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火了,快跑!”
“来人,快来人!”
“救命,啊!”
......
无数恐惧的尖叫声如点燃的炮仗炸响在崔安月耳边,
彼时她正左手叉腰,右手拿着铜镜蹙眉照自己这身古代大小姐装扮——一身象牙白云纹罗裙,头戴木簪盘发。
窗棂外远远可见烈焰如飘鬼般迅速席卷大地,原本暗夜的夜空俨然被照的灯火通明。
崔安月望到火势如此之大,来不及细想就扔下铜镜,立即从后门快跑岀府。
怒嚎、求救、惧怕......这些激烈地变调音离她越来越远。
可她依旧不敢停下,直至回头看不见任何赤红火焰才骤然惊觉自己已跑到一处暗巷。
幸好原主不受宠,被关在一方偏院,正好离兵部尚书府后门近,这才救她一命,否则凭火舌燃烧得如此之快,估计早就死在府内了。
“咻!”
还没来的及平复心跳,崔安月只觉接二连三地尖锐利器刺进她后颈、背部、小腿,身体也被迫踉跄着仰头前倾,喉咙想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崔安月回头,忍着眼前渐渐如银白光圈般眩晕地状态,仔细看清不远处,无数黑衣人站立,领头的收回弓箭。
原来是刺客想要她命。
可自己才刚穿越成兵部尚书嫡女啊,什么事都没干,就要死了。
“咚!”
崔安月终是撑不住倒在地上,头很痛很晕,就像有东西在搅她脑子,一片混乱。
冥冥中有人走近,心脏似乎有一瞬剜心刺骨的痛感,但她实在是睁不开眼,不知何时彻底睡死过去。
幽蓝色笼罩了这片空间,淡黄光点飘荡四周,成了此处唯一一抹亮色。
“滴答。”
“滴答。”
水滴下落,使前方的湖汊漾起波纹。
“啊!”崔安月惊醒,随即浑身疼痛得想要再闭上眼睛。
突然什么东西重重踩上她的手,崔安月杏眼瞪圆坐起,却发现身边空无一物且自己身处新地方。
这是何处?
空气清新的气味渐渐从鼻腔涌入,不知是不是错觉,崔安月的身体疼痛顿时减轻不少,还能站起来了。
崔安月慢慢挪动脚步,抬眼上方是如暗夜宝石蓝一样的夜空,周边浮过她只在书上见过的星星,伸手轻触却消散了,面前是伴随着滴答水声的小湖泊。
就在这时,她背部被狠狠一撞,差点扑倒。
崔安月站稳扭身,手不自觉攥紧衣摆,却发觉毫无一人,正要回首,只见一道人形如烟雾般降临身后——衣着玄色暗纹衣袍,墨绣玉龙鞋履,手边握着的剑尖正往下汩汩流着鲜血。
可那人如珍珠白的脖颈上方是消失的,没有脸出现!
崔安月下意识捂嘴往后退,紧接着就感觉身体突然变得很轻盈,还控制不住地往上飘。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飘在空中?身体去哪了?
不会要成鬼吧!救命啊!
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不知从哪里又出来几个牛头马面的厉鬼,对着那无脸人暗哑狂笑,声音狠厉尖锐:“灵玄帝,你还想往哪里跑?你凭什么掌管这地府?”
一股腐蚀臭味铺面而来,崔安月往后飘去。
“你们这群厉鬼当真要如此?我不愿再见血,你们现下束手就擒还有余地。”一道低沉清冷的嗓音在天地间回荡,周围景物瞬间震动。
厉鬼们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往前冲向无脸人。
无脸人脖颈上方竟渐渐显出人脸!
