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午饭的热乎气还没散,一群人就闹着去了KTV。包厢里光线昏暗,彩色的射灯在墙上转来转去,周晚予把话筒塞到林昭宁手里

    “昭昭,唱首你最拿手的!”

    林昭宁刚想摆手,就见白清禾已经踩着小高跟走上台,拿走了另一个话筒。前奏响起,是首调子缠绵的情歌,她站在光影里,长发随着身体轻轻晃动,目光却像系了线的风筝,一直落在沙发上的陈安身上,唱到动情处,尾音拖得又软又长。

    林昭宁捏着衣角的手慢慢收紧,脸上的笑意一点点从嘴角淡下去,像被风吹散的烟。

    她往角落缩了缩,假装专心看屏幕上的歌词,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白清禾的眼神——那种毫不掩饰的专注,像一层细密的网,把陈安圈在中央。

    她一曲终了,带着几分未散的笑意坐回陈安身边,肩膀轻轻一靠,整个人几乎半倚着他的胳膊,发梢扫过他的衣袖,带着淡淡的香水味。

    “怎么样?”她仰头看他,眼尾微微上挑,声音里还缠着唱歌时的柔软,

    “这首是特意唱给你的,好听吗?”

    陈安的视线落在面前的玻璃杯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半天没出声,只是极其轻微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半寸距离。

    她脸上的笑淡了些,看了看一旁角落里的林昭宁,又往前凑了凑。

    “这么久没见,你……有想我吗?”

    角落里的林昭宁握着杯子的手指猛地收紧,杯壁的凉意沁进皮肤,却压不住心口那阵突如其来的酸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沙发深处缩了缩,试图把自己藏得更隐蔽些。

    可那两道声音像带着钩子,不管她怎么躲,还是一句不落地往耳朵里钻。她干脆垂下眼,盯着自己鞋尖,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让她坐立难安的对话。

    “怎么了?”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陈安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声音压得很低,混着包厢里的音乐,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昭宁摇摇头,刚想说“没事”,手腕突然被他轻轻拉住。

    陈安的掌心很暖,带着点KTV里暖气的温度,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牵着她往门口走,路过点歌台时回头喊了句

    “出去透透气,你们先玩。”

    林昭宁看着被他温热的手掌牵住的手腕,心里的酸涩褪去了些。

    白清禾陷在沙发里,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连带着指节都泛了白。她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锁在往门口走的那两道背影上,眼神里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不甘,有怨怼,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周晚予刚甩出一对王炸,眼角余光瞥见两人相握的手消失在门后,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快得像错觉。她很快低下头,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冲江牧川和温婉扬了扬下巴

    “出牌啊,愣着干嘛?”牌桌上的斗地主还在继续,只是她抓牌的手指,悄悄收紧了些。

    两人就那么一前一后地走着,林昭宁把半张脸都埋进厚厚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垂着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风灌进领口,带着寒冬的凉意,可她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却更甚

    明明没什么立场在意,偏偏刚才那幕总在眼前晃,她恨自己这没来由的情绪,更恨自己连抬头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像只遇到事就只想缩起来的兔子。

    不知不觉走到街角的小公园,陈安率先在长椅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林昭宁犹豫了一下,挨着他坐下,隔着半拳的距离,双手拢在袖口里,侧着头望着不远处光秃秃的灌木丛,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指尖微微蜷着都没察觉。

    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延了好一会儿,陈安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条围巾就想打发我?”

    林昭宁像是被这句话惊醒,转过头来,眼里还带着几分茫然,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看着陈安的眼睛,睫毛轻轻颤了颤,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像在哄闹别扭的小孩子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现在告诉我,我再重新给你买,好不好?”

    “行啊,那你把第一次见我时唱的那首歌现在再唱给我听一遍”

    林昭宁蹙着眉想了想,脑海里慢慢浮现出那首歌的旋律

    是《i don't wanna be you anymore》。她记得当时自己唱完,陈安才推门进来。

    她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终究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飞快地搜出伴奏。晚风卷着寒意掠过耳际,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紧张,轻声唱了起来。

    “don't be that way”

    “fall apart twice a day”

    “... ...”

    少女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像浸了冰的泉水,裹着歌里的伤感,一字一句落在冷寂的空气里。直到最后一句“i don't wanna be you anymore”消散在寒风里,

    周围只剩下落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两人之间的沉默忽然被拉得很长,长到能听见彼此浅浅的呼吸。

    林昭宁攥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悄悄抬眼看向陈安。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安静地倚在长椅上,落日的光勾勒着他利落的下颌线,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被他这样盯着,林昭宁脸颊忽然有些发烫,下意识地避开视线,声音细若蚊蚋

    “可、可以吗?”

