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萧凌梦看着眼前熟悉的故人,努力回想了会儿他当初穿着布衣被一掌劈晕,拖进咸鱼车里的模样。

    狼狈,倒霉。

    眼前的书生在亭中转身,头戴玉冠,锦锻长袍中一条金丝腰带束起,身上挂着一柄镶嵌宝石的长剑,转身对她盈盈笑着,道:“好久不见。”

    见他起身,仆从停了手中的事,颔首垂手站在一边,整个院子中没有人主动说什么。

    萧凌梦方才看清脸时,脑中犹如惊雷炸裂,空白了许久,半天才又组成个完整的句子:“怎么是你……”

    杨蓟笑着点点头:“萧姑娘,是我。”

    萧凌梦道:“在青城山的时候,怎么没说自己身份。”

    杨蓟笑嘻嘻的,一点都不在意,回道:“我父皇和母后说了,在外不可与人说自己身份,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萧凌梦点点头,应道:“也是。”

    此时正值正午,隆冬的阳光和煦温暖,照在湖中泛起粼粼波光,偶有一只雀鸟展翅掠过水面,尖喙在水中极速啄了一下,啄起条扑腾的鱼来,抖了抖吃了。

    两人都看着这只雀鸟啼叫着又重新冲飞过高墙,长尾于天际划了条弧线,最终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鱼在挣扎时洒落了一些水,有一滴落在萧凌梦的指尖,她看了看,用两指抿干净了。

    杨蓟收回视线,羡慕地说了声:“要是能像鸟儿那般,长双翅膀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该多好。”

    萧凌梦笑了声:“王爷说羡慕雀鸟,臣女看您与雀鸟也不相上下,孤身入山匪窝还能全身而返,与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整日里只会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相比不知都好了多少。”

    杨蓟被她说的挠挠头,嘿嘿笑了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没有…后面找了人保护呢,只是没让他们现身。”

    萧凌梦微微笑了笑,没有接话,心中却有些盘算。

    杨蓟的眼在阳光中如湖面般闪着水光,看向她的时候,似有微风吹过泛起涟漪。他白皙润泽的脸上,一双眼眸大而亮,如深林处小鹿,一晃眼就惊跃不见。

    她如同埋伏在树后的猎人,敏锐捕捉着动静,低声问:“那当时有人冒充王爷是临阳王将我救下,王爷可知晓此事?”

    杨蓟目光闪烁了几下,有一瞬间避开她的视线,而后才说:“是有此事……本王当时不好出面,那个是本王的人。”

    萧凌梦微微笑着,继续问道:“还请王爷告知臣女他是谁,臣女好去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杨蓟看着她,被此话噎了会儿,视线平移到其他地方,犹犹豫豫说道:“那人…本王让他出公差去了,短时间内很难回来。”

    萧凌梦呈遗憾状,叹息道:“那可实在是可惜了,虽未看清那位公子的脸,但也能知道定是位俊俏人儿,臣女得见一面,很是念念不忘。”

    “什么俊俏人儿,什么念念不忘?”后面有人出声问道,嗓音清俊但稍有低沉,飘进萧凌梦耳中。

    萧凌梦后背一僵,又感受到了那道目光。一想起自己在雁王府放完狠话,将人丢下就走,即便是心再大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调整了一番自己表情,才转过身对来人客客气气行礼:“见过雁王爷。”

    杨湛今日内里穿着翻领金丝玄袍,金色绣线游龙戏凤,勾勒出一幅繁复的画来。他肩上覆着一层黑狐披领,黑羽大氅齐膝,由一枚六棱玉扣扣着,黑羽随风而动。伸在外面的手背冷白,青筋遍布,一串佛珠缠绕于手腕,在往上就被袖子遮住了。

    “不必。”杨湛挥了挥手,睨了她一眼,再与杨湛笑道:“怎么,听说你今日府中来客,甚至回了秦御史女儿放花灯的邀约,看来确实是佳人在侧啊。”

    他嗓音本就凉些,偏又带着笑,这番话说得周边温度都降了好几层。

    萧凌梦偏过头去不看他。

    杨蓟倒还是开开心心的,朝他皇叔问道:“皇叔,你今日怎么也来了?病好了么?”

    病了?萧凌梦忍不住看了眼杨湛。此人狐狸眸子中带点桃花意,鬓角碎发飘于眼睫处,平添了份凌乱情意。

    看着没有太大变化。

    杨湛接住她的目光,似是有一张蚕丝网反将她笼罩在其中,轻柔酥软。

    他手握拳抵着上唇轻咳一声,道:“不碍事,小受风寒罢了。”

    “风寒就是风寒,哪里还有小受风寒一说。”杨蓟在边上滔滔不绝:“上次那刘太傅不就是受了风寒,以为自己能捱过去,结果半夜死在家中吗?皇叔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抓点药吃几幅安心些。”

    杨湛被一席话说得皮笑肉不笑,看着萧凌梦说道:“本王的军医另谋高就了,许是找到其他更好的主顾了。”

    杨蓟‘啊’了声:“这还了得!军医一职这般重要,怎可说走就走?皇叔你就是御下太松,一点都不严格,怎可让军医做出这般事?”