他脸如刀削般锋利,一双深邃的桃花眼下有颗泪痣,冷淡中透着说不出的尊贵与威压。
“找死。”他眸中布满杀意,一剑挥开,剑风划过夜空,带来飕飕凉意,带头的厉鬼嚎叫着消散在空中。
但剩余的厉鬼却像瞧不到前方同伙死了一样,继续冲出去随即被消灭。
彼时后方几个厉鬼突然飘散在空中,围在一起念着什么。
幽蓝色的夜空恍然变为暗黑,崔安月顿时什么也瞧不见了。
她猛地想起以前睡觉时看到的小鬼给她讲过的东西。
献祭阵法。
她这人挺普通的,就是自幼通灵,不仅可以分辨小、善、恶、厉鬼,还能听到鬼魂讲话。
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崔安月渐渐可以运用通灵术去攻击伤害她的恶、厉鬼。
而眼下这几个厉鬼怕是要牺牲自我,将全部恶念聚集在一起,随后念咒像什么恶神借力,指定诅咒一个人或神消灭。
想当初她听一个小鬼讲时半信半疑,现在完全信了。
崔安月脑内又紧急思索小鬼们讲过的事情、阵法、八卦......
一道白光闪现,她想到个咒诀,那可以逃离阴间的任何所在地。
隔着黑暗,崔安月望向战乱的地方,兵器相撞的噼啪声源源不断,被厉鬼称为灵玄帝的人似乎还在被包围着,浓重的血腥味飘来。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幕,浑身发寒的知觉到现在还能忆起。
别人的安危跟她有什么关系?自己还是快逃吧,人各有命。
崔安月刚要念诀,周围黑暗兀自消失,夜空又变回熟悉的暗蓝,淡黄星星与崔安月一样游荡在空中。
她突然感觉很困。
灵玄帝似乎给自己罩了结界,那群厉鬼不论是口中喷火、用刀砍都无济于事,碰不到他分毫。
但此人流的血连玄色衣袍都遮不住,不远处湖泊里洁白无暇的水面早已被染为深红。
他用剑撑住半边没跪在地上的身体,随后猛然按住胸腔,对地吐出大口鲜血,血渍星星点点地溅到他素白的脸上。
灵玄帝突然转头向崔安月这边看去,眼神盯住她魂魄所在的地方。
不知为何,崔安月感觉自身魂魄在抖,想飘到别处避开视线却动不了。
她耳边响起灵玄帝低沉清冷的嗓音:“你身体消亡,游魂在地府,但它马上要飘散,你应该感觉到困了。”
崔安月杏眼瞪大,隔空对上那双桃花眼,只见眸中蒙上层淡笑,随即却变得冰冷。
而厉鬼们似乎根本就没听到他说话一样,只是使劲破他的结界,像机器收到指令做某件事一样。
“别逃走,做个血契吧。”他音色带着虚弱,“我助你稳固魂魄,你用通灵术加咒诀和我一起走,去北阴酆都府。”
崔安月愣住,魂魄轻微抖动,惊讶道:“你这身体还能做血契啊?看起来快要死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崔安月回过神来,再开口时已恢复平静,上下打量他几眼:“您真是,灵玄帝?”
见他不答,崔安月摆手:“小女无其它意思,仅随口问问。”
一个地府的最高掌权者,冥力在阴间属于顶级,为什么连厉鬼都对付不了......受重伤了?
“嗯,看着不像?”那嗓音明显带着不快,但他没空计较崔安月的刻薄发言,“你魂魄将灭,想好再言,否则我们都将命丧于此。”
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求与人。
崔安月觉得魂魄似乎被人狠狠挤压,四周晕眩。
她快不行了!
迫于受到大佬威胁,崔安月连忙喘息着尖叫:“可以,可以,现在就达成契约,我带你去北阴酆都府。”
一封纸随即出现在崔安月魂魄前,标题写着血契二字。
她曾听小鬼讲过,阴间血契一旦定立好,若有任何一方不遵守约定,那一方便会魂飞魄散,拼都拼不好。
“说同意,你的魂魄会挤出一滴血落在上面。”
“同意。”她没顾上内容,径自瞥向契约右下方,魂魄立马跳动。
灵玄帝原来叫榕温舟!
