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成为酷拉皮卡的家人

    *

    暴雨过后的天气格外晴朗。

    死去的窟卢塔族人被集体安葬在村庄附近,百余座土丘沉默的躺在地上,在这片区域连立碑都成了奢望。

    空洞的悔恨和怒火支撑着酷拉皮卡来到埋葬族人的这一片墓地,离开族群时大家热情的相送还历历在目,再见却已生死相隔。

    灼热的日光刺痛他酸胀的眼眶,酷拉皮卡俯下身用手将被雨水冲刷变形的土丘恢复原样。

    每个土丘下长眠者的具体身份对他来说早就不重要了,他只知道这里沉睡着的是他的血肉至亲和朝夕相处的族人就已足够。

    他身侧握紧的拳头用力到发颤,与苍白的面孔不同,他的神情果决非常。

    死者不可以复生,那么就该由他这个侥幸苟活下来的生者来为死不瞑目的族人手刃仇人。

    极端的愤怒掩盖不住他失去一切的空虚,他的悲伤,他的仇恨无法诉说哽在心口。

    临走前,他最后一次回到家收拾父母留下的遗物。被仇恨裹挟的心快要在迷茫中失去方向时,余光中那扇熟悉的房门却又将他拉回现实。

    世界上还有最后一个和族群里的大家共享过喜乐忧伤,也是现在除他以外,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人。

    大概像是濒死之人突然发现了能够维持生命的良药,他小心翼翼的渴求着,还有她能与他短暂的感同身受,还有她能理解他,慰藉他无处消融的情绪。

    *

    比司姬这一下虽然收着力度,但是还是让遥月成功的昏迷了一天一夜。

    遥月醒来时,那天给比司姬通风报信的女仆正恭候在床边。

    “比司姬大人说的果然没错,大小姐真的在这时候醒了。”女仆略微吃惊的靠向她的床边观察状况,同时转头冲着门外继续道,“快去通知家主和夫人。”

    遥月揉了揉酸痛的后颈,从混沌中苏醒的大脑开始运作。

    她晕倒之前是在干什么来着?

    对了,她面色一紧。

    她要找到酷拉皮卡。

    要先确认他是不是也……

    她利索的起身,女仆搀扶的手还停留在半空。

    看出遥月的意图,女仆轻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小姐,不用做无用功了。家主和夫人是不会放您出去的。”

    事情闹到现在她父母显然已经知道了她试图离开的行动,只是大概他们还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不过这不妨碍现在她的屋子周围被布满了保镖。

    从窗户望去,连楼下院子里的保镖都多了一倍。

    看似是防止遥月再次出逃,实则和软禁无异。

    她的父母接到通报不过几分钟时间就匆匆赶到她的房间。

    “遥月,妈妈理解……”

    “我不能出去的话,爸爸妈妈可以替我找人吗?”

    现在外面人多势众,她在想逃出去的概率极低。与其想办法突破这道防线,不如试着直接提出要求。

    说不定后者被实现的概率还要更大些。

    无论用怎样的方式,先确定酷拉皮卡的安危是当务之急。

    在父亲的默许下,她开口:“我想要找到之前和我在一起的男孩,他大概会在我们遇袭的森林附近的小镇。”

    “那个小镇,那里最近不是……”母亲略微惊讶的张嘴,在她意识到什么时候后半句话又被吞进喉咙。

    看着眼前的女儿妥协,他这个做父亲的之前本就亏待了孩子,现在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的请求。

    “按她说的去办。”

    由几个当日见过酷拉皮卡的保镖领队,当即接到命令出发。

    虽然解决了她不能出去还要找人的问题,但是她仍然无法放下心来。

    新闻报道的太过惨烈,以至于她第一眼根本不敢相信。

    现在冷静下来后,她才切实的反应过来,原来离开前的送别竟然是她见他们的最后一面。

    如果酷拉皮卡也同样……她把头埋入双臂,不敢去想这个最坏的结果。

    但是她转念一想,只有他活着的话,这个世界对他未免也太过残酷。

    如果还能见到他,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感到一丝丝安慰。

    *

    最近大概正逢雨季,从得知窟卢塔族被残忍灭族的那一天起,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

    再次见到酷拉皮卡时,湿润的夜色里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他的衣角被风吹起,孤独的身影快被黑夜吞噬。

    雨势不大,他没有打伞,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

    他金灿的发丝被雨水打湿后贴在脸上,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灰暗眼底才终于勉强燃起少许亮光。

