惯例要去前台和医生护士们互动一下。

    前台的护士小姐正在和一名客人沟通着。

    这位客人在医院的大厅里徘徊很久了，很认真地阅读着张贴在墙上的海报广告。

    ——是一位有点与众不同的客人。

    在医院里大厅里坐着等候的、走来走去的客人（或者说宠物家长），养猫狗的有背着包或牵着绳子的，养异宠的有提着笼子或抱着保温箱的。总之都是带着自己的动物同伴，神情紧张或期待。

    这位客人什么都没有，手里和肩上空荡荡，脸上的表情也空荡荡。

    但是护士小姐认得这位客人：

    “渡边先生，今天也是来开药的吗？”她轻柔地招呼着。

    “啊、”听到自己名字的渡边先生，从海报上回过神，语气还有点恍惚：

    “不是的……”他又看了看海报上的字，回答道，“我只是来这里看看……请问这个海报上面说的是真的吗？要怎么实现呢？”

    护士小姐的语气更温柔了：“您是想了解‘宠物克隆’这项技术吗？”

    “我想先问问看……”渡边先生一边回答，一边下意识伸出手熟练地挠着凑过来的奶牛猫的下巴。

    奶牛猫在渡边先生手上嗅了嗅，舔了一下他的掌心。然后转身走回黑发神器身边，在他手臂上贴的紧紧的。

    “怎么了？”黑发神器问道，他不常来医院，但也从两个人类的交流和祢的动作中察觉到了异样。

    【渡边先生是小赤豆的主人，】奶牛猫的声音淡淡的，为黑发神器讲着渡边先生和他的猫的事情：

    【小赤豆最近的治疗一直不顺利，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她从渡边先生的手上嗅到了死气。

    “不为你的信徒做点什么吗？”

    【生老病死是自然的规律，神明也不能违逆。】猫猫神明摇头，小赤豆的病是年老导致的器官恶化，她可以治愈病痛，但无法让时光倒流：

    【我在渡边先生的身上留下了带给小赤豆的祝福，希望它最后的时光能少一点病痛。】

    猫猫神明最后看了一眼渡边先生，跳到黑发神器的肩上：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