一滴血落在上面,契约消失,榕温舟不再看她。
崔安月魂魄顿时一松,飘到他手里,便将通灵术中的附体残杀咒诀道出。
只见厉鬼们用溃烂的双手抱着头乱窜,还伸出长舌,嘴里蹦出她听不懂的话,但瞧着不像好词。
几个厉鬼扭身面对面开始自相残杀,受伤的受伤,魂魄消散的消散。
她樱唇扬起淡笑,眸中带上讥讽,随即又念出一个逃离咒诀,周围景色渐渐模糊。
一阵风如尘沙般迎面扑来,崔安月阖眸,几秒后待风停下,才睁开双眼。
此殿无日月星辰照耀,黑雾翻涌,阴风刺骨,门边两侧立有石像,双目燃着紫火。
榕温舟手一挥,崔安月魂魄飘向空中,幽绿鬼火亮起,殿内霎时清明。
他走向殿内高堂,坐在玉局座上,拿起封面无字的古籍看,好似全然忘了此地还有她这个人。
崔安月感觉熟悉的困意再次来袭,想到榕温舟曾讲这是魂魄要消散的征兆,急忙挣扎,使劲飘到榕温舟身边:“我魂魄快要飘散了,你快想个办法啊!”
他翻了页书,好似完全没听见她讲话。
“榕温舟!”
他竟然不信守承诺,还有闲心看书,血契呢,不会反噬他吗?
榕温舟背过身,手抵薄唇来到矗立的书柜处,拿起玄黑木盒打开,只见里面有一蛇状粉紫玉佩。
他左手轻碰里面的东西,木盒消失,玉佩定在空中,一个符纸凭空出现。
要干什么?不会要弄死她吧。崔安月的魂魄上下跳动不安。
榕温舟将其余手指压下,食指中指并起放在唇边,用犬齿轻轻一咬。
中指血珠冒出,随即在符纸上流畅写下什么,赤红血液立即染上金色,符纸如焚烧般散在空中。
刹那间,崔安月感觉魂魄越来越重,困意消失,一个铜镜出现在她眼前,记录她渐渐重新生出的衣履、修长四肢、人形。
榕温舟递给崔安月玉佩,漫不经心道:“系好。你七魂六魄得此块玉佩护法,现已拼凑完全。
“按照约定,你该去履行亡愿师的任务了,正好有个小鬼夙愿没成,怨念太大,怎么也不肯轮回。”
她别好玉佩,浑身正微微颤动,激动自己竟恢复肉身了,可听到榕温舟的话后便停止一切动作,直愣愣望向他,樱唇张开又闭上。
“什么亡愿师,你是不是有妄想症?”
“啪”地声,一纸契约贴在她脸上,崔安月拿下来,认真看了一遍。
上面写着他将助崔安月稳固魂魄,而她需当亡愿师,帮不想轮回的鬼完成未了的夙愿,顺利轮回。
这样每送走一个鬼,身受重伤的榕温舟就会攒到功德,方便他恢复全盛冥力。
崔安月握拳,表情一言难尽,忍着血契被销毁的代价会魂飞魄散才勉强没把那纸撕掉。
“不是我念咒诀带你这残破身体走吗?我凭什么给你攒功德,阎王了不起?”
榕温舟习惯了她的尖酸发言,语气理所当然:“你不带我走的话,我怎么为你稳固魂魄,所以没写。”
“你稍安勿躁,细想下这其实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话毕,他不顾崔安月挣扎,紧抓起她衣摆,右手挥向空中,疾风卷来。
她顿感全身一轻,眼睛又如被糊上尘沙般难受,急忙阖眸:“你有病啊,这算......什么好事!”
时空陡然变换,崔安月落地扶了下榕温舟站稳。抬眸才察觉此处血月高悬,赤黑土地裂开,地缝喷出焰火。
“这火烧不到你,你感觉不到痛。”榕温舟见她双脚动个不停,神情似乎在怕什么。
崔安月定住。
面前有个后背似乎长着黑色翅膀的小鬼坐地,上身蜷缩,双臂环住膝盖,嘴里喃喃着:“归从,归从,你的密信在哪里,我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