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这一晚,寻找唐沐璟的人足足有五六拨。三川六都,上到金粉楼台,下到荒陬遐裔,暗桩的探子们憋足了劲儿,替自己的主上寻找到信息中所述男人的身影。

    月夜沉沉金玉盘,浮光了了梦香魂。

    这一夜,昭华例外地没有选任何人侍奉,孤身一人坐在宽敞的大殿里,对着眼前一只小巧的青玉碎纹长颈兰花瓷看了半宿。直到月光暗沉,天地昏黑,才起身,去了最近的十七娘房中。

    屋外窗下,昭华和十七娘交缠的黑影透着朦胧的暧昧。

    只红策一人,喝着刚买的梨花醉,独坐在屋瓦上。

    “一人喝闷酒,可不算好本事。”白策的声音从红策身后传来,紧接着一个灵活矫健的身影飘飘然落在了红策的旁边。

    从未见过的白瓷瓶出现在红策面前。

    笑眯眯的白策挤眉弄眼地表示:“五年前上京梵音楼里头出的烟花醉,有钱也买不到的玩意儿。我特意等了一下午,蹲到库房的张娘午夜睡下,才拿到的。给个面子,尝尝?”

    接过白瓷瓶,红策晃了晃,她见过这个东西。数年前,殿下夜夜饮用此酒,过后更甚,白天也离不开它。后来,不知怎么竟被皇后娘娘关进了宫廷中,整整三个月,连自己都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白策打开瓶子,咕嘟咕嘟地喝完了一整瓶,嘟囔道:“没什么两样啊,怎么还比普通的酒涩上许多?”

    听到白策可爱的话语,红策晃了晃瓶子,最后还是揣进了兜里:“不过是酒而已,有什么不一样。我看,府邸旁边徐大娘的梨花醉就香得很。”

    “糊涂,我这样常年呆在地下的人,好不容易能见见上京的繁华,自然每一个好地方都要去一去,每一处好吃的都要尝一尝啦。”白策伸出细长的食指,隔空放在眼睛前面,比了比月亮的大小,洒出几分酒气的甜腻。

    “可是忙吗,需要我——”红策说到一半,愣住了。暗卫之间不能够互通消息,除非主上允许,故而话音停下,咽了回去。

    白策摇摇头,轻松地说:“无妨,殿下不过让我盯着陆青意陆姑娘的行踪而已。”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子,咕嘟咕嘟喝完下一瓶,紧接着说道:“不过奇怪,陆姑娘忙着找人填平乱葬岗,顺便又忙着找人抄字画画呢。”

    说到此处,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已经被揉得不像样的纸团,递给了红策。

    展开纸团,从头到尾足足有一米长,上面倒是大字显眼突出,小字秀丽脱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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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开始,红策的脸色还是正常的。随着越来越往下读,红策的脸色越发奇怪,准确地说,她努力地端详这眼前这张巨大的宣纸,穷尽自己一生的学识,也不晓得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若是陆青意此刻在,还会放下毛笔,优雅地解释:“它叫海报,曾用名易拉宝。”

    “咣当”一声,白瓷瓶从白策的手里掉下去,即将滚落在草地上的时候,红策迅捷起身,将藏在袖中的毒针弹出,骤然间白瓷瓶受了冲击,四分五裂。

    瓷片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不过惊吓了几只夜猫而已。

    身边,白策已经两颊微红,在屋檐上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的晚上,成潇可没有睡下。他受命月末从上京出发,同六部的官员一同浩浩荡荡的前往许州驻地,当地的知府张栾是个老滑头。

    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算他封了圣上的旨意,带着一众三品以上的中枢要臣登临许州,所得到的也不过是百姓跪地欢迎,日日不间断的宴饮,跳不完的俗舞。

    “父亲,澈儿想上京了。”

    年幼的孩子紧紧抱着自己父亲的胳膊,在吃了一整碗牛乳甜羹和三块拳头大小的荷花香糕以后,澈儿终于发现心里潜藏的需求。

    他想家了。

    身边伺候父子的胡令即刻跪在厚重的地毯上,无辜地辩解:“殿下,我不曾在小殿下面前说过这样的胡话,殿下,定然是小殿下年纪尚小——”

    成潇抬手,手心冲着胡令,示意对方闭嘴。

    见了主子的动作,胡令即刻安静闭嘴,低着头,缩着肩膀,眼里闪过一丝畏惧。

    身边年轻的一个白衣女子倒是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将胡令一同提溜了下去。胡令立刻懂事的说了声:“小人退下了。”

