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的门铃声像冲锋号,把窝在沙发里看医学期刊的沈昭吓了一跳。她刚打开门,一个顶着炫目粉紫色短发的“炮弹”就冲了进来,带着一股甜腻的香水味和咋咋呼呼的活力。
“昭昭!我的宝!想死我啦!”唐果,沈昭从大学时代就厮混在一起的死党兼室友(后来搬出去成了知名插画师)一把抱住沈昭,用力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留下一个闪亮的唇印。
“唐果果!我的论文!”沈昭手忙脚乱地抢救被撞飞的期刊,没好气地瞪了闺蜜一眼,“你下次出现能不能提前预告?心脏不好的能被你吓死!”
“预告多没惊喜!”唐果熟门熟路地踢掉脚上的铆钉短靴,光着脚丫子就往里冲,像回自己家一样。她环顾了一下整洁得近乎禁欲的客厅,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茶几上一个不属于沈昭风格的、深蓝色的马克杯,嘴角立刻咧到了耳后根。
“哟~!”她拖长了调子,一个箭步冲过去,拿起那个杯子,像侦探发现关键证据,“有情况啊沈医生!老实交代!这杯子谁的?别告诉我是林景明那个假仙的!他品味没这么……嗯,直男硬核风。”
沈昭的脸颊微微发热,抢过杯子:“关你什么事!喝你的水!”她塞给唐果一瓶矿泉水。
“啧啧啧,”唐果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一屁股瘫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粉色短发随着她的动作一抖一抖,“看看你这小表情,春心荡漾啊!快!从实招来!姓名、年龄、职业、身高体重三围!最重要的是:长得帅不帅?有没有腹肌?”
沈昭被她连珠炮似的追问弄得哭笑不得,索性破罐破摔:“程见微。男。无业游民。身高目测185+。腹肌……不知道!”
“无业游民?!”唐果夸张地捂住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沈昭昭!你堕落了!堂堂心外一枝花,居然被一个无业游民拿下了?说!是不是长得惊天动地帅?帅到让你抛弃了原则?”
“谁被拿下了!”沈昭抓起抱枕砸过去,“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能把杯子落你这儿?”唐果精准接住抱枕,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普通朋友能让你提起名字就耳朵尖发红?”她凑近沈昭,像只嗅到八卦的狐狸,“来来来,姐妹给你把把关!塔罗牌我都带来了!”
不等沈昭拒绝,唐果已经手脚麻利地从她那个巨大的、画满涂鸦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丝绒布袋,哗啦啦倒出一叠精美的塔罗牌。她煞有介事地洗牌、切牌,小脸绷得紧紧的,粉色短发都透着一股神棍的庄严。
“抽三张!快!”
沈昭被她弄得没办法,只好随手抽了三张牌递过去。
唐果翻开第一张,“恋人”正位。
“哇哦!”她眼睛瞬间亮了,吹了个口哨,“正缘啊姐妹!甜甜蜜蜜,如胶似漆!”
沈昭脸更红了。
翻开第二张,“高塔”逆位。
唐果的眉头皱了起来:“啧,有波折啊……像是……固有的东西被打破?或者……突如其来的剧变被勉强控制住了?有点危险,但结果是好的?”
沈昭的心微微提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程见微那消失的预知能力和昨晚突如其来的剧痛。
翻开第三张。
唐果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牌面上,一个狰狞的骷髅骑士,手持黑色旗帜,骑在苍白的战马上,马蹄下是倒下的国王、主教、甚至孩童……
“死神”逆位。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呃……”唐果干笑一声,飞快地把牌扣上,“那啥……逆位!逆位是好的!代表重生!蜕变!置之死地而后生!对!就是这样!”她试图用夸张的语气驱散牌面带来的阴森感。
但沈昭的心,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死神……逆位……重生?她想到了程见微昨晚那惊恐的眼神和那句破碎的警告:“沈昭……别回头……上车……”
“哎呀,别当真别当真!封建迷信要不得!”唐果见沈昭脸色不对,赶紧把牌收起来,转移话题,“走走走!姐妹带你嗨皮去!新开了一家超棒的泰式按摩,手法绝了!包你忘掉所有烦恼,包括那个无业游民!”
唐果不由分说地把沈昭从沙发上拉起来,风风火火地往外推。沈昭看着闺蜜努力活跃气氛的侧脸,心底的阴霾被冲淡了些许。也好,出去放松一下,暂时忘掉那些沉重的预言和……那个让人心慌意乱的拥抱。
同一时间,市消防支队特勤中队。
刺耳的警铃如同撕裂布帛,骤然响彻整个营区!
