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须惊梦

    水一居内,十九扇屏风曲折联排,并立眼前。

    它们个个云纹银框,黑白光潋滟的屏面,交错浮动。

    清汀将书册投给其中一扇屏风,悬动的黑白光一口把册子吞了。

    然后就看见书册在屏面显示的第十二层书阁走廊内,呦~呼~着飞奔,回架,归位。

    一气呵成的清晰影音。

    清汀的差事是越发轻便了,但他每年仙力俸禄的涨幅,却是越发看不到上限。

    他转过身,十九扇光照得他深邃而幽远。

    清汀开门见山地问我。

    “鸢姀神女可有涉猎,三十二万年前,仙界有何要事发生?”

    呦,这是考我呢。

    我当然知道,三十二万年前,正是咱们至晟天帝继任天帝之位的时间。

    之所以,我痛快地把书册交还给清汀,没开口追问,就是我清醒意识到,莫须尘渊不仅大有来头,还大概率与天帝有关系。

    想到「天诛」二字泼辣的赤红笔墨,这已经很明显,莫须尘渊不是寻常仙人能够触及的密中密的秘辛了。

    应是见我点头后,就泛起咬牙切齿的忧愁,清汀这朵解忧仙葩给我提供了两个绝佳思路。

    其一,他说我师父桐橖神君,涉嫌谎报仙龄,他宣称的二十七万岁小幅度缩水。

    师父的实际仙龄虽无从考究,但绝对超过三十二万岁。

    清汀建议我先去磨磨师父。

    可是,磨石头尚需时日才能磨成粉,磨跑路的师父……呵呵,目前行不通

    我琢磨第二个思路,觉得有些道理。

    清汀说,既然莫须尘渊的谢神君横空出世,保不准再过几日,莫须尘渊也好,秘辛也好罢,都会自然而然浮出水面。

    只需静待即可。

    我点了点头。

    调查一件花费一,二,三天不可能有结果的绝密事件,其实挺不脚踏实地。

    眼下最要紧的,是我自己仙途命运的自由,而不是好高骛远的去招惹「天诛」。

    我眼神炯炯,充满渴求,对清汀说:“清汀啊,你这里藏书无数,有没有那种神乎其神,无与伦比的变形术?

    还得隐藏效果特别强,很难被人发现的那种?”

    清汀默默看向我,低头轻笑。

    “请随我来。”

    ……

    我抱起救命宝贝《万象玄观变》,连道谢都忘了,就冲出大门,往云头上爬。

    听到清汀在水一居门外唤我名字。

    我回头看他。

    “恭喜。”他淡然微笑,对我说。

    随即,转身离开。

    我低头看行云投下的阴影,郁闷了。

    本来我因他只字未提「情根深种」之事,感到一丝轻松。

    可瞬息之间,就令我哎叹起来。

    仙界之内啊,全员沉沦无仙幸免……

    ……

    方一回到群山苑,我便钻进三面环池水,八方来暖风的丘舍庭。

    满池子老荷花早都化形,最近他们正在北下四弦云泥小泉里听学兼遛弯。

    留下真身在池子里放香,飘香处无尽宁静。

    啪地把《万象玄观变》拍上石桌。

    我巴不得能拍出个中精髓,让石桌子嚼烂了理顺了,直接喂给我。

    可我这一拍,反倒吓得我立刻捞起书册,卷起来藏到身后。

    我没留意平时负责打扫院子的蚂蚁小仙婢,化成真身,正趴在石桌缝里睡觉。

    小仙婢被声音吓得腾空一起,摔坐在地上,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鸢姀,你回来啦。”

    “晨乙啊,对不住。

    那个,你换个地方睡呗。我想在这儿用个功。”

    我有些对不住她,但想让她知道,我真的是想用功,就将背后书册稍微露露头给她看。

    晨乙爬起来,“哦,好,我一会儿去告诉幕诸,叫她晚上不要来这儿。”

    她盯着书册,忍不住舔了下舌头。

    “什么书啊,闻着真甜啊。”

    我手心紧握书,没法子,这丫头多少有点儿书虫的血脉,她虽不会蛀书,但会给书舔出一道道哈喇子。

    我摇了摇头。

    “很重要,不给看。”

    晨乙哦了一声,乖巧地跑出亭子,然后她茅塞顿开地自言自语。

    “是哦,鸢姀要成婚了,是要好好学学那些个那些个……”

    “晨乙!”

