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图》的样卷在药绣科的长案上铺开,北细辛木制成的卷轴轴头雕着银鳞鱼,鱼嘴正对着王婆子帕子上的鱼尾 —— 两尾银鳞在晨光里连成圈,像给十年的故事画了个初显的轮廓。沈青梧用靛蓝钢丝蚕丝沾着变异还魂兰汁液,银剪悬在扉页上空三指处,落下时故意让 “药” 字的第三笔歪了半分,丝线在绢面晕开的淡紫,正好与春桃绣帕上的针脚色差完全一致,像春桃握着她的手教写的模样。
“沈先生,史馆送来的拓片到了。” 小医官捧着个木匣进来,本命药材绣品的针脚留着三分松劲,袖口沾着北细辛粉末。匣子里的拓片是魏家老宅地窖的石壁纹路,用还魂兰汁液浸润后,显出春桃绣的还魂兰根须 —— 与母蛊卵的晶体纹路分毫不差。
沈青梧的银剪挑开拓片边缘,冰蚕丝缠成的系带突然散开,里面滚出颗赤金珠子,与小医官胸口凝结的同料。珠子剖开后,蚕丝账册的残页上,魏庸用朱砂写着 “七月初七,地脉转阳,母蛊醒”,旁边的针脚歪歪扭扭,春桃用北细辛汁液改了个 “破” 字,第三笔的偏离处正好盖住 “醒” 字的最后一笔。
“把这拓片裱进《本草图》的蛊毒篇。” 沈青梧往残页上滴了滴还魂兰根须胶,朱砂字立刻晕成淡紫,“让药绣生们用‘忆桃绣’补全根须,每七针藏个十字锁。”
话音刚落,秦风就掀帘而入,玄色披风上沾着些微的赤金粉末。“王爷在露水井边等您。” 他递过块绣着 “还魂兰” 的绢帕,边角的纳线方式与春桃母亲的长命锁帕子如出一辙,“太医院的地脉水突然变浑,里面漂着些冰蚕丝。”
沈青梧的指尖抚过绢帕的针脚,第三针的偏离处渗出淡紫汁液 —— 是春桃的 “活脉绣”,遇地脉水会显形。她忽然想起老妇人说的话,春桃出生时,脐带血混着北细辛汁滴进了露水井,让地脉水有了显影的功效。地脉水显影时泛起的涟漪,与十年前母亲推她出火场时,井中倒影的波纹完全一致 —— 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母亲的脸,映在这口井里。
“带二十幅还魂兰绣品去井边。” 沈青梧往药箱里塞了把淬过双料还魂血的银剪,刃口泛着红紫交辉的光,“让药绣生们用绣品在井台布‘转阳阵’,根须朝向与拓片的地脉流向一致。”
露水井的石井栏爬满青苔,井水泛着诡异的浑浊,冰蚕丝在水面漂成细碎的网。萧彻正用防身玉的碎末混合还魂兰根须胶,往井壁的裂缝里填 —— 玉末在水光里显出 “桃” 字,与春桃绣绷上的字迹完全相同。
“地脉水变浑是母蛊卵的预兆。” 萧彻的银针挑起根漂浮的冰蚕丝,丝线里的磷粉在阳光下闪烁,“魏庸在井壁藏了母蛊的‘引魂香’,月圆时会顺着地脉往上涌。” 露水井的地脉水曾治愈过魏庸女儿的顽疾,他认为用这水培育的母蛊,能让女儿 “借蛊还魂”—— 羊皮卷的夹层里,藏着他给女儿绣的长命锁图样,针脚模仿的是春桃母亲的技法。他忽然顿住,针尖的磷粉落在沈青梧的绣绷上,“你看这蚕丝的缠法,像不像春桃给流浪猫做的窝边绣?”
