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玦见她越发怒气冲冲,便收敛笑容,耐心解释,“怀疑我已经成为你的习惯,我岂敢再说谎骗你。”
“我的话并非自相矛盾,抽走你的情丝,只是让你不再因我动情念,并非让你对我的感情立刻消失。”
“换而言之,不管你现在对我的爱恨有几分,情丝抽走后你的感情都不会再有波动,诅咒也就无法再继续生效。”
浅漓听明白他的意思,却仍旧觉得荒谬,大概真如他所说,怀疑他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可就算他的确没有说谎,不知为何,对于他的打算,她心底没由来涌现一股怨气。
她沉默片刻恢复冷静,故意装出歉疚的表情,“是我误会你了,如你所言取出我的情丝后你不会死,我也不会再因为感情痛苦,的确是好事,更方便我们好聚好散。”
她笑得真情实感,“打算如何取出情丝,动手吧。”
夜长玦半点也听不得好聚好散这种字眼,他绕这么多圈子可不是为了放弃。
他果断耍赖,“天道可不好糊弄,在我想到更好办法解除诅咒之前,我们不可以和离,你得一直留在我身边。”
他清楚她不会愿意,不想再听见她说拒绝,又强势将她拘进怀中,语调低沉阴冷,“阿漓,我不愿你受到伤害,但也不会允许你离开我。”
“你再说什么好聚好散,我一定强行清除你的记忆,让你只记得你爱我,我们重新开始。”
“以我如今的修为,我永远不会让任何外力帮助你再恢复记忆。”
原本他只是说气话,说完却发现这么做好像的确可行,不管浅漓清除记忆后对他是真恨还是假爱,只要她的夫君永远是他便够了。
他可不是好人,勉强也算得上卑劣,什么混账好聚好散,永远不可能。
浮想到浅漓清除记忆后不再恨他,与他琴瑟和鸣的画面,他心底的偏执念头简直快要控制不住。
浅漓害怕他动真格,迅速稳住心神推开他,质问道:“你凭什么只会威胁我,怎么不清除你的记忆,好让我看看,你失忆后是否也会重新在意我?”
夜长玦一怔,旋即笑道:“我真能做到的话,你就原谅我吗?”
浅漓冷哼,“我可没你这么疯癫,我不再说什么好聚好散,也同意你取走我的情丝,但你必须答应我,无论何时都不准再有清除我记忆的念头。”
她并不想再刺激夜长玦,斟酌着用词,“我也相信你说的话,在你找到更好的办法解除诅咒之前,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但每天我只会见你一次,什么时辰见,见多久全看我心情。”
“你要是觉得做不到,那我就去死,就算你想办法复活我,跟现在的我也是两个人。”
这话让夜长玦想起曾经她认定他有旧人拿她当替代品,他如何解释都不信的那些折磨痛苦,感觉脑袋都不受控制开始疼痛起来。
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他不再得寸进尺,保证道:“我不会再有这种念头,放心吧。”
他抬手将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清眸中满是眷念,好一会才低声道:“我现在就将你的情丝取出来。”
其实到现在浅漓还是觉得他没有说实话,他到底为何要抽走她的情丝,说什么为了让她不再因为他动情念,那最后受折磨的人只会是他。
这理由很苍白无力。
难不成让她把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不过她迟疑片刻还是颔首,“动手吧,我答应你的事情也会做到。”
夜长玦轻嗯一声,“闭上眼睛吧。”
她依言紧闭双眼,须臾便感觉心口有东西在往外抽离,并没有痛感只是发痒。
痒意消失后她感觉呼吸都顺畅不少,情绪也变得轻快,但等待许久也没见夜长玦说话。
她于是睁眼去看他,只见他面色好像苍白许多,额间有一层薄薄的冷汗,好似刚刚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她有些疑惑,再去看时他已经神清气爽,面色寻常,仿佛刚刚只是她的幻觉。
她也无心多问,垂眸看向他右手手腕上缠绕着的一圈红色丝线,“这就是我的情丝?”
话音落,情丝消失无痕,夜长玦颔首,“我先收好,等以后解除诅咒再还你。”
浅漓并不在意有没有情丝,毕竟除了心口轻快许多她没有其他多余感觉,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真被取走。
她点点头,看了眼窗外已经泛白的天色,“我这几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做,在我找你之前,你先回仙域吧,我的承诺等过了这几日再生效。”
夜长玦清眸有些哀怨,“这几日具体是几日?”
“五。”
他见她面色冷淡,犹豫片刻才说:“好,放心吧,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我这就回仙域,等你回去。”
他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鲛人王再次出现,满眼笑意看着她,“把他打发走了?”
