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舒应被司机送到悦轩时,时钟过了凌晨十二点,她很希望陆铭安已经睡下,因为实在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这里是位于城东的独栋别墅区,也是他们两人结婚后的婚房。
当然,这个婚房是舒应自己单方面的定义。
因为它不属于华盈集团,而是陆铭安自己的私产,且正好购置于他们结婚之后。
别墅开始装修时,舒应正在山里演一部古偶,山里信号不好,陆铭安那时又忙于并购案,他们像两个濒临断联的陌生人,连电话都只打过一通。
舒应有时深夜下戏回到酒店,想起两人还有一张结婚证书,会怀疑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可当她杀青回到G市,第一次走进这间别墅时,却奇异地产生了回家的错觉。
窗帘是她喜欢的颜色,卧室摆放的雕塑是她喜欢的艺术家作品,地毯是她喜欢的材质,连浴缸都是她曾经最想要的超大size浴缸。
她不会自作多情觉得这是陆铭安的功劳,因为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喜好,更何况以他日理万机的程度,也不会亲自参与设计细节。
舒应把这种巧合当做上天的某种暗示,他们这场婚姻开头可能是错误,但只要自己努力经营,未必不会结出良好的果实。
可事实证明,这不过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
最符合审美、最喜欢的住所,却并不是属于她的家,就像她的丈夫,也从不真正属于她。
打开别墅大门,客厅的水晶吊灯泄出一地暖光,而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的那个高大身影,让舒应的期盼落了空。
她努力让自己的神情显得自然,弯腰换上拖鞋,旁若无人地径直穿过客厅往里走。
可在经过沙发时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陆铭安抬眼看了时钟,开口道:“你给贺谦打电话是两个小时前,我本来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
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温度较冷,让舒应的心微微下沉:陆铭安是专程坐在这里等她,而且等得时间不短。
她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多酒精搅得她脑子很难正常思考,这时,陆铭安拽住她的那只手突然用力,身体失了重心,脚步踉跄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陆铭安轻捏着她的下巴,迫着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他穿着家居服,松垮的系带露出一小片的胸肌,腰腹的肌肉紧绷着,舒应有些悲哀地想着:即使是从这样的角度,这张脸都能轻易击中自己的审美,
可陆铭安脸上的表情很淡,他低下头,鼻尖蹭着她的颈窝嗅了嗅,皱眉问:“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舒应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整个人好像更不清醒了,她知道自己现在身上的酒味一定很浓,而陆铭安最讨厌的就是酒味。
以前哪怕是出席应酬酒会,他也不会让自己喝的过多,G市从没人敢劝他喝酒,印象里自己见过他喝醉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陆铭安见她双眼迷茫看着自己,声音更加不悦:“你以前答应过,回轩悦的时候不会让自己喝得太醉。”
他突然想起那个打给贺谦的电话,冷下声问:“是谁灌你喝酒了?”
舒应微微眯起眼,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下巴搁在他肩上,故意蹭着他的脖颈道:“没有,是我自己要喝的。”
陆铭安的脸色更难看了,手掌滑到她的颈后握住,刚说了个“你”字,舒应突然咬了下他的喉结,然后立即亲上他的唇。
嘴唇用力撞在一处,带了酒精味的舌尖钻进他口中,挑衅又暧昧地搅动,让他口中也立即染满了酒味。
陆铭安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可并未把她推开,扶在她后颈上的手掌用了力,按着她加深了这个吻。
沙发靠背被压得发出沙沙声,伴着粗沉呼吸和靡靡水声。
两人对彼此的身体都很熟悉,YU望只靠亲吻就能唤醒,舒应能感觉到他起了反应,索性借着酒劲将他推倒在沙发上。
可陆铭安像提溜小猫似的,托着后颈把她的身体往上带了下,然后轻拍了下她的脸,声音暗哑却很冷静:“先去洗澡。”
