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可以。”许期努力睁大迷离的眼,左右仔细瞧了遍十五娘的脸,呵笑一声松了手。“殿下可别食言啊———来喝!—”他拍了拍桑错的肩,一挥袖没进了人群。
十五娘眼眶赤红,目光追随着人去,即便早没了影。然即便如此,她回看向桑错时,眼里仍含着倔强。
桑错伸手不轻不重地捏着她下巴,眼底的笑强硬逼入。
“走吧,十五。”极似呢喃,他将人半揽入怀。裹挟出了前殿。
贺偃归被酒水搞得烦躁,人一走,便装醉晕了过去。
他该教李元漪些防身术。但她的脑子也吃不得亏…
“殿下,公子不过醉了。若是他醒来,会向你讨要我的。”十五娘被放在内殿,她环顾了眼装潢,确认不是寝殿。
“你当真确定他如此看中你,敢跟我叫板。”桑错将她拽到案旁坐下,倒了杯茶递去。
十五娘未动,“公子乃皇商,上达圣听,殿下自该掂量几分。“
“你倒是与他一般性子,胆大包天。”桑错伸指抚上她的眼角。被人避开。他搓搓指腹。笑收手。
“我不动你。”桑错斜依着榻。
十五娘水光的眼看来。“…”“为何。”
“说对了。“他耸耸肩。
十五娘冷笑一声。
“殿中一舞,你还未跳呢。“他扬扬指,下巴点了一点那一片空地。
“我乃宗室女,家道中落入了乐坊,现已从良,并非舞姬。”最后四字说得用力。圆月的眼剜起人来也厉害。
桑错轻笑。“你的郎君见过你这般神色么。”他摸索着杯沿。“像只猫儿。”
十五娘嫌恶地紧锁了眉。
“那你能做什么。”“我把你要来总不能菩萨一样供着看吧。”
“公子会来找我。”十五娘强调。
桑错笑而不语。“你不答,不怕本殿给他使绊子。“他刹那靠近,嗓音温沉得不似在威胁。
“琴棋书画诗礼乐。”
“马术?”
“不会。”
“射箭。”
“殿下以为我十五娘是乐坊出的,还是军营出的。“
“可惜。与她们并无不同。”桑错起身,指节擦过十五娘的脸颊。转身离开。
“将人伺候好了。”房门被侍婢重掩。
“是。”
李元漪将杯中水倒上手帕,擦干净了适才被摸过之处。
已是子时后半夜。宴席不久便散了。
许期悠哉悠哉回了客栈,临入门,松了两头的美人。“走吧走吧。”
“爷不如让奴家近身服侍~”
“滚。”
“…”“是。“两人快地跑走。
“呼……”“什么玩意儿都是。”他重重合了大门,凭着糊花的眼前,借着扶手一步一踉跄地上了阶。
铛———房门掩合。
那颓下的身形忽得挺立。
贺偃归脱下鞋,迈入屋,喝下桌上放冷的蜂蜜水。
还好这次偷倒了不少。
他望着屋内。
这是李元漪的屋。
早上敞开的窗还未关,圆月明洁,不掩一分地铺着了褥子,地毯,茶几…
“这人,偏给自己挑这么间好屋子。”他摇头。
贺偃归给人规规矩矩打扫得一尘不染,关了窗,倒了墨,理了棋。胳膊肘夹走几本书,穿回鞋,自外锁了门,转回了自己屋。
这屋子便明显小了,为此,他又诽了一句。
贺偃归沐浴完便侧躺在床上,长发披散着,一手撑着头,一手翻着书。
他统共拿了四本。一本为棋谱,一本墨家术,一本江湖逸事,一本…无封面。
她的书倒是杂。
贺偃归自是打开了那本无封面的书。
到底是自小的情谊,贺偃归一眼便能瞧出,这出自谁。
凌厉,轻狂。像本人。
小时李元漪无事做不好,除了那字,总被夫子教导要收敛本性,勿锋芒太露。
但李元漪面上应了,这般的字确是跟到现在。
这是首残句。
月落千水镜,远山烟兮。
贺偃归翻开第二页。
一道未尽棋。他装模作样地顺棋路思索了一会儿,果断翻页。
而后是一份地图。
贺偃归对光仔细分辨,这地图水路陆路冗杂,也不似甚么计划。
倒像是…攻略,还是各处景胜:名山,好水,幽林,古寺…..
