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弥将餐盒摆在桌上依次打开,有三个菜都是很地道的北京风味。
她想着,沈晏风人在异乡,心情也不好,胃口难免不佳,或许熟悉的家乡味道能让他好受些。
沈晏风结完账走过来,看见桌上的菜,不由轻笑:“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
说着就把那盒牛奶推到她面前。
关弥一愣,差点脱口而出“我不渴”,随即改口:“谢谢沈总,”
心里却疑惑,怎么给她拿牛奶了。
沈晏风坐下,要去拿筷子时发现只有一副餐具,“你不吃?”
关弥捏着牛奶盒,“我从医院回去的时候就吃过了。”
“再吃点?”他挑眉,“总不能干坐着看我吃。”
她犹豫片刻,点点头。
见她要往收银台走,沈晏风把菜往中间推了推。
本以为她是去买餐具,却见她拿了桶泡面回来,还是和旁边那孩子同款的口味。
“沈总,我吃这个就行。”关弥并不是扭捏,是真想吃泡面。
算起来有半年没吃过了。
刚实习那会儿也经常加班,有时加班到很晚,外面也没什么吃的了,回到出租屋更没精力自己煮,泡面就成了常客。
沈晏风筷子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目光跟着她拆包装的动作。
手法真的很娴熟。
“你经常吃?”
“最近没有,”关弥撕开调料包,“就是闻到味道突然想吃了。”
她动作忽地一顿,“味道会不会太重?您介意的话我就吃不了。”
店内本来就有这味儿,再泡一桶,味道不得更浓。
“介意什么,”沈晏风慢条斯理地搅了搅盅里的汤,“闻着还挺有食欲。”
关弥笑了笑,转身去接热水。
她回来时,发现桌上多了双一次性筷子,还有一整碗从打包餐食里分出来的菜。
沈晏风看她一眼,“替我解决点,省得吃不完浪费。”
“好。”她应得干脆,一如既往没拒绝他的任何安排。
吃完回去已经是十一点多了,病房里安静得只有监测仪的声音。
沈晏风坐在病床前,什么也没做,就看着沈老爷子。
关弥坐在沙发上,用平板处理着工作。
时间不知不觉走到了凌晨,见他在坐着不动,她走过去说:“沈总,您要不先去洗漱一下吧,这里我来看着就行。”
沈晏风抬腕看了眼表,“我让人送你回酒店。”
他站起身,“明天下午你回北京吧。”
“好的。”
回到酒店,关弥又再洗了一次澡,擦干身子,穿了个睡袍就趴床上睡着了。
隔天一早,关弥起床订早餐。
沈老在半夜的时候醒来了,北京那边早上才收到了消息,都在赶过来的路上。
她拎着早餐来到病房时,里面已经有两个来探望沈老的人。
两人身着笔挺的行政夹克,言谈举止间尽是沉稳的气度,是沈老早年的旧部。
听说是得知消息后,连夜驱车四个多小时赶了过来。
沈老半靠在病床上,虽然穿着病号服,但挺直的腰背和锐利的目光仍然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关弥垂着眼帘,放好沈晏风的早餐后,默默来到他身侧站着。
正好这时护士推着沈老的早饭进来,关弥连忙上前接过餐盘。
把粥碗往床边的桌上放时,忽然“当”的一声脆响,瓷勺从她手上滑落,不偏不倚砸在了汤碗边缘。
她背脊一僵。
谈话声蓦地停止了。
沈老看向关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沈晏风放下手里的检查报告,走过去,“下午的飞机,你先回去收拾。”
关弥如释重负地点头,“好的沈总。”
下午飞回北京后她直接去了公司。
