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绣科的匾额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的木光,背面的三层绣线像年轮般透过纹理隐隐可见 —— 最外层的盘金绣泛着冷光,中间的十字锁藏着浅紫,里层的单股缠浸着暗红,像把钥匙插在时光的锁孔里。沈青梧的银剪贴着匾额边缘轻轻挑起,盘金绣的钢丝蚕丝 “铮” 地弹开,春桃的十字锁在北细辛汁液里晕出浅紫,像冰层下突然绽开的还魂兰 —— 第三针的偏离处正对着匾额的铜钉,像给秘密留了个透气的窗。
“沈先生,史馆的匠人来取绣帕了。” 小医官捧着个紫檀木盒进来,本命药材绣品的针脚歪歪扭扭,第三针特意偏离半分。盒垫上的冰蚕丝缠着枚新铸的血竭令牌,鱼眼处的赤金比之前的亮了三分,是用魏明女儿长命锁的鎏金熔铸的。
沈青梧将春桃那半片烧焦的绣帕放进去,帕角的还魂兰与萧彻补绣的赤金花瓣严丝合缝。她忽然想起老妇人说的话,春桃出生时,她娘用三股冰蚕丝给她绣长命锁,最里层缠的是太医院的地脉水 —— 能让丝线百年不腐。
“告诉匠人,展柜要嵌北细辛木。” 沈青梧往帕子边缘滴了滴变异还魂兰汁液,焦痕里立刻浮出串小字:“母蛊的卵藏在史馆的横梁里。” 这是她昨夜用春桃的绣绷新绣的暗记,针脚模仿的是魏庸的单股缠,却在转折处藏了个十字锁。
小医官刚要应声,秦风就撞开了门,玄色披风上沾着史馆的灰尘。他手里的布包里裹着半片银鳞鱼绣帕,鱼腹处缺了块,与王婆子那半片正好互补。“王爷在史馆拆横梁,” 他的声音带着喘息,腰间的虎头令牌与血竭令牌相撞,“发现了这个,上面的针脚有母蛊的磷粉。”
沈青梧的指尖抚过帕子的缺口,那里的纳线方式与魏家老宅地窖里的猫形香囊如出一辙。她忽然想起兔子项圈里的蚕丝账册,最末页的针脚也是这样 —— 看似松散的盘金绣,实则每七针就藏着个死结。
“带二十名药绣生去史馆。” 沈青梧往药箱里塞了把淬过还魂兰汁液的银剪,刃口泛着淡紫,“让他们带着本命药材绣品,用北细辛木针在横梁上绣‘镇魂阵’。”
史馆的横梁积着厚厚的灰,阳光透过窗棂照出无数飞舞的磷粉。萧彻正用防身玉的碎末混合还魂兰汁液,往裂缝里填 —— 玉末在光柱里显出细小的 “七” 字,与当年火场玉坠崩裂的碎片数量相同。
“母蛊的卵像琥珀,” 萧彻的银针挑起块透明的结晶体,里面的幼虫正在蠕动,“要用五十株还魂兰的根须熬成胶,才能封住它的活性。” 他忽然顿住,针尖的磷粉落在沈青梧的绣绷上,“你看这晶体的纹路,像不像春桃绣的还魂兰根须?”
沈青梧捏着银剪的指节猛地泛白,冰蚕丝在指间 “咔” 地绞成十字锁,剪尖的反光刺得她眼底发酸 —— 那结打得与春桃临终前绣的 “往生结” 一模一样,线尾故意留出的三分松劲,像在说 “别太用力”。她想起老妇人交托的长命锁帕子,用北细辛汁液浸泡后,根须处显出的正是这样的纹路 —— 原来春桃早就知道母蛊卵的形状,用绣品画下了解剖图。
“药绣生们的镇魂阵布好了。” 秦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些微的颤抖,“但有个绣品突然发光,是细辛区的小医官那幅。”
沈青梧冲到栏杆边,只见史馆中央的地面上,二十幅药材绣品组成个巨大的还魂兰,细辛区的光芒最盛,北细辛木针在横梁上绣出的阵眼正对着那里。小医官的绣品上,第三针的偏离处渗出淡紫汁液,像春桃疤痕里渗出的血。
沈青梧发现横梁上的镇魂阵缺了角,正是细辛区的位置 —— 小医官的绣品因紧张绣错了针脚,第三针没有偏离,导致阵眼无法闭合。
“是母蛊在感应活物!” 萧彻的防身玉突然发烫,玉坠的反光在横梁上扫出个暗格,“那里还有东西!”
沈青梧拽着冰蚕丝荡过去,银剪 “咔” 地撬开暗格,里面的锦盒垫着靛蓝钢丝蚕丝 —— 与春桃袖口的同料。盒里的羊皮卷上,魏庸用朱砂画着母蛊的培育图,角落处的针脚歪歪扭扭,是春桃的笔迹:“月圆夜,用五十人的本命血能催□□蛊。” 羊皮卷的尾页用朱砂写着 “吾女忌日,以蛊为祭”—— 魏庸的女儿当年因太医院误诊去世,七月初七正是忌日,这也是他选择此日催□□蛊的原因。
楼下突然传来尖叫,沈青梧低头看见小医官倒在地上,本命药材绣品上的细辛草正在发黑。母蛊的磷粉像活物般往他口鼻里钻,血竭令牌的红光在他胸前忽明忽暗,鱼眼处的赤金正在消退。
“用还魂兰根须胶!” 沈青梧将锦盒扔给萧彻,银剪划破掌心,血珠滴在冰蚕丝上 —— 这是按春桃配方新制的还魂血,加了变异还魂兰的花瓣汁,黏性比之前的强三倍。她荡到地面时,正好看见秦风用虎头令牌压住小医官的胸口,磷粉在令牌的虎目处凝成团黑雾。
“快让药绣生们刺破指尖!” 沈青梧将带血的冰蚕丝在小医官腕间绣成 “锁魂阵”,每七针打个十字锁,线尾留出的三分松劲正好对着他的脉搏 —— 这是春桃教的 “活脉绣”,既能阻蛊毒扩散,又不影响气血流通。“用本命血往他的绣品上补绣还魂兰!”
