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劳烦你责罚，既然我回来了，那本着姐妹情分，许贵妃还是我来照顾比较妥帖。这件事，还需要争到陛下面前吗？”

    英嵘威严端庄，语气决断好不拖泥带水，身后的女使平蓝也将许贵妃的轿撵转了个方向。

    “完了，这回是真完了。”昭华绯红的指甲捂住了双唇，难得露出紧张的神色，“这可是真活佛了。”

    陆青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大雪飞扬，也给人肃肃杀意的前兆。

    回司天监没多久，沈贵人醒来后就差了身边的宫女来报信，说自己希望陆青意一起去明日送孩子的法会。

    那宫女言辞恳切，陆青意也就应了下来。

    第二日在沈贵人的瑞华殿里头举行法会，许贵妃确实人看上去清醒了不少。

    可她事事都需要英嵘指点后才开始行动，如同提线木偶。

    这场法会本来就是为沈贵妃的狸猫孩子举行的仪式。

    沈贵人撑着病体也来了现场，脸上是厚重的胭脂也难以掩盖的苍白。她瘦得只剩下骨架，虽然冬天穿的厚实保暖，面上神消骨立，肉眼可见。

    王皇后没有来，说是身体不适，全程都由许贵妃大礼，但她又事事以英嵘英贵人为首。

    昭华也在，身后跟着红策和白策，看到陆青意来了，她松了口气，赶忙迎了过来。

    “可算来了，青意，我在这里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你盼过来了。”

    陆青意一一行礼结束后，恭敬地站在殿侧，挨着沈贵人。

    趁大家伙儿还在忙活，昭华将陆青意拉进宫殿后面，悄声说：“你可准备好了？”

    这一问，问的陆青意摸不着头脑。

    “殿下所指是什么？”

    昭华弯眉一皱，豆蔻的指甲捏了捏陆青意的官服：“准备好查案啊，你可有思路了？”

    昭华吐气如兰，凑近陆青意的耳边，眼睛中的狡黠一闪而过。

    陆青意一愣，有些结巴：“昭华殿下，您有何高见？”

    昭华凑近陆青意，两张截然不同的容颜靠在一起。

    阴影中，嫣红的嘴角勾起，带着明晃晃的诱惑：“逃，陆青意，我带你逃吧。”

    陆青意抬手，按住昭华前倾的身体，将对方推开。

    她直视昭华那双诱惑人不偿命的眼睛，笑地讽刺：“殿下，您把我拽进这宫里头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对吗？”

    昭华握住陆青意想要收回的手腕，难得怅然。

    “你有退路的，只是你的父亲没有给你罢了。天下万民都有各自的退路，独独皇室的退路早就被我们的祖宗用一道道红墙封死在将来的黄土中。”

    她从袖子中拿出一截布料：“我入沈贵人房间的时候，曾遇到一个面生的太监，交手后被他溜走，这是我撕下来的一片料子。”

    巴掌大小的青色棉料，没有特色，是普通宫女太监都会穿的里衣。

    陆青意说了声多谢，将料子收进袖子里头。

    “到了没有？”

    一个女子发问。

    “就快到了，贵人止步，待奴才去和公公们说一声。”

    陆青意和昭华四目相对，转头从半透明的窗纸中寻找声音的来源。

    “怎么会是她？”

    模糊的影子从木头之间的缝隙里勾勒而出，影影绰绰，但昭华一眼就认了出来。

    “谁？”陆青意望着那影子，也觉得眼熟，可就是叫不出人名来。

    昭华漫不经心的轻笑，“王宰相的夫人琼寒雁。”

    陆青意立刻反应过来：“她姓琼，和一开始想要用火药炸皇宫的琼山载是什么关系？”

    昭华眉头一皱：“自然是同族，算起来，琼山载可是她姑姑呢。这么一说，你倒是提醒我了，琼寒雁来宫里头做什么？”

    “琼寒雁走的方向，那里有什么吗？”

    “是内狱，里面都是父皇亲审的犯人，有她的丈夫王洛衡。只是没有父皇的允许，就算是我们，也见不到犯人的。除非——”

    昭华思索起来，如同小狐狸无时无刻不在散发自己的魅力。

    “除非，她要铤而走险，用琼家的九龙。”

    “是有极大功劳的臣子才能授封的吗？”陆青意猜测应该是和电视剧当中“丹书铁券”类似的东西。

    昭华点头，面目一半隐在阴影中，嘴唇轻启：“是先帝赐下的，上一代琼氏入仕三十二人，拜相成将，辅佐先帝数十年，战功赫赫。可惜后来大多牺牲了，这一代的琼氏人丁稀疏，只能以娶嫁的方式暂时维持家族的颜面。”

    “这样好的物件，琼寒雁舍得拿出来吗？”

    昭华眯眼：“陆青意，你觉得父皇会怎么惩罚王洛衡呢。就算知道他的儿子通敌叛国，父皇也迟迟没有开审，好像有意拖延着，等待着什么。”

