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窗帷忽得传来声响。十五娘惊起,下意识先看去了上锁的内门,借着烛火,手握枕边短刀,死盯住远处黑暗。
风自外吹入,带着暑热,挠动火舌。
“请大人恕罪。”
一声清越伴着膝盖落地。
几声窸窣,李元漪披衣下榻。
“为何不走。”她将人扶起。
陈风退避。“酒浊之气恐污了您。”花衣服在唯一的烛火下,被映得发红。
李元漪拍拍他的肩。
“我给你的线人,为何放了。”以子换子。
她坐于桌侧,瞥了眼窗外暗影。
“我们的人,您不需担心。”陈风道,“我已是死棋。”
“但不必死。”李元漪道。她放下茶杯。
“一命换一命…”陈风摇了摇头。‘能为您尽最后之力,小人之幸。”
烛光融在茶水里,晕晕然恍恍。
“小风,你还是这性子。”
“五年不见,您也是。”
两相轻笑,止于月隐于云。
“南桑将欲再攻。”
当年贺偃归以为来犯者为呼和,其实不然。
“您妙算。”“以航线为辅,已然开始招兵买马。”“不久,将抓苦役。”
“近来潜伏可有不顺。”
“一切顺利。”“您将行踪暴露后,航线便封锁了,外人难以探出。”
“今日宴上那人。”
“桑错新幕僚,不过与其一般好风流逸事。”“不成威胁。”
李元漪点头。抿了口茶水。“下去吧。”一声轻轻。
“是。”
烛火煽动,片刻后重归平静。
李元漪起身走去窗台,将闭合的窗户再度打开,仰首凝望着天。
月已不较之昨夜凌厉,薄云于暗中潜行,将之一重重遮掩,故而再看,便只能瞧见那唯一不变之星。
次日,甲生起了个大早便下船去找外工,果不然,刚进了一个拐角,便窜出两大伙人。
“西行头,张文。”他念旧情般给人打了照面。
两人凶神恶煞,一招手便唤兄弟们上,那手里的家伙什儿晃得人眼花。甲生倒是先有准备,将身一扭,反从□□逃了出去。
“???”后头人没撒住脚,一锤子打上了前人脑袋。“你娘的,给老子追!!”
西行头一脚踹倒旁边人,破口大骂。“一个劲醋溜..滚!!“
众人追着甲生,大街小巷地窜,也不顾影响,好似发狠了,忘情了。
”站住—————!”
甲生虽文弱但实在灵活,没被碰着一丝便算了,还径直将人往东行头待着的赌坊去。
这边东行头刚起了床,一口一包子晃晃悠悠走去赌坊,迎面便瞧见一大堆影子扑来,他揉揉眼,还没带看清,便已被一棍子打倒在地。“可算是让我逮着了!!”
西行头就是那出棍子之人,人其实还未到,是棍子被他甩来了。那东行头还未哼哧爬起,便被西行头一屁股坐实在地上,拳拳入肉。
而甲生自是混入赌坊打手里,去报了官。
待他招完工前去客栈禀报时,门还没敲响,便自内急急打开了。
一飞影刮过。消失在路的尽头。
“主…”到底是没能将话说完。
昨夜十五娘夜宴一事,不过半日,满京便人人听闻,既是茶后饭余,亦是风流美说。
“要说这奇女子,本是中原人,随商人赴此。那世子爷何许人也,府中美妾成群。然她既能入府专宠,必有奇才,这便将昨夜惊险之幕徐徐道来…………”
许期听着那说书人拍案,说得似是煞有其事,越等越心急。“快点!”他一掀车帘,破防出声。
“我来归还美人!”车被阻在二关口,士兵自是不会放人。许期气得只能无能跺脚。然还不待他想写愚蠢的歪点子,城关闸口便自己开了。
“殿下让你进去。”士兵简短一声,退至一旁。
“算他有良心。”许期冷嘬一声。也不回车里了,就那般盯着马屁股一扭一扭。“快点。”
马车还未停稳,便从车上一跃而下,险些左脚踩右脚,当头一摔。
“哎哟您小心摔着自个儿 …..”车夫于事无补地伸手,多弱心里没点数。
许期跌跌撞撞临了府,便直扑过去。
被侍卫拦住,刃架脖颈。
“该把十五娘还我了!——”他一边颤抖着咬舌说,一边一个劲躲着越比越近的刀刃。
无人应答。
“十五娘————”
“十五娘————————!”可谓是撒泼打滚,声嘶力竭。
若非世子府前肃清,可怕是要引人驻足了。
“…哈….!郎君!”
倒难为十五娘身在深院都能听着。她站起身,却被桑错摁坐了下去。
“听着。”桑错笑。欣赏着十五娘怨恨的目光。
“……我不走,你让他进来….”十五娘第一次面对桑错,带了哭腔。
“不过是喊几声,便叫你心疼了。”桑错佯装受伤,然那双眼里的戏弄却一览无遗。
“………..”十五娘睫羽扑朔,挂上了泪珠,却又被桑错神色暗沉地擦掉了。
知直到许期被强制带离,十五娘彻底没了力气,也不需桑错按了,就已然恢复木讷地坐着,神色漠然。
桑错盯了她一会儿,刚欲欺身上前,便被门外传禀打断了。
“殿下,国王召您入宫。”
桑错深深再看了眼十五娘,这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