    “遥月。”他带着哭腔的声音沙哑,和离开前那个对未来充满期盼的酷拉皮卡判若两人。

    在遥月面前他不想哭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开口时却又忍不住。

    看着眼前的酷拉皮卡,他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怎么办,要怎么安慰他。

    怎么去安慰一个一夜之间失去所有族人和家人的孩子。

    她的肢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轻轻搂住了他。

    被雨水浸湿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她拥抱的温度透过轻薄的衣衫烙印在皮肤,让酷拉皮卡在那天之后再一次感受到自己依然活在世上的实感。

    他的哭腔被夜风揉碎在她耳边:“我只有你了。”

    大概是他的哭诉害的遥月心脏漏跳了一拍,思绪回笼时她才恍然感受到酷拉皮卡身上灼热的温度。

    他生病了?

    她退开些距离,想要用手背试探他额头的温度,只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酷拉皮卡愣怔在原地。

    庭院的灯光下,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酷拉皮卡这样的眼神。

    她退开的那一刻,他无助又迷茫,像不知所措的小兽。

    手背传来的温度提示着她酷拉皮卡现在身体状况的糟糕。

    “你生病……”遥月焦急的话音还未落,酷拉皮卡却是先一步撑不住倒了下去。

    幸亏是在她家里,还有人能帮忙找医生来。

    酷拉皮卡暂且在遥月的强烈要求下被安置在她的房间,只是他一直处于昏睡中,吃下药后温度才堪堪下降几分。

    “小姐坚持要自己在里面看着……”

    “……随她去吧。”

    门外传来她父亲和女仆的谈话,不过现在她以无心去听。

    不过才几天不见,酷拉皮卡却像是消瘦了一大圈。

    遥月在床边替他换去额头上的毛巾,顺手轻轻的擦拭过他的脸庞。

    不想这个举动却让他从梦中惊醒,对方睁眼时艳红色的双眸让她心里一惊,不过比起心惊,他施加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先让她发出一声痛呼。

    好在他还没有到失去理智的状况,听到她的声音后忙松开手,只是还是在她白净的手腕上留下一圈红痕。

    “抱歉,”酷拉皮卡垂下眼,眼里的情绪逐渐平复,“我不是有意的。”

    “不怪你。”遥月换洗了湿毛巾,重新放在他的额头上,她尽力甩开悲伤的情绪保持表面的住微笑,“这是给病号的特权。”

    “是不是很难过。”她轻言细语的问出这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她只是想如果他现在可以说出来,大概对缓解情绪能有些帮助。

    可酷拉皮卡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难过是当然的。

    不仅有难过还有悔恨,为什么自己不在家人身边,为什么自己没有出一分力。

    为什么只有他自己活下来了……

    可是这些负面的消极的情绪,他不想再带给遥月了。

    明明刚见面的时候她也快要哭出来了,现在却要勉强笑着安慰他。

    “我已经没事了。”他虚弱的声音透露着不容拒绝的语气,“很晚了,你也该休息了。”

    遥月这次却硬气的摇摇头:“我就在这里守着病号,哪也不去。”

    似曾相识的画面,只是这次床上的人和床边的人调换了位置。

    屋内只留下一盏小夜灯,昏黄的灯光下似乎总能让人暴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以为酷拉皮卡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轻声开口:“你可以一直陪着我吗?”

    遥月缓了几秒后再次开口:“之前薇诺阿姨开玩笑说让我叫你哥哥。”

    酷拉皮卡大概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件事,他选择继续听下去。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一直是你的家人。”

    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的正确性她不得而知,她只要让酷拉皮卡觉得他不是孤身一人就好。

    他沉默了很久,在遥月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

    “谢谢你。”

    这三个字是他现在仅有的能表达自己真心的话语。

    还好有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和他有着共同回忆的人,以至于他不会完全被仇恨蚕食殆尽。

    “之前你哄我唱的那首童谣我在临走前专门学了。”

    “嗯?”

    “就是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的时候你唱给我的啊!”

    是这样子吗?他都要忘记了。

    大概是学着他当时调子,遥月不熟悉的轻哼着由古老的语言组成的歌谣。

    她一边哼着,却又偷偷观察着酷拉皮卡的反应。看见他紧皱的眉头总算是松开了些,她心里也舒下一口气。

    酷拉皮卡双唇轻启:“唱错了……”

    ?

    有吗?不是都是这个音吗。

    “不过谢谢你,我很喜欢。”

    今夜大概是他这几天来,唯一没有被噩梦惊醒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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