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儿,你怎么了?”老夫人见她半天不语,只是眼神怔怔地望着窗外,不由得更担心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是不是还不舒服?”
谢如侬一时间适应不过来:“无……妨?”
她抬头瞬间,撞进老夫人那双盛满疼惜的眼睛里。
那眼神干净、纯粹,没有一丝杂质,像冬日里最暖的阳光,记忆里说这家里的人每一个都爱这里的“谢如侬”,自己这也是托了“谢如侬”的福,体会了一把亲情。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那笑容算不上灿烂,却带着释然与坚定,如冰雪初融时,悄悄探出头的嫩芽:“祖母,我没事,就是觉得……能在家里真好。”
老夫人愣了一下,随即眼眶便红了。
她紧紧握住谢如侬的手,那力道带着后怕与珍视:“傻囡囡,这里就是你的家,永远都是。”
掌心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传来,带着血脉相连的温度。
谢如侬看着老夫人鬓边的银发,看着柳氏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看着谢侯爷转身时悄悄松了口气的背影,看着哥哥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关切……
她暗暗握紧了拳头。
休养的日子像浸在蜜里的棉絮,温软得让人不愿醒来。
谢如侬这才真正体会到,何为侯府嫡女的尊荣。
那不是锦衣玉食的堆砌,而是渗透在骨子里的妥帖与被珍视。
谢明轩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每日都像揣着百宝箱似的闯进来。
今日捧来个木匣,打开便是个上了发条的木偶,穿着彩绘戏服,上弦后便能踩着碎步翻跟头,逗得谢如侬直笑。
明日又扛来个黄铜西洋镜,镜面打磨得光可鉴人,谢如侬第一次在镜中看清这具身体的全貌。
眉如远黛,眸似秋水,肌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倒比前世的自己明艳了几分。
“这是西域商人进献的稀罕物,京城里只此一件。”谢明轩得意地扬着下巴,像只邀功的大孔雀,“妹妹要是喜欢,哥再去给你淘些新鲜的来。”
谢如侬摸着冰凉的镜沿,笑着摇头:“已经很好了,大哥别总为我破费。”
“给妹妹买东西,怎么算破费?”谢明轩拍着胸脯,“只要妹妹能开怀,就算把整个京城的玩意儿都搬来,大哥也乐意。”
他在午后,邀谢如侬去汀兰水榭散步。
水榭临着侯府的莲池,此时虽无莲花,池里的锦鲤却肥硕鲜亮,红的、金的、花的,尾鳍一摆便搅起圈圈涟漪。
这也是谢如侬第一次出来逛逛,侯府真的大,风景也好,比出租屋呆的舒服多了。
“妹妹可知,江湖上有种功夫叫‘踏雪无痕’?”谢明轩指着水面游弋的锦鲤,声音温润,“据说练到极致,便能像这鱼儿戏水般,足尖点水而不沉。”
他讲起江湖轶事时,眼神发亮,与平日的稳重判若两人,“还有那逍遥宗的剑法,号称‘一剑光寒二十二州’,挥剑时能引动风雷……”
谢如侬听得入神。
她对谢明轩说的“逍遥宗”心存好奇,添了几分向往。
原来这看似平静的世界里,还藏着这般快意恩仇的江湖。
母亲柳氏则把心思都花在了膳食上。
每日清晨,总能闻到厨房飘来的甜香。
她亲自守在小炉旁,莲子要去芯,燕窝要泡足六个时辰,熬出的羹汤稠得能挂住勺,入口却绵密得像云絮。
“侬儿大病初愈,得好好补补。”柳氏用银匙舀起一勺燕窝粥,吹凉了才递到她嘴边,眼底的温柔能化开春水,“这是你父亲托人从南海带来的血燕,最是滋补。”
谢如侬小口抿着,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底。她前世从未吃过这样精细的食物,更从未有人这般细致地为她熬一碗粥。
府里最常来的还是老夫人。
每日午后,她的福寿纹锦袍身影总会出现在汀兰水榭,身后跟着的丫鬟捧着个雕花樟木匣子。
“来,侬儿,看看祖母给你寻了些什么好东西。”老夫人打开匣子,里面铺着暗红绒布,整齐码着各式珠宝。
赤金镶珠的耳环,翡翠琢成的镯子,东珠串成的项链……阳光透过水榭的窗棂照进来,映得满匣珠光宝气,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么多,得多少钱啊,谢如侬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她在原来的世界连发卡都不会买。
看到这些眼睛都亮了起来。
老夫人拿起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指尖轻轻捏着簪尾。
那步摇做得极精巧,簪头是两只展翅欲飞的翠鸟,鸟喙各衔一颗圆润的珍珠,尾羽用细如发丝的金线编织,点缀着细小的蓝宝石。
老夫人轻轻一晃,珍珠碰撞着发出叮咚脆响,翠鸟仿佛真要振翅飞走。
“这支钗子,是当年你祖父送给祖母的定情物。”老夫人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温软,“我呀,戴了一辈子,当然要传给咱们侯府最金贵的姑娘。”
她把钗子簪在谢如侬的发髻上,对着水榭栏杆上嵌着的铜镜细细打量,“过几日便是你和段家公子的订婚宴,配你那件藕荷色的袄裙,再合适不过。”
谢如侬对着铜镜照了照听到她的话顿了一下:“结婚?”