三亚这边。
除了要过两天才回来的沈闵岩父子,沈家其他人都到了。
沈老太太一进门就指着沈老的鼻子开骂:“出海不带人,你是存心要气死我们?一个个放下手里的事飞过来,你满意了没……”
老爷子梗着脖子,但没敢还嘴,其他人也都没阻止。
沈晏风正在看关弥发来的微信。
[高小姐明早的飞机到三亚。]
本来关弥是想另约时间的,可打电话过去时高淇已经知道沈老的事了,说会亲自过去,吃饭也可以在三亚进行。
关弥没敢在这种时候擅自安排餐厅,就先和沈晏风报备了高淇的行程。
沈晏风收起手机,走过去揽住老太太的肩:“您消消气,这回鬼门关走一遭,他老人家肯定长记性了。”
“他要是能长记性才怪!”老太太脸色稍霁,仍忍不住数落。
老爷子不服气地冷哼一声。
沈瑕瑜在一旁抱臂笑道:“要我说啊,奶奶不如就留在三亚,天天盯着爷爷,看他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邵歆眉头一拧,“你少说两句。”
老太太手一挥,“行了,你们都回去,有我和护工在这里看着就好。”
车内。
沈晏风专注开车。
副驾上的沈瑕瑜正翻阅着工作邮件,后排的邵歆则看向后视镜,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儿子那张过分招人的脸。
身高容貌气度通通都最像丈夫沈闵岩,可就偏偏最没志向,非要自己去开个公司。
车到红灯停下,沈晏风终于抬眸,唇角微弯:“邵女士,有话您请讲。”
邵歆移开视线,淡声说:“和高淇的事,你该主动些。”
“我和她能有什么事。”沈晏风轻笑。
“明天她会来看爷爷,人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端着做什么。”沈瑕瑜抬头,“这婚迟早要结,不然欠他们高家那份情怎么还?也谁让人高老爷子偏偏就看中你了。”
车内一时静了下来。
很多年前沈闵岩还是个律师时遭人报复过,多亏在场的高淇父亲挺身相救。
就冲这份恩情,让两家这些年来往密切,即便称不上门当户对。
沈晏风没搭腔。
旁边沈瑕瑜还在说,他索性开车窗,右耳听她说,左耳就出,把她的絮叨吹散在风里。
老爷子的别墅临海而建,坐拥绝佳海景,这套房子连同屋里那只学舌的鹦鹉,都是沈晏风亲自挑选的。
“首长好!首长好!”
刚推开门,就听见那鹦鹉嘹亮的叫声。
沈瑕瑜走到那豪华镀金鸟笼前,里面有只停在栖架上的金刚鹦鹉,俯身去逗弄它:“你首长在医院躺着呢,明儿带你去给他请安?”
“放出来飞一会儿。”沈晏风打开笼子,鹦鹉扑腾两下就飞出来落在了他的肩头。
邵歆喝了口水后转身往楼上走,“暇瑜,把爷爷的检查报告拿上来。”
“ok。”沈瑕瑜应道。
沈晏风抚了抚鹦鹉的羽冠:“吃点什么?”
“你下厨?”沈瑕瑜挑眉。
“难道你来?”
“……那必须是你来。弄点饺子呗,妈肯定吃蒸的,我要水煮的。”
沈晏风微微蹙眉:“换一个。”
“就想吃这个。”沈瑕瑜踮脚轻点下鹦鹉的喙,提着包去楼上书房了。
厨房里,沈晏风挽起袖子,从冰箱拿出馅料和饺子皮。
鹦鹉停在门框上,歪着脑袋,羽冠微微竖起,好奇地注视着他熟练的动作。
包好后,正要煮时,手机响了两下,沈晏风开好火,洗净手,扯了张擦,转身低头去看。
关弥:[沈总,巴黎那边刚才联系了我,希望我们能提前一天过去参加他们的葡萄酒品鉴会。]
他瞥了眼时间,放下纸巾,拿起手机,回:[可以。还在公司?]
[不在的,已经下班很久了。]
沈晏风目光扫过料理台上剩余的饺子皮和虾仁馅,忽然问:[会包饺子吗?]
