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新上位的雍帝生得英武昂藏,说话时却不似他的外表那般冷硬。

    赵天策语声含笑,“石大人不必多言,孤非那等拘泥于繁文缛节之人,卫大将军人品贵重,其人金相玉质,便是孤身处大雍,亦是听闻过不少有关他的嘉言懿行。”

    他慨然一笑,外人观之甚是洒脱,“左右今日之事也不急在一时,卫将军既然有事,孤便在这儿等上一阵。”

    身旁的鱼公公瞧见他的面色,当即咳嗽一声,轻轻拍手,唱道:“歌舞,起。”

    声音落,丝竹管弦之声乍然响起,一众彩衣舞姬翩然飘入殿中,九洲殿内顿时香风细细,令人心神为之荡漾。

    石大人被侍人领到一旁坐下,心中惴惴。

    轻歌曼舞不歇,石步沿却无心欣赏。

    他不禁抬头朝上首觑了一眼,见那位雍朝新帝面上一片温和宽容,看得他心中甚为悚然。

    也不怪石步沿大惊小怪。

    石步沿虽是盛帝亲自点的使臣,本人却并没有什么经验资历,身上的官职不大不小,甚至还是这次来颁发圣旨时才冠上的。

    他原本只是盛朝洛都中的一名普通子弟,不知怎的忽然被那位喜怒难测的君王提拔,派遣到关外为那位卫大将军颁布圣旨。

    见到对方,石步沿还来不及震惊于自己同这位卫大将军从前的渊源,永乐国的战事便忽然爆发,卫大将军忙于战事,只好将他这位故人搁置一旁。

    直到大败雍朝之后,两人才有空闲叙旧一番,聊表旧日情谊,也好顺便互通一下消息。

    偏偏两朝和谈之事迫在眉睫,容不得两人多加耽搁。

    而除却和谈之事,还有一样事情教他们需要审慎对待。

    念及此处,石步沿忍不住挠了挠脸。

    他忍不住抬头,细细地瞧了瞧那位雍帝的脸。

    听说琼明公主艳冠天下,乃大雍第一美人。

    但名声这东西最是虚无缥缈,皇室的名声更是虚实难辨。

    比方面前这位雍朝新帝,在登基之前的名声便无甚出奇,除却这副皮囊生得与他的父皇甚为相似,其它的便都没有了。

    可偏偏是这位七皇子,在帝位争夺中成为了最后的胜者。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会是真正的平庸无奇之辈?

    同理可知,谁能说清那位琼明公主的名声又是真的假的。

    石步沿爱好斗鸡走狗,于女色上倒没什么喜好。如今好奇起那位琼明公主,皆因他们大盛那位英明神武的陛下。

    说起他们那位陛下,能够说的事情可真是花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这位英主年少践祚,执掌乾坤,大盛在他的引领下所向睥睨。

    虽手腕强硬,文武百官面圣之时无不战战兢兢,但都十分庆幸,大盛有此圣明之君。

    只是百官心中仍有一样心病,盘桓心中多年,恋栈不去。

    陛下如今已是不惑之年,却仍中宫空悬,不设六宫,膝下无子。

    简直荒唐。

    偏偏这位主杀伐果断,大权在握,由不得他人置啄。

    久而久之,文武百官们就渐渐绝了念头,转而将目光投向宗室之子身上。

    不成想这一次大败雍朝,陛下竟然会表露出那样的意思。

    这下大盛朝中可是炸开了锅。

    不管陛下老树开花是什么意思,是真的人到中年寂寞了还是看朝中风平浪静所以打算钓钓鱼,可毕竟态度开始软化,不似从前那般冷硬,让朝臣们大喜过望。

    保皇党的纯臣们觉得这位公主身份贵重,与陛下甚为相配,堪当一国之母,于是特地精挑细选,准备好了一支迎亲队伍,准备将公主妥妥帖帖地接入洛都。

    而年纪正好的宗室之子们,心中可就不平了。

    原本帝位正在眼前,人人都有希望成为那九五至尊。

    这下告诉大家,那位唯我独尊的皇帝陛下突然想开了,要自己生个娃继承帝位,这让他们到哪说理去?

    有了亲生孩子,哪里还想得到别人的孩子。

    于是诸多宗室之子纷纷动作,也准备好了一支迎亲队伍,要去迎接那位公主。

    谁知陛下大笔一挥,看着前线大捷,两国都是元气大伤,还有一个齐国在旁虎视眈眈,于是欣然决定接受大雍的和谈请求,并且派遣自己最信任的大将军卫珩前去迎亲。

    随性任性至极,朝中众臣简直要快给他哭了。

    派遣使臣的前一晚,石步沿还在家中的池塘前摸鱼,觉都没睡囫囵呢,迷迷糊糊间就被自家老子老娘吩咐人洗涮干净,穿得人模狗样地去见了皇帝,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往前线来了。