“特勤中队!出警!城南工业园区B区3号仓库!疑似化学品泄漏引发火灾!有人员被困!重复!有人员被困!”
广播声落下的瞬间,整栋楼仿佛活了过来!急促的脚步声、金属器械碰撞声、引擎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程见微站在中队指导员办公室的窗边,看着楼下如同精密机器般高速运转的场景,眼神沉静。他是被陆远硬拉来的,美其名曰“感受一下人间烟火气,比你在家发霉强”。
不到一分钟,三辆红色的消防车如同离弦之箭,闪烁着刺眼的警灯,咆哮着冲出营区大门,卷起一阵烟尘。陆远穿着厚重的灭火战斗服,抱着头盔,坐在第一辆车的副驾上,表情是程见微从未见过的冷峻和专注。
“怎么样?够不够帅?”指导员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兵,姓赵,笑眯眯地递给程见微一杯茶,“陆远这小子,平时吊儿郎当,一上火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程见微接过茶杯,目光依旧追随着远去的消防车尾灯:“他……很厉害?”
“厉害?”赵指导员嘬了口茶,语气里带着自豪,“这小子是队里的尖刀!胆子大,心细,技术过硬!多少次险情,都是他带头冲进去把人捞出来的!就是这狗脾气……”他摇摇头,“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认准的事,豁出命也干!”
程见微默默听着,眼前浮现出陆远在火锅店豪爽大笑、拍他肩膀的样子,与刚才那个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眼神锐利如鹰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一种陌生的、带着敬佩的情绪悄然滋生。
“担心他?”赵指导员看着程见微沉默的侧脸,误会了,“放心,这小子命硬着呢!阎王爷嫌他太吵,不收!”
程见微没有解释。他担心的不是陆远,而是……一种萦绕不去的、模糊的不安感。自从预知能力消失(或者说变异),他对危险的直觉似乎变得异常敏锐,却又无法像以前那样清晰地“看到”。
时间在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程见微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对讲机里不时传来的、夹杂着电流噪音的简短汇报:
“特勤一车到达现场!火势很大!浓烟有毒!”
“发现被困人员位置!在二楼东南角!”
“陆远!你带攻坚组从西侧水枪掩护强攻进去!注意防护!”
“明白!”(陆远的声音,沉稳有力,毫无平日的嬉笑)
每一次对讲机响起,赵指导员的眉头都会紧一下,端着茶杯的手也微微用力。办公室里的气氛凝重而焦灼。
程见微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火场里的高温、毒烟、爆炸风险……每一个词都带着致命的威胁。他忽然理解了陆远那份看似没心没肺的豁达,在直面生死的工作面前,或许只有用最旺盛的生命力去对抗,才能不被那沉重的阴影压垮。
就像他曾经,用预知去对抗那已知的命运。
泰式按摩店里,精油散发着舒缓的薰衣草香,轻柔的音乐流淌。
沈昭趴在按摩床上,技师专业有力的手在她紧绷的肩颈上揉捏着,酸胀感让她忍不住轻哼出声。
“舒服吧?”隔壁床的唐果侧过头,一脸享受,“我就说能忘掉烦恼吧?快说说,那个程见微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亲了没?”
沈昭把脸埋在按摩床的洞里,闷声闷气:“唐果果!你能不能想点别的!”
“终身大事怎么能不想!”唐果理直气壮,“姐妹我阅男无数,火眼金睛!快!细节!他看你的眼神什么样?有没有那种……拉丝的、黏糊糊的、恨不得把你吃干抹净的感觉?”
沈昭的耳根瞬间红透,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昨晚楼道口,程见微指尖触碰她脸颊时,那双深邃眼眸里翻涌的温柔和……压抑的渴望。
“没……没有!”她矢口否认,声音却有点发虚。
“撒谎!”唐果像抓住了把柄,兴奋地拍了一下按摩床,“看你这反应!绝对有!快说!他是不是特别会?表面看着冷冰冰的,其实霸道总裁那一挂?壁咚?强吻?”
