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案大概有手臂那么高，有些崭新，有些陈旧发黄，被青策整齐地放在桌上。
青策放下后立刻消失在佛堂中，陆青意打开一二看了起来。
“我让青策从太医院档案库中偷的，守门的太医已经被我药晕，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陆青意皱眉，将医案翻来覆去看了看，沈蕊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喝保胎药。
陆青意并不懂药理，只能大概的看懂几种药材的名字和作用，且医案当中还有复杂的小注，看的眼睛很累。
陈旧的医案也被翻开，里面是英嵘和之前的几个嫔妃的用药。
虽然时间不够，但是找不同陆青意还是会的。
英嵘、几个不知名的嫔妃，还有现在的沈蕊都曾经喝过同一个药方的药。
陆青意转头询问昭华：“难道后宫有很多女子都流产吗？”
昭华皱眉：“并不是，自从英嵘的三公主仙去以后，后宫就再也没有新生了。”
陆青意摇头：“这不是很明确了吗？”
昭华冷然：“这就是最可怖的地方，如果不是诅咒，又该怎么解释？”
“最可怕的事，接生的嬷嬷和太医杀了一批又一批，就是生不出来一个活的孩子。”
陆青意揉了揉太阳穴：“那沈贵人这事儿会怎么样？”
昭华拢了拢披风，又带上暖炉：“后宫的琐事而已，不劳父皇了。”
佛堂的大门被青侧打开，红策和白策已经在门外静候。
洋洋大雪，将陆青意吹得血热骨涨。
“万事，靠你了。”
回司天监的路上，陆青意默默记下那药方，没顾着路，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她赶忙揉了揉疼痛的额头，看清眼前的障碍物。
“唐沐璟？”
“陆青意，我考虑过了，你的忙，我不想帮。”
唐沐璟皱眉，目光冷漠。
陆青意面色划过不可思议：“不帮就不帮，你撞我做什么？”
“或者说，你就是为了不同意，所以撞我一下？”
唐沐璟被陆青意的脑回路影响了几秒钟，将打好的腹稿全数消散。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都在司天监了，就应该好好做一个小...你之前在新年那晚怎么和我说的来着....小牛马？”
唐沐璟的时髦词儿也让陆青意一颤，大脑空了几秒钟。
陆青意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
“我有点冷，唐沐璟。”
唐沐璟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粉色绣炉，塞进了陆青意的手里：“我就知道你刚才必然冷到了。”
绣炉温度正好，做工巧妙，看上去像女孩儿家才用的东西。上面的抽绳被随便系了起来，团在一起塞进了布袋中。
“这就巧了，你不打算帮我，又准备这个手炉，可真矛盾。”陆青意抬手晃了晃手炉，明晃晃的两条带子在大雪中飞舞。
那两条带子晃动，与陆青意明媚的双眼一同在唐沐璟的心上晃悠晃悠。
“这不一样，以我们俩的关系，准备个手炉还是可以的。”
唐沐璟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指着远处：“你从佛堂来？”
陆青意点头：“是啊，沈贵人孩子的事情，后宫的英娘娘也在佛堂里面。”
“你如今都在宫里面职守吗？”
唐沐璟点头：“王殳旸走了以后，他的禁卫军交由我接管，和其他三位将军轮流值守。”
“这样啊。那你知道内狱归谁管吗？”陆青意灵机一动，说不定唐沐璟就知道内狱里面王洛衡的消息呢。
唐沐璟听到“内狱”两个字皱眉，反问道：“平时见面，认识。怎么了？”
陆青意皱眉：“我看见王洛衡的夫人，琼寒雁今天进宫，往内狱的方向去了。”
她打量着唐沐璟的眼神：“是陛下允的？”
唐沐璟摇头：“并没有听说过，琼夫人属于罪臣之妻，进宫的时候一般都会通告后宫和陛下，得了手书才能进。今日我职守宫中，没有任何宫女太监向我禀告琼夫人的消息。”
陆青意明白王洛衡的事情可能会有转机，点头说道：“多谢。”
唐沐璟看着陆青意，又像是透过陆青意看到了别的：“陆青意，你只是一介女子，在全是男子的朝堂上，无异于孤舟入海。纵然皇族青睐，仍旧是螳臂当车。”
他在官场被亲哥哥打压，被皇帝猜忌，又被太子忌惮，重重思虑都需要十分谨慎才能全身而退。