    石步沿心想,他老爹是个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的纯臣,那卫珩更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子弟,所以陛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自己这回就算是为了全家的性命,也要将这位公主平平安安地送到洛都去。

    石步沿心中发虚,觉得这事情指望自己这个废物不大成,还得看那位大将军怎么做才是。

    这般想着,他的心思不禁再次回到那位大将军的身上。

    说实话,在见到那位大将军之前,他从没想过,这位在朝中声名斐然的大将军会是那个曾经穷困潦倒,甚至没有钱财来埋葬亲姐的穷小子……

    石步沿陷入了回忆当中,一时间望着眼前的杯盏出了神。

    歌舞已奏过一轮,而今再次响起。

    靡靡之音不歇,香风旖旎轻旋。

    坐在上首的赵天策耐着性子等待,对方却久久不至,派出去寻人的奴婢又无消息传回,不免心头火起。

    虽说大雍败于盛朝,可局势又不是到了山穷水尽之处,如今诸国皆知,两国将要缔结盟约,休养生息。

    现下盛朝那位大将军的态度却如此敷衍轻蔑,是断定大雍会忍气吞声吗?

    往小了说是轻视他登基不久,觉得无需礼敬尊重,往大了说,这人就是认为他大雍不堪一提,是能任由他们心意来论断生死的存在。

    越是思索,心中的怒火便愈是汹涌。

    赵天策本就年轻,多日忧思不断,心态正是不稳,眼下又见这堪称罪魁祸首的敌国大将态度如此轻忽,心中那根弦乍然断裂。

    正要开口发难,忽听殿上歌舞乍歇,一片寂静间,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人步步走近的声音轻灵有序,除却这样的声音外,再无其它声响,既无兵戈摩挲之声,亦无琳琅环佩轻响。

    赵天策远眺,隔着案前随风摇晃的花枝望着来人。

    逆光而来的郎君身形昂藏,行走如风,一袭紫衣却无华贵风流之仪,只觉千军万马随着他的走近一齐降临。

    望见他,如见雪亮刀锋迫近眼前。

    只觉心中凛凛,莫可逼视。

    离得近了,对方的形貌才在眼中浮现出具体轮廓。

    陛见君王需卸尽兵戈铠甲,殿前紫衣郎君形容俊美,一张脸如玉琢磨,偏偏眉眼含煞,玉面如被鲜血浸润,呼吸间都好似带着血腥气息。

    赵天策一时心中发凉。

    他忽然想起自己听闻过的,有关这位卫珩将军的传闻。

    听闻这卫珩本不过一罪臣之子,偏偏不知怎的得了天下第一高手的青眼,修习了那以天寿换取修为的法门,为练就无敌之势随军征战不休,在战场上几经生死。

    寻常人不敢直视对方,唯恐惹了煞神的不欢喜。

    赵天策从前只当这是旁人夸大的传闻,没想到现下见了对方,方知传言不虚。

    卫珩不知这雍朝新帝在想些什么,但略一思索,知晓对方此时若是足够聪明,便应懂得如何去做才是最好。

    石步沿在一旁挤眉弄眼,卫珩便朝他一颔首,聊作安慰。

    接着他敛容正色,站定在大殿中央,朝上首的君王一礼。

    他的声音带着江流石不转的从容安定,听得让人不禁收敛思绪,静静倾听他的言语。

    “臣卫珩,见过雍帝陛下。今日奉我朝陛下之名,来赴和谈之约,不料途中与师父相逢,耽搁了些时辰。虽是事出有因,还请陛下降罪。”

    话语已算极为谦卑,不管他心中究竟如何作想,赵天策眼下只需要一个表面过得去的态度便足够。

    雍朝新帝眉眼含笑,话语间极尽宽容,“将军事出有因,孤也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之辈,又怎会怪罪于你呢?”

    他伸出手,宽大的袖摆在空中轻轻一荡,指着下首温和道:“卫将军请坐。”

    卫珩并未托辞,随着侍人的引领往一旁坐去。

    刚刚入座,便听上首的君王含笑道:“逍遥居士久不履红尘,怎的如今到访大雍,竟也无人同孤说上一声呢?”

    话中隐含机锋,卫珩闻言,无视周边人的目光,不紧不慢,从容出列。

    “师父今次出世,只为凭吊故人,三日之后便要离去了。因着世外之人不好多与红尘牵扯,故而未曾告知陛下,以免兴师动众。”

    ……

    当真是目中无人的说词,这些个江湖野客,着实让人气恼。

    可放眼天下,江湖奇人异士频出,其中佼佼者一人可抵百千将士,甚至能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

    睥睨放诞,目无礼教。

    诸国王室为此颇有微词,却又惊惧于这些江湖人的高强武功,面上只好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和平。

    赵天策心中愈发气闷。

    他强忍住心头怒火,慢慢饮下一口酒,而后放下酒盏,面上依旧笑如春风。

    “哦?不知我大雍皇宫当中,何人有此等幸运,竟能得居士迢迢前来凭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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