浅漓冷眼睨着,“直接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做?”
鲛人王沉默片刻才说:“我再问你一次,当真舍得以命换命复活那只老龟?”
浅漓也并没有立刻回答,的确身边的人都以为她为了复活龟婆婆已经疯怔。
可其实封印着龟婆婆元神的石龟还在凤卿那儿保管着,她此次进秘境根本没考虑带进来。
到目前为止,那些秘境守护者赋予她的暗示指引的梦境已经让她彻底了解真正完整的真相。
真正龟婆婆的元神早在她出生前就被魔王操控,如果水幕结界杀不死她,她逃离结界的第一瞬间,龟婆婆就必须取她性命。
龟婆婆没有按照命令杀害她,还用尽所有的善意慈爱抚养她几百年,完全是因为当时夜长玦碰巧受天道劫数为难而跌落北溟,出手救下她,还在魔王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反操控龟婆婆。
总而言之龟婆婆相当于魔王跟夜长玦的傀儡,一半邪恶一半善良,终归是善良的力量更强大,所以浅漓在离开北溟前的岁月才会很温情幸福。
知道真相后浅漓早已经打消了复活龟婆婆的念头,毕竟脱离操控后龟婆婆的灵魂不复存在,她能复活的只有躯体,那她还不如施法变幻一个出来聊以慰藉,可这么做又有何意义。
她只是一直无法接受心中龟婆婆的完美形象破灭,在为此倍感煎熬痛苦。
不过现在听到鲛人王的询问,她内心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听一件闲事。
大概是因为她的情丝被抽走,她感觉不到七情六欲。
她忽然怀疑这才是夜长玦取走她的情丝的真实目的。
她撇开思绪不想纠结,抬眸看着鲛人王,语气冷漠,“那么你们当真对我没有半点感情,也一定要用我的命去换魔王的命吗?”
鲛人王深邃的眼眸似乎是掩上一层雾霭,无法探查其中真实情绪,“你母亲确实心狠歹毒,可我还是愿意为她付出所有,但同样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用尽代价求来的,我更不会舍得你死。”
浅漓笑意嘲讽,仿佛听见好笑的笑话,“怎么?以为我真的很渴望亲情,听几句甜言蜜语就甘愿割肉还母?”
鲛人王摇头,“即便你真的愿意我也绝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你母亲最大心愿便是摆脱秘境守护者对魔王之位的诅咒,打破仙域与魔族分庭抗礼的局面,不再受天道威胁。”
“我明白这有点痴心妄想,但她被封印得太久已经疯癫,她的寿命也快到了,我不忍心看她至死都被这个执念折磨,所以我需要你配合演一场戏,让她在梦境里以为愿望成真便够了。”
他说完见浅漓一直面无表情,又劝,“若非她当年为了生下你元气大伤,假以时日这个愿望也并非真的遥不可及。”
浅漓听完只觉得他道貌岸然得恶心,厉声道:“行了别装了,秘境的守护者们已经告诉我所有真相。”
“别把锅都甩我身上,若不是因为怀了我,她早就被天道搞死了,这几千年躲在封印里不敢出来,是没办法破封印还是怕天道你们心里很清楚。”
“你们利用情蛊想尽办法逼我跟濯尘和离,只要成功让我和他和仙域彻底斩断纠缠,我的好母亲就能将我的元神吞并用我的身份瞒住天道重新面世,怎么不算获得长生呢。”
言罢见鲛人王面色青白,显然是被说中阴谋挂不住脸,她笑得讽刺,“好父亲,当真舍不得我死吗?”
鲛人王知道她不可能愿意叫自己父亲,明白她这声好父亲的讽刺,心里并没有喜意,他面色纠结痛苦,欲言又止,好半晌才悻悻道:“这些不是我的打算。”
浅漓内心毫无波动,不打算再跟他彻底撕破脸皮,她不再多说废话,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不瞒你说,秘境守护者们已经选择助我,所以我才敢孤身前往秘境。”
“你当真舍不得我死,又不想魔王因我而死的话,就把你跟她修为散给我,打破魔族跟仙域分庭抗礼的局面这件事,让我来。”
鲛人王立刻摇头拒绝,“我的修为可以给你,你母亲的不行,她可以死,但受不了成为废物。”
浅漓冷笑,“那你回去跟她商量吧,要么听我的,要么有本事来取我性命好实现她的千秋大梦。”
“我实话实说,我不在意人伦孝道,就算她是我母亲,她想要我的命,我也不会让她好过,大不了一起死好了。”
“五日时间,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的结果。”
她走近鲛人王,盯着他那双此刻写满忧愁、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双眼,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情绪的假笑,“好父亲,可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