接着拍了张照片发过去,然后转账888,留言:[开视频教我。]
一向会秒回的关弥竟过了两分多钟也没回复,沈晏风走到沸腾的锅前,放了几个饺子进去。
直到饺子也熟了,微信里仍然没有新消息。
加班费少了?
把饺子端上楼,沈晏风回到厨房,直接点了“视频通话”。
没接通,显示对方正忙。
这个点在打电话?
他握着手机,倚着料理台,耐心地等着。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极其有耐心的人,可这次,他干等了快半小时才收到关弥的消息。
[抱歉沈总,我刚才在打电话,没注意看手机。]
[可以的,我给您打视频。]
视频打过来后,沈晏风盯着屏幕上那个俏皮的、和关弥形象毫不搭边的‘小鹿斑比’头像看了十几秒才接。
关弥没开前置摄像头,她穿着睡衣,手机对着桌上的电脑。
沈晏风一开始倒是镜头对脸,眼睛微微低垂,盯着屏幕里冷冰冰的电脑看了好一会儿,她出声提醒他才翻转了镜头。
“先……先把饺子皮放在手上,然后……沈总,不是这样的,你的手……”关弥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语调逐渐有了变化。
沈晏风故意将饺子皮捏得歪歪扭扭,听着她有些急又不敢说什么的语气,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那高额“加班费”关弥犹豫了一秒就收了。干活收钱,正常正常。
第二天中午,高淇落地三亚,一同来的助理手中还提着几盒高档滋补品。
走进病房后,她先是转达了远在北京的家人的问候,随后坐在病床边陪两位老人说话。
沈家上下都是久居上位的主,说话从不拐弯,对内对外都一样,特别是在家宴上,三言两语就能呛出火药味来。
这高淇温声细语地陪着二老说话的样子,倒是在这一屋子强势性格中显得很熨贴。
寒暄完,沈老放下水杯,“也到饭点了,让晏风陪着你去吃点东西吧。”
高淇笑盈盈地看向站在窗边的男人,“好啊,那就麻烦晏风了。”
一旁的沈暇瑜说:“外面也不热,吃完饭你俩可以去海边散散步。”
沈晏风脸上情绪没什么变化,走过来,拿起桌上的车钥匙,“高淇姐想吃什么?”
“你定就好。”
昨晚关弥在挂断视频前告诉了沈晏风,她了解到离医院五公里外有家口碑很好的日料店,如果需要和高淇一起吃饭的话,可以选择去这里。
上车后,沈晏风直接导航了这家日料店。
“高淇姐,日料有兴趣吗?”
“完全可以。”高淇系着安全带,侧眸看了他一眼,“关秘书没有来三亚?”
“她昨天回去了。”
“这么赶,做你的秘书真不容易。”高淇忽然问,“关秘书这么漂亮,应该有男朋友了吧?”
沈晏风握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用力。
他居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
可能是下意识就觉得她没有。
这三年来,他眼里的关弥就是一个工作狂,随时都有完成工作的能力。
最初的那一年,她一天里几乎有15个小时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后面虽然加班少了,可只要和他在一起时,她就不会出现要处理私事的情况,也从未带过私人情绪上班——思绪猛地停顿住,脑海里不自觉涌出了一些画面。
家宴那晚,在车里看见她打电话时低眉浅笑的样子……在港城说要给很重要的朋友带曲奇饼……
他忽然不太确定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口莫名的有些发酸发闷。
“晏风?你在想什么?已经绿灯了。”
高淇的声音将沈晏风的思绪拉了回来,只说在想一些工作。
高淇听到这个回答,唇角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向来心思细腻又敏感,怎会察觉不出沈晏风的走神是为了什么。
如果刚才不问那个问题,他会这样?
她转头望向窗外,灰蒙蒙的海天一线在视野里无线延伸。
难怪沈瑕瑜会那样说,圈子里那些眼高于顶的女人们都忌惮着这个能在沈晏风身边待三年的秘书。
如果真能联姻……人心都是肉长的,到那时,她又何尝不会和她们有一样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