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悔婚的,古代不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脑袋上插满了老夫人挑选的珠钗,赤金的光泽衬得她肌肤胜雪,藕荷色的软缎袄裙裹着纤细的身子,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她从未有过的娇贵气。
这与她前世常年穿的T恤牛仔裤,简直是两个世界的光景。
“祖母我和那个段公子……。”她有些不安地想取下钗子。
“怎么了?”老夫人按住她的手,眼神慈和,她没等谢如侬说话,又开始自顾自的说:“女人家总要有些像样的首饰撑场面。你是忠勇侯府的嫡小姐,将来要做段家少夫人,可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就在她沉溺在这份温暖中时,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与周围的温情脉脉格格不入:
【叮!检测到宿主灵魂稳定融合,“系统”绑定成功。】
【主线任务一:加入逍遥宗。】
【主线任务二:攻略指定目标段正殷,使其真心爱上宿主。】
【任务失败惩罚:灵魂湮灭。】
【新手礼包已发放:原主记忆深度融合,基础内功心法《清心诀》。】
谢如侬的呼吸猛地一滞。她几乎吓了一跳。
穿越就算了,居然还绑定了系统?还要攻略男人?失败就魂飞魄散?
这是什么地狱要求?果然幸福都是有代价的。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指尖掐进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
系统的声音消失了,但那几行字却像烙印般刻在脑海里。
刚巧提到段正殷,谢如侬的心轻轻一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发间的珍珠:“祖母,段公子,他……性子是不是很凶?”
老夫人闻言,叹了口气,用锦帕擦了擦指尖:“倒也不是凶,就是孤僻得紧。”她回忆着,眉头微微蹙起。
“好几年前我去段府赴宴,远远见过那孩子一面。
那时估计才十岁出头,瘦瘦小小的,不知犯了什么错,被他母亲王氏罚跪在雪地里。”
老夫人回忆,不知为何谢如侬脑海里却浮现出那般景象:脊梁挺得笔直,那双眼睛……像只落了单的小狼崽子,直勾勾地盯着天,透着股狠劲。
“天多冷啊,大雪片子往下落,他愣是一声没吭。”
谢如侬的心头猛地一紧。
老夫人的话,与她记忆碎片里那个跪在雪地里的单薄身影重合,让她没来由地觉得可怜。
暖阁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映得谢如侬腕间的玉镯泛着温润的光。
老夫人回忆着,她刚从段府回来,王氏对段之祁那近乎刻意的“优待”总在眼前晃。
明明段之祁只是轻咳了两声,王氏就忙不迭地让丫鬟捧上参汤,嘘寒问暖的样子,倒像是对待易碎的琉璃盏。
可转头看段正殷时,眼神里的冷淡又像结了冰的湖面,连句寻常问候都吝啬。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盏的边缘,温热的茶汤氤氲出淡淡的茉莉香。
谢如侬抬眼,看向正就着窗光挑拣绣线的老夫人,声音放得轻缓,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祖母,我瞧着王夫人对段家二公子……似乎格外不同些。”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倒不是说苛待,只是那份疏离,瞧着不像对亲生儿子。您说,天底下哪有母亲对自己骨肉这般……淡的?”
老夫人闻言,放下手里的绣绷,取过暖炉揣在怀里,慈眉微蹙着沉吟片刻。
她年轻时见过不少高门内宅的弯弯绕绕,却也觉得段家这情形透着古怪。
“你这孩子,倒是心细。”老夫人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因这声叹息更深了些,“早年我也听你外祖父提过一嘴,说王夫人,对嫡长子正殷总隔着层什么,反倒对次子之祁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她伸手拨了拨炭盆里的银炭,火星噼啪跳了两下,暖阁里的温度又升了几分。
“段家二公子自小体弱,风一吹就倒似的,汤药没断过。许是王夫人觉得亏欠了这小的,便把心思都搁在他身上了?”老夫人说着,自己先摇了摇头。
“可再怎么偏疼,对长子也不该是那般模样。”谢如侬捧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许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无奈,“你如今和正殷有婚约,往后相处的日子长了,总会慢慢摸清底细的。只是这人心隔肚皮,你得记着,不管段家内里如何,护好自己才是正经。”
谢如侬点点头,望着窗外飘落的碎雪,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想多问一些:“我之前跟他见过吗?”
祖母摸摸她的头:“快见到了。他之前在逍遥宗修行,现在回来就是为了说你们的婚事。”
谢如侬道:“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觉得我们还不是很熟悉。”
祖母翁声细语的:“有的是时间嘛。”
她忽然很想知道,段正殷在那样的家里长大,究竟熬过了多少个这样寒冷的冬天。
攻略他?
系统或许只是将他当作一个冰冷的任务目标,可谢如侬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那雪花落在窗棂上,簌簌有声。
像极了记忆片段里,段正殷跪在雪地里时,雪花落在他单薄肩头的声音。
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她不仅要攻略他,更要改变他的命运。
至少,不能让他像剧情里那样,在二十二岁的年纪,就带着满身伤痕,凄惨地死去。
为了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为了自己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也为了那个素未谋面、命运多舛的少年。
她必须完成任务,必须好好活下去。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梅枝上,压得枝头微微低垂。
谢如侬看着那抹倔强的红,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醒目,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勇气。
不管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不会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