沈青梧捏着银剪的指节猛地泛白,冰蚕丝在指间 “咔” 地绞成往生结,剪尖的反光刺得眼底发酸 —— 那结的松紧度与春桃临终前的最后一针完全相同,线尾垂落的弧度,像她最后看过来的眼神。她想起老妇人交托的绣品衬布,母亲药囊里的北细辛籽正是这个形状,遇地脉水会发出浅紫荧光。
“药绣生们的转阳阵布好了。” 秦风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但井台边缘的绣品突然卷曲,是细辛区的小医官那幅。”
沈青梧冲到井边,只见二十幅还魂兰绣品在井台围成圈,细辛区的绣品卷成筒状,北细辛木针钉着的阵眼处渗出淡紫汁液,像春桃疤痕里渗出的血。小医官正用指尖蘸着井水往绣品上补绣,第三针的偏离处突然亮起荧光 —— 与拓片上的地脉拐点完全重合。
“是引魂香在感应活物!” 萧彻的防身玉突然发烫,玉坠的反光在井壁扫出个暗格,“那里藏着魏庸的‘地脉图’!”
沈青梧拽着冰蚕丝往井壁荡去,银剪 “咔” 地撬开暗格,里面的锦盒垫着靛蓝钢丝蚕丝 —— 与春桃袖口的同料。盒里的羊皮卷上,魏庸用朱砂画着母蛊的培育图,角落处的针脚歪歪扭扭,是春桃的笔迹:“月圆夜,用五十人的本命血能催□□蛊。”
井台突然传来尖叫,沈青梧低头看见小医官倒在地上,本命药材绣品上的细辛草正在发黑。母蛊的磷粉像活物般往他口鼻里钻,血竭令牌的红光在他胸前忽明忽暗,鱼眼处的赤金正在消退。
“用双料还魂血!” 沈青梧将锦盒扔给萧彻,银剪划破掌心,血珠滴在冰蚕丝上 —— 这是按春桃配方新制的药液,加了露水井的地脉水,黏性比之前的强三倍。她荡到地面时,正好看见秦风用虎头令牌压住小医官的胸口,磷粉在令牌的虎目处凝成团黑雾。
“快让药绣生们刺破指尖!” 沈青梧将带血的冰蚕丝在小医官腕间绣成 “药引阵”,每道针脚都对应他本命药材的经络图 —— 这是她结合《本草图》与春桃活脉绣创造的新技法,既能导血,又能引药。“用本命血往他的绣品上补绣还魂兰!”
小医官在昏迷中仍无意识地捻着丝线,手指按记忆中的三分松劲补绣 —— 他歪掉的第三针恰好闭合了阵眼的缺口,药绣生们发现,原来最关键的针脚,往往藏在本能里。药绣生们的针脚都留着三分松劲,最末幅还魂兰的根须处,二十道松劲正好组成 “桃” 字 —— 这是沈青梧特意教的 “忆桃绣”,让春桃的技法成为药绣科的必修课。二十滴鲜血落在发光的转阳阵里,北细辛木针突然齐齐震颤,井台的绣品发出金光大盛。沈青梧看见春桃的还魂兰绣绷在光柱里浮动,焦痕处的赤金花瓣与变异还魂兰的纹路重叠,像幅会结果的年轮图。
黑雾散去时,小医官胸口的血竭令牌突然裂开,赤金粉末在青苔上组成 “还魂兰” 图案,花心处的粉末遇地脉水显出 “七月初七”—— 这是春桃结合 “熔金绣” 与 “活脉绣” 创造的 “双生绣”,需地脉水与引魂香共同触发。令牌碎片里嵌着卷更完整的蚕丝账册,上面记着魏庸用露水井培育母蛊的全过程。最末页贴着半片银鳞鱼绣帕,与王婆子那半片拼在一起,鱼眼处的赤金正好组成个 “桃” 字。
“原来她把最后的线索藏在这里。” 沈青梧将账册塞进怀里,冰蚕丝在掌心缠成平安结,“这帕子的尺寸,是春桃给我绣的第一个荷包大小。”
回到药绣科时,月光正透过窗棂照在晾架上的《本草图》样卷上。五十卷样卷在暮色里泛着淡紫,每卷的第三页都留着三分松劲的针脚,像春桃在远处看着她们笑。萧彻踩着月光进来,防身玉的反光在样卷上移动,照出片嵌在针脚里的磷粉 —— 正在组成还魂兰的形状。
