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元年,春光如许。
风细柳斜,繁丝似冬日残雪,掉落春池。玉兰花瓣上承着晶莹水珠,与红墙金瓦相映。春风缱绻温宛,醉人花气,春慵若池水。
“殿下天凉了,早些回吧,莫着了寒气才好。”盼芙轻步上前,将一件织锦大氅披在少女单薄的肩头。
“不妨事,且容我在透透气罢。”
稚龄少女闻声侧耳,鸦羽般的长睫轻颤。
秋千索微荡。红衣罗裙委地,风过时,云髻上金钗欲坠。恰风撩起额前碎发,这才露出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庞。
“今日宫墙外,怎会这般喧嚷?”
阮云月素手纤纤,搭在秋千索上,凝神细听那隐约透墙而入的沸腾人声,黛眉微蹙,轻声询问。
盼芙压低嗓音,眼底掠过一丝狡黠:“回殿下,是苗疆使臣来了云齐。今日正商议两国和亲之事呢。幸而殿下机敏,装病恰好躲过了这场鸿门宴。”
“和亲?”阮云月徒然回过神,倏忽间反应过来问道:“苗疆那头,定的可是他们的那位少主?”
“殿下聪慧。”盼芙点头,随即又蹙起秀眉,“听闻那位少主,十四岁就精通百般蛊术,杀人如拂尘,是个不世的奇才。只是…说巧不巧,几年前他就莫名失踪了,近几日才被族人寻回的呢。”
“苗疆使臣可有中意的和亲对象?”
“殿下...”
阮云月止住晃动的秋千,莞尔一笑,“我方才问你和亲对象,你唤我作甚?”
“他们看中的和亲对象...是您。”盼芙见秋千停了,便向阮云月凑进了些,支支吾吾地回道。
秋千上少女眉中含着淡愁,顷刻间又似春水荡漾开来。
盼芙顿了顿,又凑近些,带着几分俏皮的正经,“依奴婢看,这少主是真是假还两说呢。怕不是苗疆用来稳定人心,推出来的幌子?”
“慎言!”阮云月长睫轻搭,柳眉微蹙。她卷起长袖,在盼芙额头敲了下,“这些话,莫再对旁人提起。”
这已是阮云月穿进这本名为《苗疆蛊事》的话本子的第二年。今日,是那既定“剧情”的开端之日。
起因是她绑定了救世系统,需以死唤醒男主良知,阻其灭世结局。可偏偏,她误穿成了书中结局凄惨、死无全尸的恶毒女配——当朝大公主。
更要命的是,她如今竟要走原书女主的剧情。
原书女主白清淑,一身光环,却是个无心风月的纯正事业狂,结局竟未能杀死反派男主,反被其颠覆朝堂。如今她手捏一副烂牌,唯一可恃的,便是这张与她前世一般无二的绝世容颜。
阮云月扶额,望着眼前的春池,愁绪暗生。原身虽品行不佳,但好歹是京城才女之一,而她却是既不能文,不也会武。她都快忘了,原书中男主的和亲对象,正是云齐大公主,也就是她穿书的原身。
要想在宴会上一举夺魁,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话。
“盼芙。”她眸光微闪,“去替我寻架梯子过来。”
盼芙如临大敌,张开双臂拦在了阮云月身前道:“公主你前几日偷溜出去,才被三殿下抓回来好生责罚了一番。这次任你怎么说,奴婢是坚决不会再帮你的了。”
传说那位光风霁月的三殿下,最是厌恶自己这个讨人厌烦的亲妹妹。
阮云月也不知怎么回事,她穿书来之后发现她这个“哥哥”,不像书中所说那般讨厌她,反倒是更疼爱她似的。
阮云月眼睫一垂,蹙眉平添几分怜意,“罢了罢了,回房歇息吧。”
盼芙有些不信自家主子,低声问道:“殿下,今儿您不看话本子了?”
“乏了,不看了。”话音未落,阮云月径直朝寝殿走去。
主子今日竟这般安分,盼芙总觉心中忐忑不安,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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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更深
“盼芙,我有些饿了,你去御膳房取些糕点来”。
“殿下睡前才用了一碟桂花糕,这不过一个时辰呢就又饿了?”盼揉了揉眼,又盯着阮云月道:“您莫不是又想把我支开,然后偷溜出去吧。”
“是真饿了。”阮云月掀开帐幔一角,露出半张脸,语气执拗,“我真的饿了,你快去吧。”
一看到阮云月这个模样她就知道,主子定是又想要偷逃出去了。
可盼芙一对上那双深棕色眸子,就有种不知意的爱惜。那双眸子乍透着光,似在低语,叫她无法拒绝。
“……是。”盼芙无奈应下,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也罢,今日宫宴,阖宫上下忙得脚不沾地,只要主子不捅出大娄子,应是无碍。
原书所述,男主重伤藏匿宫中,恰在宴席之上,撞见刚献舞完毕的白清淑,惊鸿一瞥,情根深种。她必须赶在白清淑之前找到他,将他带离宴席周遭,斩断这宿命般的初遇。
既然如此她便要抢先在白清淑之前,找到男主并将带离宴席附近,便可阻止他们两人相见。
话说这恶毒女配是死的真惨,作为当朝大公主死时竟连全尸也没有。若是她救了男主,结个善缘,是不是就能扭转一二?
【叮!检测到宿主已脱离公主殿范围,新任务后续发布,请等待……】脑海中响起冰冷的机械音,随即归于沉寂。
“……”阮云月气结。这系统,当真是甩手掌柜当惯了!
