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的清晨,薄雾还没散尽,街上已像被撒了把芝麻,挤满了置办年货的人。林昭宁攥着温热的豆浆,在精品店暖融融的灯光里转了两圈,目光最终落在货架第三层——那条灰色羊毛围巾叠得整整齐齐,毛线织得细密,指尖碰上去是温厚的软,像揣了团晒过太阳的云。
“就要这个。”她轻声说,服务员用烫金的红丝带在礼盒上系了个饱满的蝴蝶结,递过来时指尖还带着商场暖气的温度。
翌日天刚亮透,三人就挤在出租车后座。车窗外掠过一串红灯笼,温婉戳了戳林昭宁的胳膊“买的什么?”林昭宁把礼盒往怀里拢了拢,礼盒蹭过指尖,像揣了只乱撞的小兔子。
15栋楼下的雪还没化尽,702的门果然虚掩着,叩门声刚落,那道温柔的女声就裹着饭菜香漫出来。林昭宁推开门的瞬间,正撞见王伊端着果盘转身,盘子里的砂糖橘红得发亮,圣女果滚着水珠,衬得她围裙上的腊梅图案愈发鲜活。
“不用脱鞋啦,直接进来吧”目光扫过三个年轻人冻得发红的鼻尖,忍不住笑。
几人刚进屋就见一只又胖又肥的橘白相间的猫跑了出来“喵呜”的叫着,这猫正是陈安之前头像上的那只。林昭宁蹲下身子摸了摸它,小猫用头蹭了蹭她的手掌心。
“它叫大吉,陈安捡的流浪猫”
话音刚落,卧室门就被拉开。陈安穿着件米白色毛衣,推着轮椅出来,轮椅上的外婆裹着枣红色羊绒毯,手里攥着串蜜蜡珠子。
“外婆,这是我跟你说过的林昭宁,还有温婉,这个你见过,陈康乐”陈安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柔。
外婆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灯光下亮了亮,枯瘦的手颤巍巍伸出来
“好孩子,快让我瞧瞧。”林昭宁赶紧上前握住那只手,掌心的温度很暖,带着点老年人特有的温润。
“都长这么精神,”外婆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礼盒上,忽然笑了,
“是给我们小安带的礼吧?来就来啦不用带礼物啦”
温婉和林昭宁挨着坐在沙发上,沙发套是淡蓝色的,上面绣着几簇铃兰,摸起来软乎乎的。温婉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昭宁,朝厨房的方向努努嘴,压低声音笑
“陈安妈妈好温柔啊。”林昭宁刚点点头,就见陈康乐已经溜进厨房,正踮着脚看王伊煲汤,活像只探头探脑的小松鼠。
客厅里忽然静下来,林昭宁攥着衣角有点坐不住,索性站起身走向厨房
“阿姨,我来搭把手吧。”厨房飘来炖肉的香气,她刚走进去,就看见菜板上码着洗好的青椒、胡萝卜,旁边还有一捆翠绿的青菜。她拿起菜刀,刀刃碰到案板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切出来的青椒丝粗细均匀
何唯教她做饭时总说,切菜要像写字一样整齐,不然炒出来会生熟不均。
王伊正站在灶台前搅动砂锅,汤里的排骨和玉米翻滚着,咕嘟咕嘟的声响里混着她的笑
“你是昭宁吧,不用忙的,你们是客人,坐着等吃就好。”
她围裙上的草莓图案被蒸汽熏得有点模糊,说话时眼里的笑意比炉火还暖。
“我来吧,你歇着。”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轻轻抽走了林昭宁手里的刀。陈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袖子卷到小臂,露出半截结实的胳膊。
他拿起青椒,刀刃翻飞间,切出来的丝比林昭宁的还要匀细些。
林昭宁愣了愣,往旁边退了半步,看着他熟练地处理食材,忍不住问
“你还会做饭啊?”
“不然饿肚子吗?”陈安头也没抬,嘴角却带着笑。王伊在旁边搭腔,手里往汤里撒着盐
“男孩子嘛,得学着照顾人,不然将来——”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角的余光往林昭宁身上瞟,“将来怎么找老婆?”
