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来自己走。”黑发神器说。
“我不。”猫猫神明贴在他的脖子后面深吸一口气，在胸腔里轻快地咕噜着。
“很重诶。”
“我不。”黑发神器脖子上挂着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真是没办法——黑发神器叹了口气，掂着她的大腿往上托了托。
小纸条上，是他经过一上午创作出的羞耻中二口号。
猫猫神明很喜欢。
但对于自己绞尽脑汁一上午的成果，黑发神器只觉得不堪回首。
“你竟然还发在那个群里……”
那个名为“向肉垫宣誓信仰”群聊正疯狂弹着消息。
他拿起不停振动的手机：
聊天界面被同一个人高速刷屏：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中二了哈哈哈哈哈！】
【猫猫打滚.gif】
【猫猫打滚.gif】
【猫猫打滚.gif】
【我截图了哈哈哈哈哈！】
【有本事过来打一架。】这个叫五条悟的家伙真是……
黑发神器看着手机屏幕里一连串的表情包，深吸一口气。
【那你来找我呀～】白毛术师回复的字里行间写满了得意洋洋。
“……真是欠揍。”黑发神器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一句，放下手机。
坐在他旁边的猫猫神明还在使用着二指禅，艰难而龟速地反驳着群里的刷屏消息，试图为黑发神器的文学素养正名。
“面条不能泡太久，快点吃哦。”他叮嘱着。
“等我把这句话发出去——可恶呜——”
－
另一边，任务现场降下的“帐”尚未撤去。
四周空无一人，只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五条悟坐在车子里，面无表情地看完手机上祢发来的私聊信息：
“伊地知，最近如果有地点在西东京的祓除任务，都先发给我过一遍。”他对驾驶座位上的辅助监督叮嘱，“这件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确认后者接收到这个信息后，白发术师又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喂喂喂——是七海吗？最近的社畜生活感受如何呀——”他挑高声线，问候着听筒另一边的人。
－
神奈川县。
戴着黑色项圈的奶牛猫一头扎进路边窄巷里。
一个月前，祢将发现宿傩气息的事情告诉了五条悟。
狡猾的六眼术师说，他要全力追查这件事，最近会有一些分身乏术。
所以在他研究出分身术式之前，拜托万能的神明大人回应一下信徒的愿望，帮忙分担一下任务压力啦！
于是祢和黑发神器就来到神奈川县出差了。
没错，报销差旅费用的出差。
【感觉还不错呢！】自认为体验到了真实的人类社畜生活，猫猫神明还有些小兴奋。
【……回去要让那家伙把委托费用结算了才行。】成年男性暗自磨牙。
五条悟把祓除任务拜托给祢的时候，黑发神器就立刻明白了。
这个任务表面上是给祢的，但猫猫神明的能力并不适合战斗——五条悟也清楚这一点、也清楚他不可能离开祢。所以实际上，是在间接支使作为保护者的他的力量。
一想到那个白毛跟祢说这件任务时笑嘻嘻的脸，黑发神器就心里不爽。
但不爽归不爽，他把注意力转移到当下的窄巷。
巷子里窄而拥挤。
不只是因为占据了道路一半宽度的垃圾桶，也因为人有点多。
【就是这些人吗？】祢看着垃圾桶后围在一起的四名高中生模样的少年。
奶牛猫四足轻巧地跳进暗影里。几个少年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巷子里多了一只猫。
祢对微弱咒力残秽的识别并不熟悉。如同以往的每次委托任务，这一次也是由黑发神器引导，一路追踪到这里的。
【不，只有那个长头发的。】项圈里的黑发神器飞快扫了一眼，冷笑道：
【哈、校园霸凌？难怪了。】
人性本恶——他秉信的这一理念，在频发于青少年之间的霸凌事件中被反复印证着，眼前的一幕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例子而已。
他们这次接到的任务，是调查并祓除神奈川县近期青少年死亡事件的元凶——假想咒灵妃姬子。
在都市怪谈中，妃姬子原本是一个人类少女。但因为成绩优秀、容貌美丽而被人嫉恨，遭遇校园霸凌后，因为憎恨变成了妖怪，每到雨夜就回出现，四处寻找霸凌者并将他们拖行而死。
【得先把那孩子救下来才行。】眼见另外三个人开始动手推搡被围在中间的长发少年，祢跳上垃圾箱的盖子。
【不再观察一下吗？现在正是逢魔时刻，说不定等一下妃姬子就会出手哦。】
【拽头发就更加过分了！】奶牛猫用力一蹬，脚下的塑料盖子发出“咚”的响声。
不等几个少年转过头查看动静，猫猫神明张牙舞爪地扑倒领头那个个子最高的人的头顶。
长发少年得此从领头的手里抢救回自己的刘海。
在刘海落下的那一瞬间，祢看到了他短暂暴露在光线下的额头——
几个颜色深浅不一的圆形疤痕。
祢下意识扬起爪子在身下人的头上一抓。
【那是烟头烫伤的痕迹。】黑发神器探出黑色细线，勒紧伸向奶牛猫尾巴的手。
手的主人痛叫一声，手指里带火星的烟落在地上。
黑线仍在继续收紧.
