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大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没两秒时间又默契地各自埋头炫饭。
“太多了，我吃不完。”季霜是说真的。
她原本都是吃剩最后一口米饭再舀两勺汤，这是对她来说最舒适的饮食习惯。
突然哐嘡给她单独搞一碗汤，只能她自己吃，吃不完扔垃圾桶也怪可惜的。
“不多，就一小碗。”周迭就没给她商量的余地，“要么喝汤，要么喝水，自己选。”
碗确实不大，就是和季霜吃米饭的碗一边大，难免有心理压力。
但碗里的排骨和冬瓜都冒尖了，偏偏她今天盛的饭还比平时多了些。
可能是比赛期间情绪持续紧张，所以季霜最近的食欲不振，她心里有数。为了避免浪费粮食，她立马开始寻求帮助，“阿梦，你吃排骨嘛？”
闻言，阿梦捧着饭碗的手顿时往远离季霜的方向偏了些，“周队的一片苦心，你别辜负。”
“就是。”领队也在边上帮腔，“吃不下的话你就少吃两口米饭，多吃点菜，多喝点汤。”
并没有人帮她。
季霜也埋下头，“我尽量，我尽量。”
她往嘴里塞了口白米饭细嚼慢咽，淀粉朴实的甜味很快在舌尖铺开。
又是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季霜勉强才把米饭和汤都扒拉干净。
为了避免浪费，可是把自己撑了个够呛。
要是以后每顿饭都这么痛苦，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晚上训练结束，大家陆陆续续上楼休息，季霜如愿等到了训练室只剩下自己和周迭。
“队长。”季霜喊他。
周迭刚关掉电脑，应答得很快，“嗯？”
季霜一改常态，开门见山地表达自己的诉求，“我不想被盯着做不愿意做的事。”
“不愿意喝水还是不愿意喝汤？”
几乎是对上周迭视线的刹那间，季霜就垂下了眼眸，低声道：“都不愿意。”
“可你昨晚答应了会多喝些水的。”周迭仍然注视着季霜，试图寻找沟通和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季霜一时语塞，竟也不知道该怎么简洁明了地和周迭解释，喝水对于她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医生说在你的结石没有变得更加严重之前，最好能尽快排出来。我不想你季后赛的时候再吃止痛药上场，万一又在比赛的时候犯病怎么办？”
“挂过水，吃过药了，不至于严重到你想象中的地步。”季霜有一下没一下地抠衣摆上的装饰纽扣，很不自然，“我没有每天喝那么多水的习惯，一下子上强度，身体也很难受的，队长。”
季霜一声“队长”，周迭的脾气就下去了大半。
他望向桌子上的水壶，一天下来还有整整半壶，换算下来季霜今天也就勉强喝了两杯水，还是不那么大的杯子。
“你真的感觉不到口渴吗？”
“不会啊。”季霜回答得不带任何犹豫，但事实的确如此，她只有非常偶尔的时候才会主动补充水分。
“季霜。”周迭念她的名字，有些无奈，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几句话已经在他脑子里转了整整一天了，觉得有些打脸，又的的确确是他的真实想法。
“咋啦。”季霜终于抬起头，望向周迭的眼睛。
“以前我身边都是男的，随意惯了。
“你是我队友里的第一个女生，所以有些时候会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也担心自己的语言行为会冒犯到你，可能已经冒犯到了，但我只是希望你能早日康复，从来没想过要盯着你或者强迫你做某件事。
“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就改掉。
“但是多喝水是医嘱，你还没有完全恢复要谨遵医嘱。”
季霜松开紧紧捏住装饰纽扣的手指，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已经附上了薄薄的一层汗。
明明夜已经深了，可此时此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季霜不记得自己还和周迭说了些什么，但第二天她喝完每日雷打不动的拿铁后，竟然真的自觉在杯子里续上了温水，甚至还挑了跟加长的艺术吸管叼在嘴里，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摄入水分。
“我的天呐，”阿梦离老远就瞧见了季霜这幅模样，震惊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说，”季霜把吸管从嘴里吐出来，“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白开水这么难喝的东西？”
“诶，”阿梦发出噪音掩盖季霜的后半句话，“可不敢胡说，等会儿让周队听到了，有你好看的。”
季霜摇头，默默感叹，那你还是不够了解你们周队。