陈安的手里动作没停,脸上挂着笑。林昭宁觉得脸颊发烫,慌忙转身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过指尖,她看着水面里自己微微发红的脸,听见身后陈安低声跟王伊说了句什么,接着是王伊低低的笑声,混着锅里汤沸腾的声音,像一串悄悄炸开的小烟花。
最后一道松鼠鳜鱼端上桌时,餐桌上已经摆得满满当当——红烧排骨泛着油亮的酱色,清蒸鲈鱼卧在翠绿的葱丝里,还有一盘金黄的炸藕盒,是王伊特意给孩子们做的。
林昭宁刚拿起筷子,门就被叩响了,三短一长,节奏轻快。
“我去开。”
她站起身,门拉开的瞬间,外面站着的两个陌生人让她愣了愣,男生留着蓬松的锡纸烫,旁边的女生披着长卷发,眼尾画着上扬的眼线,身上的香水味随着冷风飘进来,带着点甜腻的花果香。
“702?”锡纸烫男生皱着眉看了眼门牌号,又打量了林昭宁两秒,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我们找陈安。”
“进来吧。”
陈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经走到玄关,看到来人时,脸上露出点意料之中的表情。林昭宁侧身让开,心里了然——这大概是陈安在临城的朋友,之前从没听他提起过。
“哟,陈安,新朋友啊”卷发女生一进门就嚷嚷起来,视线在林昭宁身上转了一圈,突然伸手捶了下陈安的胳膊,力道不轻,
“这么漂亮,可别把我们这些老同学忘了。”她说话时,耳坠上的水钻在灯光下闪了闪。
陈安没接话,只是扯了扯嘴角,往客厅偏了偏头
“进去坐,菜刚齐。”
门还没完全合上,楼道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周晚予带着喘息的喊声
“等一下!我来晚了——”她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手里还紧紧攥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礼物袋。
“没事,刚准备开饭。”
林昭宁笑着接过礼物袋,指尖碰到周晚予发烫的手,
“快进来暖和暖和,外面冷吧?”
“可不是嘛,”周晚予跺了跺脚上的雪,把包放在玄关处,眼睛立刻被餐桌上的菜吸引了,
“阿姨做的菜也太香了吧!陈安,生日快乐啊,礼物给你放这儿了。”她说着,冲陈安晃了晃手里的空袋子,眼角的笑纹里还沾着点未干的汗珠。
餐桌旁的空位很快被填满,陈安自然地坐到了林昭宁左手边,胳膊肘偶尔会碰到她的袖子,带着点毛衣的温软。
对面的空位被刚到的两人占了,锡纸烫男生挨着白清禾,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
林昭宁正夹起一块炸藕盒,抬眼时恰好撞进白清禾的视线里。那目光带着点审视,像在打量橱窗里的摆设,从她扎着半马尾的头发,到干净的毛呢裤,慢悠悠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手边的水杯上。
这种打量让林昭宁很不舒服,索性低下头,专心对付碗里的米饭,藕盒的酥脆混着肉香在舌尖散开,却没尝出多少滋味。
“我叫江牧川。”对面的男生率先打破沉默,手里转着筷子,语气带着点自来熟,
“跟陈安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他指了指身边的白清禾,
“她是白清禾,我记得……你们是初中同班吧?”