    整个空旷的房间内,只剩下澈儿和成潇。

    成潇打开双臂,澈儿从被窝里爬出来,钻进了成潇的怀里,孩子气似的撒了撒娇,嘤嘤的格外可爱。

    “我晓得父亲说过,男子汉不能哭。可如今外头的人都不在,我就哭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澈儿一边用成潇昂贵的衣料擦着自己的鼻涕和眼泪,还嫌弃对方粗糙的只挑颜色浅的地方擦。

    就在澈儿哭泣的时候,原本安静的房间内骤然多了四五个沉闷冗长的呼吸声。外头的屋檐上,更是布满了夜行的杀手,冰冷的弯刀闪闪发光。

    成潇丝毫不嫌弃,反而将怀里的孩子抱得紧。

    “澈儿,兴许,我们只在这里住上几个月就能回去,又或者,我们一辈子都会住在这里。所以,你要学会适应环境,你是男子,当撑起一片天来。将来你讨了妻子,又带着这么些个仆人奴婢,也是这样遇到困难就哭鼻子吗?”

    成潇慢慢地劝说道,顺势摘下左上的黄玉扳指,放在了床榻角落。这才慢慢摸着澈儿的头,耐心地问:“教你的妻子看你也这样哭吗?”

    就在两人床榻半尺不到的墙外,白衣女子一人翩然坐在红瓦上,银白色的衣袍宽松的遮盖着她的身体,如流水般柔曼地垂落在半空中。

    她低下头,不屑地扫了眼周围,转而认真地研究刚刚手指上刚刚染好的青绿色花纹,露出一截白色的手臂上有一个奇怪的白色的纹路。

    一墙之内,安静祥和的气氛已然持续。

    澈儿摇摇头,稚嫩的声音问道:“我有父亲啊,父亲定然会帮我的。”

    成潇的动作一愣,温柔地继续说:“你还记得你的五王叔吗?”

    五王叔是一众叔伯里头,最宠爱澈儿的。小孩生性敏感,最能立刻感受到,谁是真的爱他。

    后来澈儿也是知道的,五王叔不在了,据说从御湖中出来的,将亲母韩贵人吓得直接疯了。

    “五王叔,就是在外替陛下办事的时候,输给了坏人,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成潇尽可能用澈儿明白的方式讲述这个事实,“身为皇族,必然会有很多人嫉妒、讨厌,甚至想要杀害我们。”

    “可我们不是最尊贵的人吗?爷爷曾说,天地之下,没有成氏一族到不了的地方,更没有人敢违抗成氏一族的命令啊。”澈儿不明白五王叔的死,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讨厌皇族。

    屋檐上的行动放缓了速度,一众杀手在看到她露出的梨花纹身后,都纷纷犹豫起来。

    他们互相传递着最新的消息,试探地寻找眼前的女人有没有其他的帮手,再决定进攻或是撤退。

    月色朦胧后,他们必须立刻撤退。

    可完不成这趟任务,必然会被接受最严苛的惩罚。

    在搏一搏,活下去和回去等死之间,他们还是选择了前者。

    蜂拥而上的黑色身影,有目标似的全部往女子所在的窗户方向杀过去。

    只看着眼前的女子如月华般流淌在众人之间,手腕间一道银色的丝线流利异常,出手间红色的液体喷溅。

    还未等大家反应过来,手、头、脚甚至是喉咙忽然都出现了裂痕。

    下一秒,残漏的肢体还未等主人发出呼号,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阎罗殿中。

    暖房中,袅袅花香熏染着房内的身份尊贵的两人。

    “我记得,陛下曾经赐你一个八角十二琉璃荣花的珍瓶,对不对?”

    “嗯,如今就在我的殿中,胡令日日擦洗呢。”

    “试想,今日胡令能重视那花瓶,是因为花瓶漂亮,还是因为这是你的物什?”成潇问向怀里的孩子:“都不是,那是圣上赏赐的东西,胡令尊敬那花瓶,就代表他会尊敬你。可如果有一天,那花瓶碎了,你觉得胡令会如何?”

    “那必然是害怕,打碎了爷爷的东西,他必然会遭老管家的罚。”澈儿眼明心亮。

    成潇摇头:“还有一种可能,他会将花瓶藏起来,取一个假的硬说是真的。当你找不到真的自证,当然无从辩解。五王叔就是这碎了的瓶子,我们是还没有破碎的瓶子。所以你需珍惜自己,一旦裂开瓶身裂开一道口子,五王叔就是我们的下场。”

    澈儿立刻停了哭泣声,似懂非懂的跑回自己的被子中,乖巧地说:“父亲,澈儿不想家了。父亲在的地方,就是澈儿的家。”

    成潇轻笑一声,眼里慈爱温柔,抬手替澈儿拢了拢被子,说道:“好孩子,睡吧。”

    等澈儿入了香甜的梦乡,成潇的脸色十分不好,可以称得上冷漠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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