    “放肆！”

    “英嵘，别以为你带发修行有什么了不起！”

    “我沈家还是有人的！”

    “滚开，你们这帮奴才都给我滚开！”

    沈蕊声嘶力竭的声音从殿前传来。

    陆青意和昭华赶忙从小道回去，就看到了除了沈蕊的婢女英勇的挡在主子前面以外，大殿中大部分宫女都将沈蕊包围了起来。

    沈蕊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眼眶睁得大大的，凶狠地指斥着眼前的英嵘贵人。

    “我跟着哥哥，三岁执刀，八岁就能降服烈马，十三岁便是山主。”沈蕊一边大笑，一边气愤地眼泪止不住从眼眶中溢出来。

    “英嵘，你在这宫里头，享百姓供奉，得万民哺养，也不过是你姓了英字，得了你全族为陛下赴汤蹈火全族尽死的庇佑而已。”

    “这皇宫，真是烂透了！”

    “哈哈哈，哥哥，我真是对你不住！”

    沈蕊从袖中拿出明晃晃的银色，对着自己就要扎下去。

    英嵘目光一紧，立刻喊道：“拦住她！沈蕊，你生下狸孩儿，殒的是国运；嫔妃自戕，伤的是王族的气运。”

    “给我绑了她，现在就交给陛下！”

    昭华赶忙跑出来，喊住了宫女的动作。

    “等等，英娘娘，凡是也不着急这么一时二刻。陛下此刻正和大臣议论南境的安危，两位亲王也特意从各自的封地前来，恐怕还抽不出时间呢。”

    英嵘转头，面露烦躁：“南境，亲王？”

    昭华赶忙解释，顺便给陆青意使了个眼色：“前几日陛下在祭天大殿上，找到了有利于大梁国运的金星。去岁大梁收了北面一干地区，今年恐怕又有好消息呢。”

    “金星，就在那里。陆青意，快给英娘娘请安。”

    陆青意得了授意，赶忙跪在殿中，行跪拜礼。

    “拜见英娘娘，娘娘福寿康健。祭日大典一共来了两位亲王，邕王和建王。”

    听到“建王”的时候英嵘手不为察觉地抖了抖，心中的火气不自觉消了大半，低声说：“这样吧，既然沈贵人不希望我来主持，那我也就回去诵经了。”

    英嵘就算要走，也慢慢悠悠晃到沈蕊面前。

    她目光低垂，面露不忍：“真是可惜。”

    见英嵘贵人离开，昭华即刻指挥红策和白策将沈蕊送回自己的宫里。

    英嵘走到一半，摸了摸头发，又走了几步，再摸了摸头上的发髻，轻轻抚摸了眼角与脸颊。

    蓝平看着动作异常的英贵人，询问：“贵人，今日梳的头发不够好吗？”

    英嵘嘲笑一声，没有接话，继续迎着风雪向前。

    蓝平刚要抬脚，就停在了原地。

    风雪之远，建王须发花白，遥遥抬手，往英嵘方向抬了抬，虚掩地行了礼。

    偌大的佛堂中，现在只有昭华和陆青意两人，神佛无数。

    “殿下，这一次，您希望我做什么？”

    陆青意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恭敬异常。她经历了生死变化，已经对这些神鬼恭敬再三。

    昭华低低一笑，取走了陆青意点燃的三炷香。

    “我希望你查出真相。”

    陆青意皱眉：“您——”

    昭华似乎早就知道陆青意想说什么：“我和成乾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府中宫中的眼线更是数不胜数。祭天仪式是皇族给大臣和百姓看的，你也是我和成乾选中的金星。”

    “你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

    “你出生在父亲不爱、母亲嫌弃的家中，不会为家族利益牵扯；你就是按照世家正妻的方式养大的，行为举止有皇家的体面；你搭救成乾，不畏惧皇权，将来也不会被大臣们吓得抱头鼠窜。”

    “你有野心，有能力，有勇气。”

    昭华精辟地总结，回头看了眼陆青意。

    陆青意从蒲团上站起来，看向昭华。明明她今日和往常一样妆容艳丽，朱钗满头，可眼中难得出现一二愁色。

    “你能保证我未来也会忠于大梁吗？”

    “我不在乎，陆青意。”昭华眸色渐冷，“人的信仰各自难同，只要目标一致，我不在乎这条路上有多少泥泞。”

    “我会给你地位、权力、金银，任何你想要的东西，陆青意，只要你不背叛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昭华缓缓吐露真心，第一次陆青意在那张脸上看到了认真、细致和绝对的严肃忠诚，“查清沈贵人的孩子。”

    一股热意从陆青意的肺腑升起，在冰冷的佛堂中如同火焰一样炙热的灼烧着她的身体。

    “青策，把医案拿来。”

    黑影应声落下，手里恭敬地捧着厚重的医案，递给了陆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