白清禾“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娇嗲,手里用银质小勺慢悠悠搅着碗里的汤,目光在几人身上瞟了瞟。嘴角勾起个意味不明的笑
“是啊,初中跟陈安坐过同桌呢。”她说着,目光转移到陈安身上,
“不过好久没见了,你倒是没怎么变。”
白清禾长的很漂亮,是和林昭宁不同的那种漂亮,她像是被月光浸过的红玫瑰,明艳得扎眼。
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流转时像含着两汪春水,偏偏瞳仁又黑得透彻,看人时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勾人,活脱脱一双狐狸眼。唇瓣涂着亮闪闪的唇釉,笑起来时嘴角会弯出个狡黠的弧度,露出一点点尖尖的虎牙。
那种漂亮带着攻击性,像裹着糖衣的火焰,让人不敢多看,却又忍不住想再看一眼。
周晚予也忍不住想要多看白清禾两眼,明明都是同龄人,可她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不自觉的与她对比,然后陷入不自信。
陈安“嗯”了一声,夹了块排骨放进林昭宁碗里,声音不高不低
“快吃吧,排骨炖得烂。”林昭宁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碗里的排骨冒着热气,她低着头,听见江牧川在对面跟陈康乐聊起学校的事,而白清禾的目光,像根细细的针,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好在周晚予和陈康乐是天生的“气氛调节器”。周晚予讲起班里男生上课偷吃辣条被老师抓包的糗事,手舞足蹈地模仿老师吹胡子瞪眼的模样,逗得王伊直笑,连轮椅上的外婆都跟着乐,手里的蜜蜡珠子转得更欢了。原本有点紧绷的空气渐渐松快下来,客厅里的笑声像滚雪球似的,越积越响。
饭后的碗碟很快被收拾进厨房,陈安刚帮王伊把最后一只汤碗放进水池,就见她从冰箱里端出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打开时,巧克力慕斯蛋糕上铺满了新鲜草莓,边缘挤着一圈雪白的奶油花,顶上插着几根金色的数字蜡烛,映得蛋糕像块会发光的黑丝绒。
白清禾不知从哪儿摸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点亮蜡烛,火苗在她纤长的指尖跳动。
“许愿吧!”她把蛋糕往陈安面前推了推,眼尾的亮片在烛火下闪闪烁烁。
陈安坐在蛋糕前,暖黄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抵在鼻尖,不过两秒就猛地睁开眼,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客厅里刚响起欢呼,江牧川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蘸了块奶油,“啪”地抹在陈安鼻尖上。
“又来”陈安笑着皱眉,指尖沾了奶油就往江牧川脸上糊,两人立刻扭作一团。周晚予看得手痒,舀了一大勺奶油偷偷抹在温
婉脸颊上,温婉惊叫着反击,抓起蛋糕边缘的奶油往她额头上拍。
林昭宁正笑着看他们闹,忽然感觉鼻尖一凉——陈安不知什么时候绕到她身后,指尖沾着的奶油轻轻点在她鼻尖上。
他眼里闪着促狭的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她反手抹了一脸。
少女轻声笑看着脸上被糊满蛋糕的陈安
没过多久,屋里彻底成了“奶油战场”。陈安的下巴沾着白花花的奶油,江牧川的额头上顶着块巧克力碎,周晚予的发梢缠着奶油丝,温婉都被抹成花猫了。
不知是谁起哄,往轮椅上的外婆鼻尖也点了点奶油,老太太非但不恼,反而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枯瘦的手指轻轻拍着轮椅扶手,看着这群浑身沾着奶油、笑闹成一团的孩子,眼底的褶皱里盛着满当当的暖意,像落了一捧温柔的星光。
拆礼物的环节像拆一个个小惊喜。周晚予递过来的礼盒里是个篮球,上面签着校队主力的名字,温婉送了本精装的诗集,扉页上写着娟秀的祝福;江牧川塞过来个游戏手柄,拍着陈安的肩膀笑,陈康乐送了一个耳机。
白清禾的礼物是条银色手链,她递过去时指尖故意擦过陈安的手背,
“上次逛街看到的,觉得你戴会好看”。
林昭宁把自己的礼盒递过去时,指尖有点发颤。陈安拆开丝带,看到里面的灰色围巾,抬头冲她笑了笑,眼里的光比烛火还亮
“很喜欢,谢谢。”
几人闹完挨个去洗手间清洗,陈安前脚刚进洗手间,周晚予后脚就跟着进去了。
“那个,我找不到洗脸巾”
陈安指了指角落的货架,周晚予抽了一张,没擦自己脸上的,反而想要去擦陈安脸上的。
却被陈安不着痕迹的躲开“我自己来”
话音刚落,白清禾也跟着进了洗手间,她看了一眼周晚予,语气里带着一些不懈。
“姑娘,陈安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陈安扫了白清禾一眼“你挺懂?”
周晚予有些尴尬,被她看出了心思,落荒而逃似的逃出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