阮云月边走边想,眼神恍惚。她险些被绊倒。
那少年着了身玄色长袍,墨发高束,下颚线条清冷。纵双目覆着素纱,亦难掩其下绝色。只是他此刻薄唇紧闭,安静地倚靠着树。
阮云月蹲下双手捧着脸,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不禁对着少年那张脸感叹道:“不愧是男主啊,竟生得这般……祸水。”
但她记得书中并未提过男主失明啊,她有些不解。
那玄衣少年紧闭的唇动了动,面上带着愠怒,紧咬牙道:“聒噪。再吵,就将你丢去喂蛊。”
阮云月被惊得站了起来,提了提裙尾,离他远了几步。
攻略之事暂且搁置,保命要紧!
“这位公子,我无意要打扰你。我这就走,您安生歇息。”她边说边欲转身,一阵风过,卷起少年眼上素纱一角。那惊鸿一瞥的轮廓,勾得她心尖微痒。
她倒是有些想看下白纱下的那张脸了。这时少年离她不过半步,她想借机取下白纱。
左右他现在重伤在身,又能奈她何呢。
“想看?”少年偏过头,覆眼素纱下,仿佛有锐利的目光穿透而来,“拿命来赌。”
“谁说我想看了,不过是替你驱下蚊子罢了”。
“呵,”少年气息微弱,笑意未减,“怎么,只这点胆量?”
她有些猜不到那少年与男主的关系,心头疑窦丛生。可她骨子里那点医者的仁心,却容不得她见死不救。
阮云月挣开他的手,起身道:“算我没胆!我去给你找御医”。
少年扯住她的裙角,扯出一抹近乎破碎的苦笑,“你这女子…究竟意欲何为?”
阮云月弯下腰,清浅一笑,哄骗他道:“自然是给你找御医治病啊,那你说还能如何?”
她自是知道他的顾虑,到时她自会帮他隐瞒身份。
“不必”。他拒绝得干脆,似已耗尽全力。
玄衣少年深褐眸子中带着戾,眉峰紧蹙,愠色渐浓,“离我远些,最好别逼我动手。”
她刚想转身却见少年身体骤然绷紧,喘息破碎如风,冷汗浸透墨发。
这下报应总算来了吧,真是活该啊!!
蛊虫像是许久没见血想尝尝鲜,往阮云月身上涌去。那半透的虫子赫然蜷缩地钻入她的身体。
【叮咚,宿主我又来啦,我呢检测到您遇上了危险,而且危险就在您的体内。】
是那群恶心的虫子...
“所以呢?”
【我现在还处于最初级阶段,并不能为您提供任何物资,只有等您完成任务了,我才能升级,这样您就能解锁更多功能啦!】
......
“那我在这等死?”
【也不是啦,看来您只好先救下他,再想法子让他给你解了这个蛊。】
那些恶心的虫子,是苗疆的蛊虫。原书男主便擅用蛊虫 。
“那他应该就是原书男主了吧?”
【这个不在我所认知的范畴内哦,但系统提示男主有一柄独特的玉笛,那是南疆少主的标志。】
“哦。那这蛊解不了,又会怎么样?”
【任务失败,您将永远回不了现实世界。但是宿主若能牺牲自己,用下美人计或许能骗得他给你解了这蛊呢。】
阮云月刚准备开口,又只剩一串冰冷机械的声音。
她半跪着,从发髻上随手拔了根簪子。她用簪子将红裙的边角撕下,压在少年出血的伤口处。
那少年身上血肉模糊,唇咬破了,身体开始打颤。阮云月轻拍着他的肩,试着抚慰。
他将阮云月扶在他肩上的手扯开了。腰间的银铃撞上树梢,发出哐当的脆响。
阮云月见人晕了,只好将他扶回房里。她本身力气便小,将他扶回到门外便累得直喘气。
还好她早就把人给支开了。
夜深人静,御医难寻。她只得翻箱倒柜,寻了些金疮药,屏息凝神,替他清理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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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阳光透树隙而来,暖暖微光浮在空中。
凌长簟的声音嘶哑得厉害,眉头紧锁,精准扣住她的命脉:“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阮云月憋屈的怒火噌地上来:“松手,要不是为了……”
她猛地想起体内的蛊虫,硬生生把后半句“解蛊”咽了回去,改口道,“要不是看你快死了,顺手帮一把,谁稀罕管你这破事!”
她用力抽回手,揉着发红的手腕,没好气地瞪着他:“我好歹算是你的救命恩人,蛊你总该给我解了吧?”
凌长簟倏地想起昨夜的事,按耐着心中的怒,微微侧首,淡然道“我解不了。”
阮云月腰间的银铃与空气相擦,发出安人心魂的悦耳声音。
镇魂铃,好灵器恰好可以压制他体内,七绝的毒。早在几年前就失踪的苗疆灵器。怎会出现在她身上。
“你自己的虫子你解不了?”
“会养虫,便要会解?”凌长簟带着莫名嘲弄,语气却依然平淡如波。
他似是又听到了什么响声,语气带着三分兴味:“只是此蛊特殊,但若能寻得蛊草,或许能有解法。”
凌长簟试过取下镇魂铃,可这镇魂铃应当是认了主,他根本无法将取下。
他只能把这个麻烦带在身边了。
门外传来叩门声,阮云月立马捂住他的嘴。生怕被发现,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盼芙有些焦急,在门外唤了声,“公主,该起床用早膳了”。
“我晚些,你过会再来唤我就好”。
“那您可要快些才好”。盼芙说完,便走了。
昨夜盼芙将糕点拿回来时,也不见主子的半分踪影。还好今早阮云月在房里,不然她可得被吓坏。
阮云月眼波流转,勾着唇弯着眼戏谑道:“要不你装作绑架我?带我出宫”。
“何须装作绑架,直接走便是”。
在凌长簟带着她一起出了宫,两人就往南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