药绣生们的针脚都刻意留出三分松劲,最末幅还魂兰的根须处,二十道松劲正好组成 “桃” 字 —— 这是沈青梧特意教的 “忆桃绣”,让春桃的技法成为药绣科的必修课。二十滴鲜血落在发光的还魂兰阵里,北细辛木针突然齐齐震颤,横梁上的镇魂阵发出金光大盛。沈青梧看见春桃的还魂兰绣绷在光柱里浮动,焦痕处的赤金花瓣与变异还魂兰的纹路重叠,像幅会生长的年轮图。
黑雾散去时,小医官胸口的血竭令牌突然发烫,鱼眼处的赤金顺着裂纹渗出,在地面凝成赤金珠子 —— 这是春桃特有的 “熔金绣” 技法,用血竭粉末混合鎏金,遇热会熔成液态,冷却后自然成型。剖开后露出卷更完整的蚕丝账册,上面记着魏庸用史馆地脉培育母蛊的全过程。最末页贴着半根靛蓝钢丝蚕丝,线尾的三分松劲处,用朱砂点了个极小的 “桃” 字。
“原来她把最重要的藏在这里。” 沈青梧将账册塞进怀里,冰蚕丝在掌心缠成个平安结,“这珠子的尺寸,是春桃给流浪猫做的铃铛大小。”
回到药绣科时,夕阳正透过窗棂照在晾架上的绣品上。五十幅还魂兰在暮色里泛着淡紫,每朵花的第三针都偏离半分,像春桃在远处看着她们笑。萧彻踩着余晖进来,防身玉的反光在绣品上移动,照出片嵌在针脚里的磷粉 —— 正在组成 “七月初七” 的字样。“七月初七” 的磷粉在月光下泛出银光,与沈青梧母亲绣帕上的朱砂落款日期完全一致 —— 那是母亲牺牲的日子,也是春桃偷偷给她绣长命锁的日子。
“陛下要下旨重审太医院旧案。” 萧彻将片新采的还魂兰放在沈青梧的绣绷上,花瓣纹路与春桃的疤痕轮廓完全重合,“说要以药绣科的名义编纂新的《本草图》,用冰蚕丝记录所有蛊毒的解法。”
沈青梧的银剪在花瓣上轻轻划过,汁液渗进绣绷的纹路里,显出春桃的字迹:“我娘说,绣品是会呼吸的历史。” 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场大火,母亲推她出去时,手里的绣帕正在燃烧,还魂兰的灰烬落在她的衣襟上,像撒了把北细辛籽。
药绣科的铜铃在暮色里摇晃,这次的节奏悠长而平稳。老妇人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杖头的银鳞鱼在夕阳里泛着金光。她的布包里裹着春桃的最后一幅绣品,是用自己的白发混着冰蚕丝绣的还魂兰,根须处的针脚与沈青梧母亲当年的绣帕如出一辙。绣品的衬布是沈青梧母亲当年的药囊布料,根须处的针脚里混着北细辛籽 —— 与十年前母亲推她出火场时,衣襟上的种子完全相同。
“这是春桃留给你的。” 老妇人将绣品放在绣绷上,帕角的银鳞鱼正好补全王婆子那半片的缺口,“她说等母蛊被除,就把这个给你,让你知道…… 她从没走远。”
沈青梧将三半绣帕合在一起,北细辛汁液刚泼上去,绢面就显出幅完整的太医院地图,地脉水的流向用赤金蚕丝绣成,最终汇入露水井 —— 那里正是她们当年找到账册的地方。地图的落款处,三股不同的针脚拧成根绳:魏庸的单股缠、春桃的十字锁、沈青梧的盘金绣。
萧彻的防身玉突然发出轻响,玉坠的碎末在烛光里聚成朵还魂兰,与绣品上的重叠。他左手的疤痕在光里泛着红,与十年前火场的烙印、春桃的疤痕、小医官的本命绣品同时亮起,像串串联起时光的针脚。
“该给《本草图》绣序了。” 沈青梧抓起靛蓝钢丝蚕丝,往晾架上的百鸟朝凤添了只雏鸟,脚环用三层丝线缠成,最里层是魏庸的单股缠,中间是春桃的十字锁,外层是沈青梧的盘金绣 —— 象征仇恨终被温柔化解,也暗合 “以绣藏锋,终以绣传情” 的主旨。雏鸟正依偎在凤羽旁,脚环上的玉坠与萧彻的防身玉同料。她忽然想起春桃说的话,针脚要像年轮那样,藏着生长的秘密 —— 而她们的秘密,就藏在每道偏离的针脚里,藏在还魂兰的纹路里,藏在北细辛与还魂兰交织的香气里。
窗外的月光漫进药绣科,给五十幅还魂兰镀了层银。沈青梧看着针脚里的乾坤 —— 魏庸的阴谋、春桃的牺牲、药绣生的传承,都在这绢面上织成了新的年轮。信鸽振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脚环的玉坠撞响了银剪,像串永远不会停歇的铜铃,在时光里摇晃出微苦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