“唐!小!果!”沈昭羞愤交加,抓起手边的毛巾砸过去。
两人隔着按摩床打闹起来,惹得技师一阵无奈的笑。
笑闹过后,气氛轻松了许多。沈昭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关于程见微的一些事情,隐去了预知能力的关键部分,简单告诉了唐果。包括他偶尔的沉默和沉重,他失去工作的迷茫(沈昭自己脑补的),以及昨晚他突如其来的剧痛和那句奇怪的警告。
“……他让我别回头,上车。可当时我们就在楼下,哪来的车?”沈昭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残留的后怕。
唐果听完,难得地安静了几秒,粉色短发都显得严肃了几分。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托着下巴看着沈昭:“昭昭,听你这么说……这个程见微,身上秘密不少啊。而且……”她皱了皱鼻子,“我总觉得,他好像背负着特别重的东西,那种感觉……怎么说呢,不像简单的失业失恋,倒像是……知道什么特别可怕的秘密,又不能说?”
沈昭的心猛地一跳。唐果的直觉,准得吓人。
“不过嘛,”唐果话锋一转,又恢复了嬉皮笑脸,“他对你肯定是真的!昨晚那情况,他疼成那样,第一反应是让你‘上车’保护你,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妥妥的真爱啊姐妹!冲!”
沈昭被她逗笑了,心底的阴霾似乎又被驱散了一些。是啊,无论他身上有多少秘密,昨晚那一刻他下意识的保护,是真实的。
按摩结束,两人神清气爽地走出店门。夜色已深,华灯璀璨。
刚走到街口,一阵熟悉的、由远及近的消防车鸣笛声传来。三辆红色的消防车,带着一身水渍和烟熏火燎的气息,风尘仆仆地驶过街道,朝着消防队的方向开去。
沈昭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车队。当最后一辆车驶过时,副驾驶的车窗摇了下来。
一张被烟灰熏得黑一道白一道、却依旧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的脸探了出来,冲着沈昭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洪亮的嗓门穿透了引擎声:
“嘿!沈医生!好巧啊!”
是陆远!
他穿着沾满泥污的战斗服,头盔随意地抱在怀里,脸上带着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活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沈昭也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消防车呼啸而过。
唐果看着远去的车队,又看看身边望着车队出神的沈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消防员啊……也挺帅的嘛。一身正气,安全感爆棚!哎,昭昭,你说他跟那个程见微比……”
“走了!吃饭去!饿死了!”沈昭赶紧打断闺蜜的危险发言,拉着她就走。
和唐果吃完晚饭,又被她拖着逛了会儿街,沈昭回到家时已近午夜。
送走精力旺盛的闺蜜,关上门,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疲惫感涌上,但精神却有些亢奋。她踢掉鞋子,把自己扔进沙发,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茶几。
那个深蓝色的马克杯还静静地放在那里。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杯壁,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人留下的温度。昨晚楼道口那短暂的指尖触碰,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脸颊似乎又开始微微发烫。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旖旎的念头,起身准备洗漱。走到玄关换鞋时,习惯性地摸向包里的钥匙串
空的!
沈昭心里咯噔一下!她急忙把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玄关柜上:钱包、手机、纸巾、口红……唯独没有那串挂着一个小小听诊器挂件的钥匙!
她仔细回想:按摩店换衣服?好像放柜子里了?吃饭时放在桌上?逛街试衣服时……
记忆一片模糊!
“完了!”沈昭哀叹一声,沮丧地坐在地上。这么晚了,开锁公司都下班了!难道要自己睡沙发?或者……
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指尖悬停在那个熟悉的号码上。打给程见微?他会有备用钥匙吗?这个念头让她心跳莫名加速。
就在这时,被她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帆布包里(唐果临走前硬塞给她一堆新买的护肤品小样),滑落出一个小小的丝绒布袋,是唐果的塔罗牌!
沈昭犹豫了一下,像被某种神秘力量牵引,走过去捡起袋子,倒出了那叠牌。
她学着唐果的样子,笨拙地洗牌、切牌。心里一片混乱,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钥匙在哪?
她闭上眼睛,随手抽出了一张牌。
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
冰冷的月光下,一只孤独的狼对着圆月长啸。
“月亮”正位。
牌面下方的小字注解,如同冰冷的咒语,刺入她的眼帘:
“欺骗、幻觉、隐藏的危险……不安与迷茫。”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
沈昭的手一抖,塔罗牌飘落在地。
与此同时
“叮!”
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新的短信提示弹出。
发件人:未知号码。
内容只有一行字,却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
“沈医生,你的钥匙,在我这里。想拿回去吗?看看窗外。”
沈昭猛地抬头,惊恐地望向紧闭的窗帘!
窗外,浓重的夜色如同化不开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