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成绩出来后，谁也没想到，一向不靠谱的郑德浩竟然高中状元，不仅狐朋狗友不相信，就连自己都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直到自己站在了紫宸殿的门口。

    郑德浩和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的小厮冯答一直在紫宸殿门口犹豫着不敢进，冯答是了解自己少爷的，一遇到什么大事就会紧张的结巴，如今这个老毛病又犯了。

    所以冯答一直在跟他聊天来缓解他的紧张。

    正在兴头，冯答拍了拍自己少爷的肩膀，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下辈子也不可能考上呢！没想到会通过科举呢！”

    二人从小一块长大，早就情同手足，郑少爷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一味的紧张的向他寻求肯定，“冯答，没有你，我自己在宫里应该能做好吧！”

    他看着自家少爷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纵容，伸手拍了拍对方发颤的肩：“您只要注意一点就行，别一看见公主殿下就走不动路！”

    郑德浩喃喃的低声说：“公主应该不知道我的长相！”

    冯答嘱托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小心，不要被发现了！”

    郑德浩：“好！”

    郑德浩深吸一口气，肺腑间涌入殿宇深处飘来的龙涎香，混杂着微凉的风，刚要抬步踏上第一级台阶，耳畔忽然传来銮铃叮当。

    西侧角门处，一顶软轿正缓缓落地。轿夫屈膝将轿杆轻放于地，轿帘被伺候的宫女用银钩勾起，先落下来的是一双绣着缠枝莲纹的白绫软鞋，踩着铺在地面的猩红毡毯。

    郑德浩和冯答下意识顿住脚步，目光越过垂落的轿帘望去。

    那女子扶着宫女的手起身时，月白色的纱裙随着动作漾开涟漪，裙摆上用银线绣的菩提叶在日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刚从城外的静安寺回来，鬓边还簪着枝新鲜的白玉兰，花瓣上凝着的露水顺着发鬓滑落，沾湿了颈间的珍珠璎珞。

    “永宁公主千岁。” 守在角门的内侍们齐齐躬身行礼，声音在空旷的宫道上荡开轻响。

    郑德浩这才回过神，忙侧身立于阶下。

    他望着那抹素白身影走过，闻到她裙裾带过的清冷香气，不是宫中常用的熏香，倒像是寺庙里特有的檀木混着晨露的味道。

    她的纱裙袖口绣着半阙心经，针脚细密得不见线头，想来是在寺中抄经时特意换上的素服。

    永宁并未留意到阶下的郑德浩，只是微微垂着眼帘，步履轻缓地往东边的公主殿去。

    郑德浩望着那抹素白渐行渐远，他呢喃着说：“我好想在哪里见过她！”

    不过，随后他摇摇头，清空自己的遐想，对着看不到背影的月洞门，低声说道：“长得真没有人情味，一脸尖嘴猴腮，自古以来女子就应该像我们公主殿下一样！”

    没错，郑德浩来参加科举考试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能够再见自己的梦中情人一次，而他的梦中情人就是当时和他书信传情的公主殿下。

    站在旁边看完全程的冯答吐槽道：“少爷怎么了？您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呢！”

    郑德浩白眼了他一下，说道：“走吧！”

    ——

    紫宸殿的金砖地缝里积着经年的香灰，檐角悬着的鎏金铃在穿堂风里轻轻晃荡，却连半分声响也透不进这殿宇深处。

    郑德浩垂着的眼帘能瞥见自己藏在官靴里的脚趾蜷得发紧，红衣襕衫的下摆扫过冰凉的地面，带起细微的尘埃。

    “殿下，他是这次科举考试中状元及第的郑德浩。” 马公公躬身说道。

    郑德浩听得那声 “殿下”，忙依着礼部教的规矩深深叩下去，额头几乎要触到金砖上雕刻的缠枝纹。

    上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玉如意敲在了紫檀木扶手上。

    郑德浩屏着呼吸，眼角余光悄悄往上溜，正撞见太子李胤支着颐的手指微微屈起。

    “抬起头来。” 李胤的声音比想象中要沉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又裹着不容忽视的威仪。

    郑德浩心头一跳，缓缓直起身时，正对上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面没有初见的审视，反倒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打量，像是在看殿外阶前新栽的那株玉兰，既好奇，又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

    香炉里的龙涎香袅袅升起，在梁枋间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郑德浩忽然觉得喉头发紧，指尖泛起微麻的痒意，他连忙低头表忠心般的说道：“殿下，臣愿为陛下粉身碎骨，尽忠竭力，即便白骨化土...”