“陛下准了重审旧案的奏请。” 萧彻将片新采的还魂兰放在沈青梧的绣绷上,花瓣纹路与春桃的疤痕轮廓完全重合,“说要以药绣科的名义铸造‘还魂令’,发给平反的冤臣后代,令牌的纹样就用你绣的还魂兰。” 还魂令的边缘特意留出三分弧度,模仿春桃针脚的松弛感,令牌背面的还魂兰根须,每七道就有一道偏离半分 —— 这是沈青梧提议的 “忆桃纹”,让春桃的技法永远留在信物上。
沈青梧的银剪在花瓣上轻轻划过,汁液渗进绣绷的纹路里,显出春桃的字迹:“我娘说,绣品是会结果的种子。” 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场大火,母亲推她出去时,衣襟上的北细辛籽掉进砖缝,如今药绣科的窗台上,正长出株带着淡紫疤痕的还魂兰。
药绣科的铜铃在月色里摇晃,这次的节奏像脉搏般沉稳。老妇人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杖头的银鳞鱼在月光里泛着金光。她的布包里裹着个锦盒,里面是春桃的绣针 —— 针尾刻着个极小的 “桃” 字,与沈青梧正在用的银剪柄上的字完全相同。绣针的针孔里缠着半根北细辛纤维,与沈青梧母亲药囊里的纤维完全相同 —— 是当年春桃偷拿母亲的药材练手时,不小心缠进针孔的。
“这是春桃的娘留给她的。” 老妇人将锦盒放在绣绷上,绣针的针尖沾着些微的赤金粉末,“她说等《本草图》编完,就把这个给你,让你知道…… 手艺会开花。”
沈青梧将绣针插进《本草图》的扉页,北细辛汁液刚滴上去,绢面就显出幅完整的还魂兰,根须处的针脚与春桃、母亲的绣品完全重合,在月光下连成条银线 —— 从十年前的火场直抵此刻的药绣科,像串串联起时光的绣线。
萧彻的防身玉突然发出轻响,玉坠的碎末在烛光里聚成银鳞鱼,与绣帕上的重叠。他左手的疤痕在光里泛着红,与十年前火场的烙印、春桃的疤痕、小医官的本命绣品同时亮起,像串挂在时光里的还魂令。
“该给《本草图》绣最后的落款了。” 沈青梧抓起靛蓝钢丝蚕丝,往晾架上的百鸟朝凤添了只幼鸟,脚环用三层丝线缠成,最里层是魏庸的单股缠,中间是春桃的十字锁,外层是沈青梧的盘金绣 —— 象征仇恨终成养分,也暗合 “以绣藏锋,终以绣结果” 的主旨。幼鸟正啄食着北细辛籽,喙边沾着赤金粉末,在绢面上啄出的痕迹正好组成 “仁” 字 —— 与《本草图》扉页 “药” 字的第三笔歪度相同,暗合 “以药救人,以绣藏仁” 的主旨。脚环上的玉坠与萧彻的防身玉同料。她忽然想起春桃说的话,针脚要像年轮那样,藏着结果的秘密 —— 而她们的秘密,就藏在每道结果的针脚里,藏在还魂兰的果实里,藏在北细辛与还魂兰交织的种子里。
窗外的月光漫进药绣科,给五十卷《本草图》样卷镀了层银。沈青梧看着绣卷里的春秋 —— 魏庸的阴谋、春桃的牺牲、药绣生的传承,都在这绢面上结出了新的种子。信鸽振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脚环的玉坠撞响了银剪,像串永远在结果的铜铃,在时光里摇晃出微甜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