详细之致,不逊于游记。
贺偃归沉默了,他合上书,良久,笑出了声。李元漪啊李元漪,这可算是被他逮着了吧。
月隐于云,晕出一片或紫色或蓝的霞,而后又缓缓出了。
如此,贺偃归倒是生了睡意。
第二日晨,他刚练完功,于院子里头怀念府中的那一片竹林,大院门便被急急叩响了。
他擦干汗,佯装着哈切开了门。
“吵吵闹闹,大早上发丧呢!”
商行伙计被这一话问愣了。哪还有上赶着骂自己的。
许期许也是觉着嘴快,眉头一拧,没好气。“有屁快放!”
“今儿个对了货物,发现少了!”
贺偃归心中欣然,还真被李元漪给说对了。
许期一听便上火了,“什么?!”且不说这货物是左相的,便是南桑国王怒下来他们也吃罪不起。
一踢门便火急火燎赶去了码头。
只他真至了那,面对着那拿了人吵得不可开交的商队,又犯了迷糊。
平日里都是十五娘打理的,他哪懂。哎十五娘….还是十五娘好。
许期搁那傻坐着,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个傻的。
“主家,你就说这事怎么办吧,要不是甲生警惕着人,这货物可就被这帮吃里扒外的给糟蹋了。”东行头揪着那外包人的衣服,腿一豁便让人跪下了。
面上义气填膺,倒似真为人着想似的。
西行头面色铁青,皇商的东西也敢动,这帮蠢货。现下得保全自己。
然他还没开口,东行头便又抢过了话。“若不是西行头包了外工,也不会出这档子事。”
“西行啊,主家似乎早便说过不得外包吧。”此话听着满是讥讽,然西行头再气恼也顾不上。
他急忙窜到许期面前。“主家!甲生那些家伙偷奸耍滑,兄弟们叫苦连连,我这把自己的钱拿出来包的外工,您也不能如此不讲情面啊———”
“行头何出此言,我们都被压在底舱,干着锅炉活,身上这灼伤可说不了假话。”
说完,甲生便示意兄弟们将衣袖卷起。赫然,是灼伤伤痕无疑。
“主…”“闭嘴。”许期出了声,当机立断挥了人上来。
“主家,货物确实在西行头房内。”“怎么可能!”
“不过,张文的床褥下也藏着些许。”那侍从将一匣子呈上。里头摆着项链珍珠若干,还有碎银子。
许期讥笑一声,当即拿出契约书当着西行头和许文的面撕了。“滚。”也不需再查谁栽赃谁了,吵得他耳根子疼。
打手这便将那两队人拽走,一直到了码头上,都还能听见他们的叫骂声。
“这银子。”许期眯了眯眼,随意点了一下匣子内。
甲生铺通一声跪下,眼里含泪。“不瞒您,自从上了船,这张文便开始向我们索要薪银。不给…不给,就派人打我们啊…….”
又是闷沉一声,甲生整个人匍倒在了地上,身背颤抖着,加上本就瘦小,好不可怜。
许期已然失了耐性,可这人少了大半,他也不好交代十五娘一走便出了乱子。他瞅了眼东行头,难得聪明一回知道这人不是个善茬,故而手一拍,便道。
“钱你们拿回去,至于招工,也交给你们了!薪银按时去领。”说完,他缓缓起身,还特意听完人五体投地地声泪俱下才离开。
刚出门就打了个哈切。“困死老子了。”
待人走了,商船内便恢复了那套。
甲生起身,擦干面上的泪。直对上东行头的目光。
“真他娘的会装。”东行头骂,西行和主家是傻的,没想到,竟是这甲生当了渔翁。可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彼此彼此。”甲生懒得与人纠缠,现下姿态已全然不同,他领着自己的弟兄们走去了中舱。
而贺偃归回了客栈,倒是比练武后还累,倚靠在了罗汉榻上。商还是商啊,奸滑。不过比之朝堂是比不了的。
李元漪交代的完成了大半。她知晓会有人来动航线,但不知具体是何人。故而特意借他们之手主动让出空隙,就等着人来钻,以此,引蛇出洞见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