【把这只手直接切断怎么样。】黑发神器似乎是在询问。
还没等祢回答，巷子外响起一群人聊天经过的声音。
巷子里面对峙的四人一猫一项圈不约而同停下动作、看向同一个方向。
“不愧是东京四大豪强之一，生川的发球比情报中说的还要强力啊！”讲话的声音渐渐接近了。
“明天一定要超过他们！”
“他们的发球好难接啊——晚饭后我想加练。研磨，拜托你托球给我！”
“好累……”
“拜托了！只要一小时就好，真的！”
“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研磨？听到了熟悉的名字，祢竖起身子，爪下抠紧。
顶着奶牛猫的人感受到头皮的刺痛，忍不住再次痛嚎出声。
引起了巷子外路人的注意。
“喂，你们有没有听到巷子里有惨叫声……”
“一起去看看？”
“不会是鬼吧……”
“怎么，山本你怕了？”
“谁怕了，看看就看看！”
于是一群穿着红色校服的高中生出现在巷子口。
小巷子现在更加拥挤了。
“几位同学下午好，请问你们在这里是……”其中黑色鸡冠头的高个子问道。
看到新出场的几个人穿着陌生校服，巷子里的地头蛇校霸恶声恶气打断他的提问：
“外地的，劝你们少管闲事，有多远滚多远。”
“哈？”鸡冠头身后横出一个面容凶恶的黄色莫西干头：
“你敢这么对我们头儿说话，是想打架么？”莫西干头粗着嗓子，将手里的排球恶狠狠拍向地面。
地头蛇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也跟着震了一下。
奶牛猫跳回到垃圾桶盖子上，悠哉地甩着尾巴。
“对啊，是想打架吗？”莫西干头身后又站出好几个人来，个个身高肩宽，把巷子口的光线挡得严严实实。
“……我们走！”三个人看着他们卷起的袖子下的手臂，贴着墙边跑走了。
巷子里恢复了安静。
“呼——”鸡冠头长舒一口气，“幸好他们没说要打架。”
“你怕什么，打起来我们也不可能输！”
“笨蛋，被发现斗殴的话是有可能禁赛的。”
“你说谁是笨蛋！”
“你没事吧？”鸡冠头无视身后吵闹的队友，说道：
“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黑尾研磨，这些家伙是我的队友，我们来自东京音驹学院排球部。”
是没听过的学校……“我没事，”刚刚一直沉默的少年从刘海下抬起眼睛：
“我叫吉野顺平，非常感谢——”还有那只突然出现的猫，他四周看了一圈，发现那只奶牛猫已经不见了。
刚刚他隐约在那只奶牛猫身上看到了会动的黑线。
是头发吗？
“怎么了？”黑尾铁朗问道。
“……没什么，作为感谢，我请大家喝东西吧。”可能是错觉吧，吉野顺平不再继续想。
“哈哈不用，只是刚好路过而已。”黑尾铁朗笑着说：
“不过我们也要去便利店，正愁不知道在哪里呢，能拜托你带路吗？”
……
高中生们热热闹闹地离开了，巷子又恢复了安静。
奶牛猫这才从黑影里走出来。
刚才一听到孤爪研磨的声音，她就隐藏了身形。
音驹的二传手非常敏锐，如果被他看到认识的猫凭空出现在遥隔几十公里的地方，解释起来就太伤脑筋了。
要知道她脖子上还戴着孤爪研磨见过的项圈呢。
【吉野顺平应该看到我的咒力波动了。】黑发神器注意到了少年当时的视线所在。
【这就是说他有成为咒术师的潜力吗？】
【不一定，他太弱了。】不论是咒力还是本身的实力，黑发神器犀利地否定。
【但是他确实和妃姬子有关联。】因为他们的确在吉野顺平身上，发现了那个假想咒灵细微的咒力残秽。
【看样子要继续跟踪他几天了。】
－
吉野顺平发现这个无趣的世界有了一些不同。
在此之前，他的日常只是由家和学校组成。
还需要经常应对伊藤一行人的霸凌。
啊、原本他在学校里有组织观影社来着，可惜不久也被那些人霸占破坏了。
日本人从小就在潜移默化中接受着读空气的训练。伴随霸凌而来的是社交孤立，他来去也都是一个人，没有同学、也没有朋友。
虽然最近有和音驹学园的人交换联系方式，但吉野顺平并不觉得能和他们成为朋友。
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成为朋友？
但是如此的无趣日常，从那天之后有了变化。
——吉野顺平被那只奶牛猫跟踪了。
原本他对猫这种动物并不关注，也不曾在意过不同奶牛猫身上的色块分布有何差别。
但是最近他身边这种生物出现的频率格外的高。
上学的时候、放学的时候，都会出现同一只奶牛猫。
昨天，奶牛猫再次在他被人围追堵截的时候出现了，甚至凭借一猫之力赶走了那些围堵他的人，然后看了他一眼就消失在墙后面了。
真是讽刺。
那一刻吉野顺平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曾经的观影社。他站在活动室里，眼看着投影仪被一脚踹翻。
当时路过活动室门口的人的长相，吉野顺平已经模糊了，只记得那些眼神。
和看到路边一只动物的眼神没什么区别。
或许还不如动物。
他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掀起刘海。
有几个烟疤已经变成了老旧的深褐色，还有两个边缘微微红肿。
“顺平，早点休息哦，我先睡了晚安。”他妈妈在门外说道，然后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好。”他盯着镜子回应着。
妈妈已经休息了。
吉野顺平翻出碘伏，轻轻在那两个红色伤痕上涂抹着。
独自做完伤口的护理工作，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
不如动物。
他翻起身，坐在电脑前，再次点开那部名为《妃姬子的复仇》的影片。
如果妃姬子真的存在就好了。
昏暗的卧室内，只有屏幕的冷白色光闪烁着，照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