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穿越

    谢如侬是被一阵带着药香的轻柔摇晃唤醒的。

    那触感并非来自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床,而是带着锦缎特有的柔滑,混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甜香。

    “侬儿,醒醒,该喝药了。”

    温软的女声裹着化不开的担忧,前世决不会有人这么喊她,她连小名都没有。

    紧接着,一片微凉的指尖贴上她的额头,那触感算不上舒服,却奇异地熨帖了她混沌如浆糊的意识。

    谢如侬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这感觉像是发烧了,浑身没力气。

    入目是雕花的拔步床顶,繁复的缠枝莲纹样在朦胧的光线里浮动,金线绣成的莲瓣随着帐幔轻晃,折射出细碎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却不呛人的药香,谢如侬能分辨出里面混着甘草与当归的甘醇。

    又闻到是清雅的熏香,甜而不腻,像浸了晨露的玉兰。

    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陌生的网,将她牢牢罩在这古意盎然的空间里。

    这不是她那堆满文件的出租屋!

    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的项目报告上。

    电脑屏幕的蓝光刺得眼睛生疼,颈椎像生了锈的合页,每动一下都发出沉闷的钝响。

    自己莫不是被入室绑架了?毕竟自己那个小破出租屋的门随便踹两脚就能破的四分五裂了。

    她记得自己趴在键盘上失去意识前,最后敲下的那个句号,还有鼻尖萦绕的速溶咖啡味,与此刻的药香熏香,判若云泥。

    把自己绑架到这里玩亲情cosplay?专挑孤儿,感情施舍?她现在思维跳脱的厉害,想要快点找个合理的理由解释眼前一切。

    作为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谢如侬早已习惯了孑然一身。

    深夜加班回家,迎接她的只有空荡的房间和冰箱里过期的牛奶。

    感冒发烧,也只能自己裹紧被子硬扛。

    可现在,这带着担忧的呼唤,这试探温度的指尖,甚至这呼吸间真实可触的药香,都像一场过于温暖的梦,让她恍惚得想哭。

    “侬儿?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些晕?”妇人见她眼神茫然,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渍,担忧地又探了探她的额头。

    谢如侬往后躲了躲:“额……”

    妇人腕间的银镯随着动作轻响,“叮”一声,清脆得像碎冰落地。

    谢如侬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一身月白色的素缎袄裙,领口绣着缠枝纹,乌发松松挽成一个髻,只插了支珍珠簪,眉眼温婉,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却因那满眼的疼惜,显得格外动人。

    “侬儿?”妇人担心的又喊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裹着化不开的宠溺:“让我看看我的乖囡囡。”

    谢如侬转动僵硬的脖颈,看见一位老夫人被两个丫鬟小心搀扶着走近。

    她穿一身宝蓝色绣福寿纹的锦袍,衣料是上好的云锦,在昏暗里也泛着柔和的光泽。

    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绾成一个圆髻,插着支温润的羊脂玉簪,玉质通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老夫人脸上布满皱纹,却保养得宜,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盛满了心疼。

    “醒了就好。”老夫人走到床边,示意丫鬟退下,自己则伸出手,轻轻握住谢如侬放在锦被外的手。

    那双手保养得宜,掌心温暖有力,指腹带着常年捻佛珠的薄茧,“都怪那起子不长眼的奴才,让你在花园里受了寒,若侬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她们好看!”

    话音未落,谢如侬的脑海里突然掀起惊涛骇浪,剧烈疼痛让她抱紧脑袋。

    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意识,朱红的宫墙,飞翘的檐角,穿着长袍马褂的路人,还有眼前这几位的脸。

    老夫人是忠勇侯府的太夫人,也是最疼爱原主的祖母。

    方才说话的妇人是原主的母亲柳氏,出身书香门第,性情温婉。

    随后匆匆赶来的中年男子,穿着石青色常服,面容刚毅,是当朝忠勇侯谢承,原主的父亲。

    还有个半大的少年,急着要去罚那些“伺候不周”的奴才,叫谢明轩。

    而“她”自己,也叫谢如侬,是大靖朝忠勇侯府的嫡长女。

    三天前在花园赏雪时,为了追一只误闯的白狐,不慎踩在结冰的石板上滑倒,额头撞在假山石上,受了惊吓又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差点一命呜呼。