    我发凶给她看,有点儿怒其不争。

    自家院子里的仙婢也……

    “鸢姀,”晨乙还在自己思想里,她好心的分析。

    “听说看那些书会渴,我一会儿给你送些仙酿吧!”

    “……”无语。

    “谁都不要来烦我,我什么也不要。

    我!喝露水!”

    ……

    终于。

    安静了。

    我翻开《万象玄观变》第一页。

    开封纸页泛黄,字迹古朴玄奥。

    我深吸一口气,凝聚仙力,目光如炬。

    准备开始攻克这变啥啥,躲猫猫的无上法门。

    我盯……

    再吸一口气,我苦着脸,逼迫自己忍过所有术法书开头那些玄而又玄,摸也摸不着的起源论述。

    “心随意动,神隐虚空……凡物降尘,灵渊……”

    我读诵出来。

    唉?这俩字有点熟,尘渊……

    我拿拳头给自己脑门一棒子。

    专注专注专注。

    再看一行……两行……三行。

    我感觉渐入佳境,我看到字体晃悠起来,这不就是他们说的人书合一?

    嘿,我居然是人字合一!

    为什么眼皮会打架,别打了,给我撑起来看清楚。

    我努力睁眼,接下来这些字好像过了来,它们把自己推到,掉出部首偏旁,又和别的字重新组合。

    我看到它们拼出了崭新的大字:

    莫须尘渊。

    谢烬洄。

    我一瞬间懵了。

    这些是啥意思了?好像很重要,特别重要。

    但……

    我眼皮越来越沉,感觉哪里不对劲。

    石桌的石头纹路像是在跳舞,打转,渐渐和我的字融为一体。

    胳膊似乎被什么重东西压住了,我懒得动,只想弄明白这些字在跳什么。

    我确信自己是在看书,明明有这么多字在拆分,组合,跳来跳去。

    可是,字在化成墨,墨又聚成河,河卷出巨大漩涡。

    我心里只觉平静倦懒,努力伸手去救字。

    然而,漩涡瞬间穿过我,好困啊。

    我听到咣当一声,书掉了?

    而我又陷进了哪儿?

    周遭过于寂静了,我睁开眼。

    空空荡荡灌满四周,也灌满了我的脑壳。

    有一刻我真的以为,这是我第一次于长睡中醒来,第一次知道自己名字。

    记忆像枯枝绊住没有情绪的我,却在转眼间抖擞出树叶,开出了花。

    噗噗噗,记忆绽放,我又鲜活啦。

    我是鸢姀,我正在学习变身术,在看一本书,可是书里怎么会有莫须尘渊和谢烬洄的名字?

    疑窦重重,我心想:难不成是清汀给我的书有问题?

    又或者,是谁在故意捣鬼?

    不管怎么说,谁耽误我时间就是和我作对,就算拿空荡来锁我,我也要把它踏碎。

    我气冲冲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劈出一道仙掌。

    天助我也,空荡碎了,透出一大片云雾缭绕。

    有云就好,我踩上它就能跑。

    可是,踩上云后,脚下是坚实的路。

    这回,好像更复杂了。

    空荡包了云雾陷,仙力劈出去便顺着前方狂飙,最后无影无踪,也不回来了。

    我回头看了看劈开的缺口,将它当做起点,而与之相对的直线,就是我要探索的目标。

    剥开一层层云帘,穿越浓厚的雾障,我很快就看见逐渐淡薄的雾色里,浮现出一个小山状的影子。

    再走近些,那山形更真切了。

    仿佛是一位身影曼妙的仙子,坐在什么被空荡遮蔽的地方,正伏在看不见的桌子上,举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书。

    离得更近,忽然间,我一股有名有姓的怒火扑了上来。

    我看出那个人是谁了,他是死皮赖脸的谢烬洄,他手里的书怎么和我的《万象玄观变》那么像?