舒应的脸还带着激|情余下的潮红,身体的热度却一点点冷下来,她拉起被扯落一半的吊带,不发一言从他怀里起来,径直走向了浴室。
给浴缸放水的时候,舒应无不戏谑地想到:多可笑,酒后求欢却被拒绝的妻子,值得放进陆铭安的下个八卦视频,作为他即将被江慕雅收服的佐证。
这念头很快就被舒适的热水盖过,舒应让自己放松地泡在水中,闻着浴室香薰的味道,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头无意识地往浴缸里滑,被猛呛了两口水才惊醒,舒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回头看浴室门的方向,陆铭安并没有来找过她。
她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失落,站起身很快擦干了身体,今晚实在喝得过多,身体和精神都疲惫不堪,太阳穴也隐隐作痛,难怪会生出不应有的脆弱感。
她现在需要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一切就会恢复如常。
走回卧室时,陆铭安正背对着她在阳台打电话,而不远处的桌上竟放着一碗醒酒汤。
舒应有点惊讶,陆铭安不喜欢外人留在家里,佣人和厨师都习惯了做完活后就离开,可佣人林妈是个热心人,每次舒应回来前,她都会让厨师烧好自己喜欢吃的菜。
今天陆铭安和自己都没在悦轩吃饭,舒应猜测是林妈知道自己晚上有杀青宴,提前准备好了醒酒汤。
她端起那碗汤,发现竟然还是热的,喝起来很舒服,让难受了一晚上的胃都暖了起来。
转过头看见陆铭安终于挂了电话走进来,舒应朝他笑了下道:“林妈给我煮了醒酒汤吗?其实不需要你帮我加热的。”
陆铭安嗤笑一声,似乎她说了什么很可笑的话,舒应马上后悔刚才对他那么客气,什么加热醒酒汤,他怎么会做这种多余的事。
可这碗醒酒汤为什么是热的?
来不及思索这个未解之谜,舒应突然发现陆铭安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方淮给她写了号码的杯垫。
陆铭安身上还带着阳台上的寒气,在椅子上坐下,将杯垫揉成一团道:“刚才从你包里掉出来的,我让贺谦查过了,这号码属于一个导演,叫作方淮。”
他嘴角噙了抹冷笑,审视地看着她问:“所以,你今晚就是和他一起喝酒,才会喝得这么醉?”
舒应皱起眉,她想要解释这号码不是什么意图不良的邀约,不过是工作罢了,可脑海里突然出现他和江慕雅被偷拍的视频,一把火轰地烧断理智的弦,背靠着桌案反问道:“你现在是用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些?”
看见陆铭安的脸色更加阴沉,她索性说了个痛快:“结婚时我们就约定过,不会公开我们的关系,也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你陆少爷这些年被拍到的人,我可是从来都没过问过。”
陆铭安皱起眉,随即道:“你想问什么?现在都可以问。”
舒应一愣,她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
陆铭安自从开始接手华盈集团,绯闻对象多到能攒满八卦专题,这三年来,她刻意让自己忽略媒体上的报道,当作自己毫不在意,也从未向他求证过真假。
因为问出口只会让自己显得像个可笑的怨妇,沉溺在毫无出口的妒意里。
于是她撇头看向一旁:“我问了你会说实话吗?”
而陆铭安答得很快:“会。”
舒应被他弄得有点混乱,有个声音在心里大声喊:不要问,不要问,问了就显得在意,就输了。
可她的嘴却跳过意志直接问道 :“你和江慕雅被拍到是怎么回事?”
陆铭安听她问出这个问题,心情似乎转好一些,回道:“她爸爸江学成是众志实业的董事长,他们和华盈有很多商业往来,江学成和我爸的私交一向很好,我爸爸曾经欠过他一个很大的人情。江慕雅现在刚进娱乐圈,需要高端商务来提高身价,可众志是做实业的,所以江总拜托华盈给她两个友情代言,昨天是我爸让我去接她,一起谈品牌代言的事。”
那你们在车上做了什么?为什么要用那么暧昧的姿势告别?
更多的追问堵在喉咙里,可越追问越显得姿态难看,而且毫无意义,于是舒应摇了摇头,哑声道:“好,就这样吧,我累了,我要睡觉了。”
她转身想走,陆铭安却突然站起来,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搂着腰把她拽进了怀里,转眼就把人给压到了床|上。
陆铭安身型比她高大许多,身体压上来时几乎令她难以动弹,他低下头用牙齿轻咬着她的侧颈,撑起的手臂上隐隐凸起青筋,说:“你呢?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舒应深吸口气,偏头道:“方淮想邀请我拍电影,我给了他我经纪人的电话。”
陆铭安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灼热的呼吸一路往下,含糊地问:“明天要不要上镜?”