    直到现代的她,在键盘上猝死,灵魂跌跌撞撞地闯入这具年轻的身体。

    谢如侬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挣扎了二十多年,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冷暖自知。

    福利院的集体宿舍,出租屋的狭窄单间,写字楼的格子间,构成了她全部的人生轨迹。

    她从未体会过被人捧在手心的滋味,从未有人在她生病时守在床边,更从未听过这般浓稠到化不开的关怀。

    老夫人掌心的温度,柳氏担忧的眼神,谢侯爷下意识绷紧的脊背,哥哥咋咋呼呼的关心……这一切都像一场不真实的幻梦,却又真实得让她鼻尖发酸。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梳理原主的记忆,尤其是关于那个“段正殷”的部分。

    段正殷,当今大理寺卿段鸿的长子,也是原主的未婚夫。

    按照原主记忆里的“剧情”。

    或许是这个世界早已写好的轨迹,两人本应在三个月后完婚。

    但原主在段府给段夫人送茶时偶然听闻段正殷体内有“邪骨”,不仅会自己死,还会克死身边人,吓得连夜收拾包袱逃婚,从此杳无音信。

    一个大活人不见了,一个谢府上下疼爱的幺女不见了,居然没人找?一来是段府对段正殷不上心,二来谢府包庇。

    媳妇就这样跑了,也真是有够可怜了。

    而段正殷,在经历了逃婚的奇耻大辱后,又在一次“意外”中重伤,不明不白的就恰巧死在二十二岁生辰。

    可随着记忆的深入融合,谢如侬捕捉到了更深层、更残酷的碎片。

    那是原主躲在屏风后,偶然听到段正殷的生母王氏,与心腹嬷嬷的对话,被原主当作无稽之谈抛在脑后,却清晰地烙印在记忆深处。

    段正殷并非段家亲生。

    当年段夫人生下嫡子段之祁后,孩子自幼体弱多病,算命的说他内有邪骨活不过十岁。

    王氏为了给亲生儿子续命,从一个疯癫的村妇手中骗来尚在襁褓的段正殷,只因那村妇疯言疯语,不由分说便随手要来了。

    冠上给她养也是死,来了段府还有得几年好活,王氏回去便向段鸿汇报说这孩子体内有“替死骨”,能为旁人挡灾续命。

    于是,这枚所谓的“邪骨”,便被用一种奇怪的仪式,强行种在了段正殷体内。

    他从小在段家受尽冷眼,王氏待他如眼中钉,寒冬腊月被罚跪在雪地里是家常便饭,身上的伤口旧叠新,从未好过。

    所谓的“邪骨”,确实让他拥有了受伤后快速愈合的能力,可代价却是燃烧自己的生命力,每一次愈合,都在加速他的死亡。

    这个秘密被压在段府,没有人知道,就连段正殷看着自己愈合的伤口也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与别人不同。

    他像一株被种在悬崖峭壁上的野草,在贫瘠的石缝里挣扎生长,坚韧得让人心疼,却也孤寂得让人心酸。

    段府不可能多出一个孩子,段正殷比段之祁大几岁,对外称段正殷是王氏生的长子,段之祁是二房生的庶出。

    谢如侬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谢如侬身为孤儿,她太能理解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滋味。

    只是她至少活在阳光下,有福利院的粥饭,有社会的救助,而段正殷,却被人为地拖入了更深的泥沼,连挣扎的资格都被剥夺。

新书推荐: 温柔引诱 见色起意 被风沙掩埋的秘密 鬼系美人实验体杀穿了[赛博] 炮灰今天抱大腿了吗? 攻略冷面反派王爷(穿越) 《予你槐序星光》 苏生间隙 竹马上位指南 我靠吞噬异能杀穿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