    再看看他的姿势,再从看不见的环境里辨认处出,和丘舍亭极其相似的石桌石椅角度。

    呵呵,这不就是丘舍亭!

    他谢烬洄卑鄙,竟等不了三日,跑来我群山苑施法设障,愚弄众仙友,还偷我书看。

    卑劣至极!

    我提怒迈脚,单手叉腰,一指奸诈之辈。

    “谢烬洄,你无故违约,私闯群山苑,偷我仙法……你你你,你有能耐冲我来。”

    谢烬洄听到我的声音,似乎备感意外,他抬起头像看到了新奇事物一般,满脸喜悦稀奇。

    他抬指点唇,温和地说:“嘘!声音小些,我看书呢。

    鸢姀啊,真是心急。”

    我能不急吗,你咋好意思装无辜小可爱。

    孰透的不可忍!

    “那是我的《万象玄观变》,你看什么看?还给我。”我吼他。

    “哦?”他又抬起头,将书名露了出来。

    我一直看不清书的名字,直到他这次展示。

    书名是好像是:摘光拾影什么什么术。

    不是《万象玄关变》?

    这是怎么回事呢?

    疑惑间,忽感到一阵迷离恍惚,谢烬洄仿佛就要消失,整个空间也扭得虚晃模糊。

    肩膀后背传来一层薄毯的暖意,好像听到幕诸骂了一句:不省心的石头。

    片刻后,眼前一起又清晰了,我看到书名正在变化。

    不知是情绪还是什么,似乎脱了结又续上了。

    我迷迷糊糊地问:“你看的什么书?”

    他暗自窃笑,将书上的字定了型。

    变成了三个字。

    好像还是是特别漂亮的远古字体。

    我大概认得,第一个字是……小,第二个字是黄!

    第三个字,还用说吗?

    我反应过来扯开腿就要去削他。

    “谢烬洄,你别把我的书改成乱七八糟的东西。”

    “鸢姀,别动。”

    谢烬洄着急地吓住我。

    我也意外地听了话,立刻不动了。

    他快速起身,无奈的朝我脚前挥手一指。

    我的前面突兀地冒出一块尖刺丛生的大石头。

    谢天谢地,这绊一下不得摔得开窍冒青烟啦。

    谢烬洄立身在我看不见的亭子里,绕过某个我不熟悉的拐角,身影浮在云里雾里。

    一字一句朝我走来。

    “鸢姀,这里不是群山苑,我也没有违约。是你做梦了,梦到了……”

    做梦?怎么可能?

    他成功激起我的反驳欲,我打断他。

    “我做梦了?别开玩笑了,我鸢姀自打从石头里出来,从未做过梦。

    师父说我是顽石心性,难通幻梦,这可是很多仙友求不得的天赋呢。”

    但是我也发现了些异常,谢烬洄应是正沿着曲折的游廊行进,而丘舍亭的出口,却是一条笔直的长石板路。

    还有,方才我的游离感,幕诸的声音,差一点儿模糊破碎的谢烬洄……

    这一切似乎足以证明。

    难道,我真的做梦了?

    “我怎么会做梦,为什么会做梦?”我困惑地脱而口出。

    谢烬洄停在一个拐角,朦胧雾色间望向我。

    “神女有思,故因梦往。

    鸢姀,你思什么了?”

    思什么了?我定念一想。

    思了莫须尘渊!

    可即便思了莫须尘渊,为什么会梦到他?

    不对,不对。

    不是我梦到了他,而是他发现我做梦,趁机跑到我梦里了才对。

    想到这里,我愈发觉得恐惧,连忙后退几步。

    以大惊失色的语气放狠话。

    “谢烬洄,你你你别过来,你还说没违约,你都追到我梦里来了。

    你干嘛这么缠人呐。

    我是思了,可我思的是莫须尘渊,不是你。”

    谢烬洄噗嗤一笑。

    他没有心!

    “鸢姀,你梦到的正是莫须尘渊,你此刻就在这里,只不过,你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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