    见杨湛没回应,杨蓟就又在边上说道:“皇叔你不能这样,按我说啊,就应该要将人绑回来关着,好好管教管教,让他看看究竟谁是主子。”

    杨湛似笑非笑的眼神瞟了萧凌梦一眼,如羽毛轻扫过她心尖,低低说了声:“本王的军医,不需要认谁做主子。”

    萧凌梦心下一酸。

    杨蓟满头雾水,不过杨湛是他皇叔,一向都比他有主意,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招手喊来人:“去准备一下,屋子里烧点炭火取暖。”

    家仆应了后就小跑离开。

    杨蓟转身对两人说道:“外边天冷,皇叔身上旧伤未愈,我们进屋子烤烤火吧,母后前些日子给了些好茶与点心,正巧怕没人与我一起吃呢。”

    他眼睛亮亮,看着两人。

    盛情难却,萧凌梦那自是不会拒绝。

    于是三人去了中间那间屋子落座,炉火烧得旺,家丁细心地留了条门缝通风。

    桌子上已经摆好各种精致酥点和三盏茶,萧凌梦一看肚子就配合地叫了声,她才想起这几日一直在蹲守,几乎没有正儿八经吃过什么饭。

    “此次校验很急,可是有什么说法?”杨湛夹起一块碎肉萝卜咸酥放在碟子中递给萧凌梦,再将茶盏推给她。两人一递一接,没有停顿,若是没有做过多次,不会这般自然。

    就连杨蓟都忍不住看了眼他们,回答道:“母后前些日子跟父皇提的,说可以在世家中找些女子做女官,就通过校验的方式,若是夺得第一,此次还会给官职。”

    他咬了一口栗子酥,砸吧砸吧嘴,酥点粉末扑簌下落,一番话说得含含糊糊:“萧姑娘回府后应该也有人通知你了吧?”

    萧凌梦点点头,应道:“姐姐是告知我有校验一事,不过未来得及提其中利害缘由。”

    杨蓟就着茶水将栗子酥一口咽了,半点皇族气度都没有,抓来帕子擦了擦嘴,道:“噢,我小厮与我说过,反正往年校验第一的,基本不是陈尚书那养在京中的侄女,就是萧将军的大女儿,可能觉得也没必要讲太多吧,反正结果都一样。”

    萧凌梦神色黯淡一瞬,又听杨蓟继续说道:“不过这次校验第一给的女官官职,似是比萧姑娘封的侯高半级,是正五品。”

    杨湛倒茶的手停了下来。

    皇帝封赏平虏侯是从五品。

    萧凌梦此时也将一个酥饼吃完,听到这话,疑了声:“前朝可有过此类做法?通过校验选女官?”

    “没有。”杨湛回道。

    “这次是首次?为何?”她很是不解。

    杨蓟想了想,说道:“我母后一向都觉得,女子少时在闺阁,嫁为人妇后又在深院大宅中,总是藏于男子身后,大事小事都无法有自己主意。许是有一腔抱负都无可奈何,所以想借此机会挖掘京中女子韧性,强性,若是成了,也能给后世做个样本。”

    萧凌梦嘴巴张得圆圆的,脑海中浮现那日在鸾凤殿里青衣素娟清瘦女子的模样,身上萦绕着的是淡淡药草苦味,肩背纤细,薄得像是一张纸。在诺大的殿中显得小小一个,竟能说出这番豪言来。

    而且她竟能劝得动皇帝。也许虽然太子之位给了大皇子,但她在皇帝眼中的地位,依旧是与他分并天下的皇后。

    宫闱秘事她无从得知,但就这件事来说,皇后之位还算是稳固。

    她与杨湛对视一眼,各自都想到了李贵妃。娘娘长得那般华美艳丽,香风拂动人心,特意要坐着凤辇从鸾凤殿经过,碰上他们也要说说话,何尝不是……求而不得呢。

    天子龙椅上只能坐一人,鸾凤殿呢何尝不是呢。

    杨蓟吃完第二个酥饼后,再补充了句:“今年校验的形式好像与往年会不一样,但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母后不允许我问。”

    他挠挠头,很有自知之明道:“我也软磨硬泡的去问过,但母后说我这人嘴大,被人哄几句就容易说漏嘴,给我从宫里轰回来了。”

    杨湛在边上话很少,基本都只是听萧凌梦与杨蓟说什么,修长手指把玩着茶盏,放在指腹间转来转去,低头想自己的事。

    萧凌梦看他坐在一边百无聊赖,茶盏都被他手指磨得锃亮,心里无奈叹口气,道:“王爷伤势如何了?”

    杨湛抬眼看她,一双眸子中有银河倒流,他捏捏茶盏边沿,轻声道:“夜里还是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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