    陈安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喉间溢出两个字

    “好听。”

    话音刚落,他忽然开口,少年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清晰地钻进林昭宁耳朵里

    “她只是我的初中同学。”

    林昭宁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错愕。那一瞬间,她像被人戳破了藏在心底的秘密,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竟然看出来了?看出来她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那些不敢说出口的疑惑,

    晚风卷着寒意扑在脸上,她却觉得脸颊更烫了,连带着心跳都乱了节拍

    “哦,跟我解释干嘛”语气里有些平静,可得到答案心里还是忍不住窃喜。

    往回走时在KTV门口碰到了许方池,他笑着朝林昭宁走来

    “好巧”他指了指身后KTV

    “来玩?我有这家KTV会员卡,有需要可以给你用”

    林昭宁点点头,也朝他笑了下,露出好看的小梨涡。

    “不用了谢谢。”许方池看了一眼她身旁的陈安,转身上了车。

    陈安仿佛受到了挑衅,他眸色一暗,咬了咬后槽牙,都是男人谁不知道你的心思。

    然后冷不丁的嘲讽林昭宁一句。

    “交朋友眼光挺差。”

    林昭宁“啊”一声,随后笑了

    “你的意思是...你也差咯?”

    “......”自己给自己挖坑

    “哥是最好的,交朋友要按我这种标准交,懂?”

    “当然,哥是独一无二的。”他说时下巴微扬,带着点臭屁。

    林昭宁笑出声

    “他只是偶尔请教我一些题,你别对她恶意那么大。”

    闻言他轻蔑的冷笑一声

    “让他来请教我,我可是年级第一。”

    ......

    刚走廊拐角忽然撞上从洗手间出来的白清禾。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像是被酒精蒸出来的,连带着眼尾都染上了层粉,身上那股淡淡的酒气随着脚步晃荡过来,在冷空气中格外清晰。

    陈安脚步一顿,侧身低头看向身侧的少女,声音比刚才在公园时沉了些

    “你先回去吧。”

    林昭宁没多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攥着围巾往楼梯口走。可走到拐角处,脚下却像被什么绊住似的,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她悄悄往回退了半步,躲在墙后,心脏跳得有些快——她想听听,他们会说些什么。

    “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喜欢我?”

    白清禾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说话时还带着酒气的哽咽。

    她往前踉跄了一步,伸手就想去抓陈安的胳膊,却被他不着痕迹地侧身躲开,指尖只捞到一片虚空。

    少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冷静得近乎冷淡,一字一句传到白清禾的耳朵里

    “我记得,我好像没邀请你吧?”

    白清禾的动作僵住了,脸上的血色褪了大半。是啊,她是死缠烂打跟着江牧川来的,他自始至终都没给过好脸色。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笑声里带着点破碎的意味

    “那你不喜欢我,当时又为什么要帮我?”

    陈安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淡得像水,没什么情绪,转身就往楼梯口走,声音抛在身后

    “换做是谁,我都会帮。”

    ……

    初二那年的陈安,成绩还远没到后来的拔尖,被分在临城一中最不起眼的班级里。班里多半是不爱念书的男生,整日聚在后排抽烟、聊打架、逃课去网吧。

    只有他是个异类——每天雷打不动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摊开书本,从早到晚埋着头,像要把所有时间都碾碎了揉进习题里。

    那天放学,天色已经擦黑。白清禾抄近路回家,刚拐进那条狭窄的小巷,就被几个染着黄毛的职高混混堵住了。为首的寸头男吊儿郎当地晃到她面前,伸手就往她脸上摸

    “小美女,跟哥处对象呗?别给脸不要脸啊。”

    白清禾猛地拍开他的手,眼里满是嫌恶

    “滚开!别碰我!”

    她越是抵抗,那伙人就越兴奋。

    寸头男抓住她的手腕往怀里拽,另一只手粗暴地撕开她的白衬衫领口,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脖颈,作势就要凑上去吻。

    “放开我!救命啊!”

    白清禾拼命挣扎,尖叫着踢打,眼泪混着恐惧往下掉。可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一个成年男生,眼看那带着烟味的嘴唇就要贴上皮肤,“砰”的一声闷响,寸头男突然痛呼出声——一块小石头精准地砸在他后脑勺上。

    “TM的谁啊?!”寸头男捂着脑袋回头骂道。

    巷口的路灯下,陈安站在那里,背着书包,一手插在校服裤兜里,眼神冷冷地扫过那几人。没等他说话,几个混混已经骂骂咧咧地冲了上去。

    混乱中,他朝着巷内缩在地上的少女喊了一声“还不跑?”

    白清禾这才回过神,慌忙攥紧被撕开的衣领,抓起地上的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小巷。

    第二天,学校的通报栏里就贴出了处分通知——陈安因打架斗殴,被罚在家反思三天。等他再回学校时,左边眉骨上还带着道浅浅的伤口,结着暗红的痂。

    也就是从那天起,白清禾开始像块甩不掉的影子,每天跟在陈安身后。

    送早餐,递笔记,放学跟着他走半条街……哪怕陈安皱着眉说“别跟着我”,哪怕他把她递来的东西原封不动地退回,她也像是没听见,依旧纠缠不休,眼里的执拗几乎要溢出来。

    走廊里传来陈安渐次靠近的脚步声,林昭宁像被烫到一般,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身就跑。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脚步慌乱地踩着楼梯往上冲,围巾的一角被风掀起,贴在发烫的脸颊上,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腔。

    白清禾望着那个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眼神空了空,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说不清是嘲讽还是释然的笑。

    她没再等谁,径直转身走出了大门。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她裹紧了外套,独自一人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临城的地址。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像一场终于落幕的闹剧,而她的归途,只剩下漫长的黑夜和空荡荡的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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