陆青意拢了拢披风，笑道：“明白的。”
“这琼夫人到来的事情，是你亲眼所见？”
被唐沐璟一问，陆青意便将刚刚自己和昭华在佛堂后门看到的一切据实以告。
“诶呦呦，我说你小子不在训兵场，又不在马场，竟然在和人家漂亮女子搭话。”后头嘶哑的声音传来，带着胸腔的闷笑。
唐沐璟和陆青意闻声转身，看到一个勇猛粗野的男人，身后别了两把弯月双刀，比陆青意的腰杆还粗上几分。
“周莫，禁军统领，今日周将军刚好是分管内狱。”
得了唐沐璟的介绍，陆青意行完礼，也不和寻常女子一样羞涩，或是被周莫身上粗野的勇莽之气吓退，反而接地气地说道：“周将军好，小女子陆青意，现在在司天监做事。”
周莫一笑，全身的肉都颤抖起来。
“这年头，司天监也开始招女子看星星了吗？”
唐沐璟摇头，解释陆青意的身份：“她就是金星。”
简单五个字，却让周莫一震。
他收起笑容，目光上下打量面前这个容貌绝艳的女子，难得郑重地说：“你就是金星，传闻中大梁的命星？”
“恕小人眼拙。”
陆青意摆摆手：“命星还是金星，都是虚名。周将军和唐将军才是国家真正的命星，若没有你们保卫边境，用血肉之躯捍卫大梁，今日这样安稳的日子我可享受不到了。”
“哈哈哈，陆姑娘难得爽快平易，可比军中所说的姑娘好多了。”周莫发现陆青意也是个爽快的性格，便将实情吐露。
“之前您在北境的威名，已经在军中传开了。”周莫大力地拍了拍唐沐璟，“这小子运气真好，大家可都好奇您呢。”
唐沐璟及时将周莫拉了回来：“今日可有人进内狱？”
周莫皱眉：“可没有呢，内狱是比冷宫还要艰苦的地方，谁事会来这里？”
看到两人的表情，周莫蹙眉，招了身后的士兵：“今日可有人来？”
那士兵含糊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让周莫眉头一紧，连声斥责：“混东西，头上那臭粪缸你还要不要了！”
那士兵即刻跪在地上，结巴又害怕地说：“将军，王宰相的夫人曾来过，送了许多衣服和吃食。”
陆青意胆大问了句：“他们说话了吗？”
那士兵赶紧回话：“说了，不过都是家长里短，王夫人说是要回母家，王宰相不肯。”
“啪”
周莫一巴掌将那士兵掀翻在地，沉声说：“去领罚吧。”
那士兵连声说了谢，头也不回地跑开。
面对陆青意，周莫一笑：“多谢陆姑娘给的提示，不然周某今日犯了大事情。”
陆青意没想到军中的刑法如此粗暴，尴尬一笑，只说：“没关系，索性现在也及时发现了问题。”
“走吧，我得在宫门关了之前将王家夫人找到。”
周莫一马当先，唐沐璟跟上陆青意，正巧赶上年初陛下赏赐各地的贡品，一列一列的太监宫女纷纷捧着昂贵的器物。
几人穿行其中，倒也不显得人多了起来。
“你找王家夫人做什么？”唐沐璟转头，“难不成新年那三皇子送的生日礼物是你准备的？”
陆青意摇头，十分认真地说：“单纯就是八卦。”
唐沐璟转头，轻哼了一声，似乎看穿了陆青意，懒得计较。
周莫立刻调动了内狱的人手，将周遭仔仔细细查了一遍，确实得知王家夫人曾经来过内狱，桌上正摆着王宰相刚才收到的所有东西。
就连虞皓也来了，手里头拿着拂尘，还是和蔼地站在门口。
看到陆青意和唐沐璟，连忙屈膝行礼：“陆姑娘，唐将军。陛下得知此事，差我来一看。”
虽然给王洛衡送东西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未经通报的探看，是对皇权的藐视。自然梁帝大怒，让周莫即刻找到王夫人，先关起来再说。
周莫的手脚很快，琼寒雁已经和王洛衡坐上了邻居。
虞皓微微一笑，目光停留在唐沐璟身上，略带谄色回答：“唐将军，陛下说刑部的沈溪还有别的事情，周莫不擅长讯问，只请您问个真相，给陛下复命。”
唐沐璟点头，带着陆青意一同进了琼寒雁的牢房。
她妆容整齐，衣着干净，面色格外的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似的。
“王夫人。”唐沐璟坐在琼寒雁对面，给对方倒上一杯热腾腾的茶。
琼寒雁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直直地，嘴唇抿成一条线。
微弱的雪光从狭窄的窗中漏下些许，让琼寒雁的面色看上去如冰山般冷漠。
“我叫琼寒雁。”
滚烫的茶水与内狱冰冷的空气交错在一起，让呼吸之间除了干草的味道之外，多了几分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