大家陆陆续续起床，季霜他们起来早些的基本都在训练场练枪，氛围还算轻松愉快。
压枪练得差不多了，季霜的手机突然弹出电话，是快递员打来的，说是包裹已经送到门口了。
季霜一边回答着包裹可以直接扔院子里，一边摘下耳机就往外走。
是方绮卉连夜给她下单的快递，早上起床就看到方绮卉的微信提醒她已经在派送了，记得查收。
季霜本身也不怎么爱喝茶包，但既然医嘱不可违，那改善改善饮用水的味道，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季霜抱着快递回来的时候周迭刚好进训练室，见她行色匆匆，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
“阿梦，这玩意儿是不是得用开水泡？”季霜边拆边问，“但开水会不会泡出来味道太浓啊？”
“你可以先泡了感受一下，有的茶包也是可以冷泡的。”
“你挑挑，有你爱喝的吗？拿些去。”
阿梦自然不和季霜客气，立马凑过来，“你这买的也太多了，得喝到什么时候去。”
“还不是结石给闹的，我朋友连夜下单催促我喝水，还说要蹲在直播间里监督我。”季霜把茶包往收纳盒里码，“队长你也来几包吧。”
她也不管周迭是接受还是拒绝，只管往他桌子那边塞。
一圈分发下来，还剩下半数，严丝合缝地将收纳盒塞满。
“啊，yue，难喝。”季霜品完第一口，就是这个评价，半个字的好话都说不出来。
“你喝不惯，难得尝试是这样的。”阿梦宽慰她，不过也没放过她，“这玩意儿越放味儿越奇怪，你最好快点喝，下一杯可能会好一点。”
“我觉得你要害我。”季霜带上痛苦面具就摘不下来了，反复确认茶包里的内容物，“不是说有蜜桃味吗？哪里有了？队长，你尝出来了吗？”
“没。”周迭淡然。
不仅没尝出蜜桃味，还酸酸的。
幸好百香果和柠檬的快递及时送到，让季霜很快就从被茶包硬控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她甚至煞有其事地将柠檬切片剔籽加蜂蜜腌渍起来。
水果酸酸甜甜的，和又苦又涩的茶包比起来简直仙品。
周迭有幸在午饭后烧上了今天的第二壶水，忍不住问她：“好喝？”
“嗯嗯，”季霜捧着杯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吸管戳柠檬片，“队长你要尝尝吗？冰箱里有现成的。”
“我牙不好。”只是看看，周迭都觉得后槽牙发紧，还是不折磨自己了。
“吃过晚饭就别喝那么多了，影响睡眠。”周迭忍不住提醒她，“快季后赛了，要休息好。”
“知道啦。”
——
季后赛眨眼就到。
赛程持续三天，每天六把比赛，总积分最高的队伍夺冠。
比赛的紧张程度不言而喻，谁都不允许掉链子。
季霜表面看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其实已经焦虑到晚上失眠了。
只要人没坐在显示器面前，她脑子想的尽是沙漠和海岛两张地图，反复背诵各个战队的跳点，自己经常犯的错误，以及反反复复自我警告千万不能上头。
季后赛第一个比赛日的下午，她甚至点了个超大杯的热美式。
极其厌恶刷锅水的方顺看到后下巴都快惊掉了，“对自己真狠啊季霜。”
“清醒一下，有备无患。”
季霜是担心自己睡眠不足以后犯困影响晚上的比赛，结果到了赛场以后，她才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场馆外为自己主队加油呐喊的粉丝、场馆内情绪激昂的背景音乐，以及教练反复强调的注意事项……
无一不是在强调比赛的重要程度。
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之下是很难犯困的。
大家一齐往场馆内走的时候，周迭拍了拍季霜的肩膀，“当小组赛打，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声音很低，但一字不落，通通被季霜接收到了。
季霜还在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跳频率，就见周迭渐渐加速走到了前面。
碰见隔壁YBG的，赵蓝阳立刻凑过来和周迭勾肩搭背，两人有说有笑的，脚步轻快得像是出门踏青，根本没有打赛季总决赛的样子。
季霜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人群往前走。
这是她第一次首发打线下赛，有惊无险地进入到总决赛，她当然希望能拿出最好的状态，打出最好的成绩。
周迭他们都是泡在大大小小的比赛里过来的，经验丰富又老道，季霜个九九新的赛场新人，是没有办法和他们共情的。
“霜妹妹，你身体怎么样啦？”
赵蓝阳突然转过头来问她，把季霜吓得一个急刹，又很快恢复如常，“没事了，小意外。”
“你可把大家给吓坏了，你们队长铁青的脸挂在论坛首页好几天了……靠，好痛。”
周迭一个肘击，把赵蓝阳的后半句话给堵了回去，压低了声音警告：“你小子赛前不要搞我们队小朋友心态。”
赵蓝阳贱兮兮地重复：“我们队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