根据他们在床|上的默契,这个问题等于:能不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舒应摇了摇头,然后胳膊抬起压着眼睛道:“我今天很累,想睡了。”
陆铭安在她锁骨上细细地啃咬,满意地看着那里泛起一片潮红,抬头看着她轻笑了一声:“舒应,刚才是你先开始的。”
然后他跨坐在她腰旁,从抽屉里拿了样东西出来,又拉起她的胳膊压在头顶,附下身很深地吻了下去。
他今晚的动作有些粗暴,可只过了一会儿舒应就适应了他,身体最为愉|悦之时,舒应无奈地想到:这件事,大概是他们婚姻里唯一算得上和谐的东西。
可就算再沉溺此事,三年来,陆铭安都保持谨慎,从未漏掉一次防范措施。
也许因为他和自己想法一致,在这场随时会结束的婚姻里,容不下什么多余的麻烦。
结束后舒应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浑身酸痛地只想沉入梦乡,陆铭安却不放过她,手指压在她耳边问道:“为什么打电话给贺谦而不是打给我?”
舒应觉得好笑,打电话给华盈的总裁让他通知别人的老婆过来捉奸?自己还没失心疯到这个地步。
陆铭安等了会儿,见舒应紧紧闭着眼,好像已经真的睡了,手按着她的后脑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然后用很低的声音说了句:“林妈根本不知道你今天有杀青宴。”
舒应觉得很困头很疼,根本没法思索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也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烦躁地用被子裹住头,在安全的黑暗里沉沉睡去。
梦里她又回到那个夏天,她人生里过得最为混乱的,20岁的暑假。
那时舒应家刚出事,她和妈妈暂时租住在两室一厅的老式公寓里。
陆铭安站在厨房里,翻找冰箱里的食材准备给两人煮面。
可下一刻他就暴露大少爷本色,皱起眉抱怨:“你这厨房里怎么这么热!”
这所老式公寓的制冷很差,冷气根本没法顾及到厨房,他才站了一会儿,背后的T恤就被汗湿透一大片。
舒应不会做饭,只能让大少爷给她煮面,心里本就有点儿愧疚,连忙去找了个电扇搬过来,可厨房里排插的接触不良,她只能蹲下一个个去试,边试边用手扇着风。
她的脸颊被热得发红,汗珠落在她鼻尖上,眉心拧成小小的弧度,过了会儿才仰起头,喊道:“好了,有风了!”
风从老式电扇里吹出来,连带着她的刘海也被吹得扬起,一下下撩动着光洁的额头,显得眼眸格外晶亮。
陆铭安略为慌张地把头转回来,切番茄的刀一歪,差点切在自己手上。
舒应吓了一跳,站起来靠过去问道:“没切到手吧?”
陆铭安没回答,只垂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舒应这才发现,自己几乎贴着他的胸口站着,连忙要往后退,陆铭安却上前一步,单手撑在她背后的灶台上,将她禁锢在自己和灶台之间,低头问:“脸怎么这么红?”
舒应鼓起勇气抬头看他,怔怔得根本舍不得眨眼,自己好像从没离他这么近过,连每一根睫毛都能看得清。
陆铭安偏了偏头,身体朝她压近一些,说:“耳朵也很红。”
舒应的心跳得很快,足以压过四周一切的嘈杂,耳边只能听见电扇搅动气流发出的沙沙声,脚下好像踩着巨大的棉花糖,甜腻的糖果慢慢融化,将她彻底包裹其中。
她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陆铭安好像想亲她。
她紧张地闭上了眼,却又忍不住期盼着想:自己可能刚做了什么好事,就像《天使爱美丽》里,艾米丽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了每一个人,然后打开门,她暗恋的男孩就站在门外,低头亲吻她的嘴角。
可陆铭安弯下腰,唇停在她很近的地方,偏过头去看她耳后,声音听起来很温柔:“你这里有个胎记,形状很特别,像个刺青。”
舒应倏地睁眼,世界恢复正常,耳边重新灌进无数杂音。
劣质遮阳板被风吹出的刺耳声,二楼尖着嗓子咒骂孩子,孩童跺脚哭喊声……吵得她有些难过。
这句话,乔晚也曾经对她说过。
那时乔晚还没和陆铭安分手,也没被送往英国,她站在陆家庄园的花圃旁,一脸惊喜地对自己道:“你耳朵后面也有个胎记呢,看,形状和我的一模一样,像个刺青。”
那天回家后,舒应用拍立得将耳后那块胎记拍下来,然后把照片甩干放在床边,得意地想着:这是陆铭安喜欢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