    李胤打断，漫不经心的说道：“没必要做到那种地步。”

    郑德浩见状露出迷茫的神情。

    李胤继续说道：“本殿看你对兵法感兴趣而且很有天赋，因此给你安排了玄武营左侍职位，让本殿看到你的能力吧！”

    郑德浩听闻此言，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喜，随后想到冯答说的话，迅速敛去神色，神色恢复如初，沉稳而恭谨。

    紧接着，他双膝跪地，身体前倾，额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声响，大礼参拜道：“是，多谢殿下。”

    李胤刚想要让他退下，这时正巧罗三瑥进殿送奏折，李胤歪头让罗三瑥上前来，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

    等到罗三瑥把奏折放在矮桌上面，转过身来，正酣抬头偷瞄的郑德浩对上了眼神，罗三瑥不自觉的惊呼出声：“郑少...”

    郑德浩的神情也不遑多让。

    李胤看着他们两个的神情，试探道：“你们两个认识吗？”

    两人顿了顿，然后对视一眼，罗三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回答道：“不认识”，谁知，郑德浩和她如此没有默契，直接承认说：“认识”。

    李胤露出了兴味的神情。

    罗三瑥在心里暗骂一声，随后调整好神情，说道：“只是之前在云从街见过几面而已。”

    郑德浩见状附和了一声，“没错。”

    李胤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隐瞒，但是他想等罗三瑥亲口告诉他，所以他也无意追究，摆摆手说道：“知道了，退下吧！”

    罗三瑥连忙拉着郑少爷出去了，两个人走到了东宫后殿偏僻的竹林后面，一上来，郑德浩就发誓保证说：“三瑥，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不要担心。”

    郑德浩说的是帮人代写情书，替他和公主见面的事情，殊不知，这些事情李胤早就已经知道了。

    “那就好，那就好。” 她连说了两声，声音里还带着点刚松下来的微颤，随即又凑近了些，目光里满是探究，轻声问道：“可你是怎么考上状元的？这…… 真的是状元吗？”

    郑德浩点头说道：“是的，是真的，我自己也无法相信。”

    郑德浩刚想继续说些什么，突然被远处的人影打断，像被扼住了脖颈。

    罗三瑥顺着郑德浩的目光看去，原来是永宁公主。

    永宁公主也看到了罗三瑥，兴奋的过来打招呼，在她心里，罗内官是哥哥信任的人，那么她也愿意和他亲近。

    等到永宁公主走近，疑惑的环视四周，罗三瑥刚想要把郑德浩介绍给公主，没想到，一转眼，原来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不知道去哪里了，罗三瑥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廊下的风卷着晚香玉的甜气掠过，永宁公主执扇的手微微一顿，鬓边嵌珠的流苏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轻晃，映得那双含着疑惑的杏眼更显清亮。

    “方才....” 她细声开口，目光定定落在对面人身上，“我瞧着你身侧像是立着个人影，怎么转瞬间就没了？”

    罗三瑥在想要怎么圆这个谎，被永宁公主打断，永宁公主凑近她，调侃道：“你为什么看起来神色慌张？”

    罗三瑥脱口而出道：“啊？没有啊？小人只是看您变得很不一样。”

    随后，又仔细看了看，说道：“不过，您的鼻梁本来就这么高吗？”

    永宁也不生气，笑着回应道：“是吗？本公主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鼻梁这么高。”

    两人聊了一会儿，永宁公主看了看天色，说道：“我该走了，罗内官，我们下次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