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洗完澡,闻励打来视频电话。
他靠着床头坐,温润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倦意,显然是一直在等着关弥收工回酒店。
“想好去哪了吗?”
关弥坐在桌前,一手擦拭湿发,一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矿泉水:“来港城?吃吃美食,散散步,看看夜景。”
“不想去别的地方?”
她下巴抵着瓶盖,思考了会,“没有特别想去的。”
去哪或者哪都不去她也没什么意见,只要两个人能待在一起就够了。
闻励看着她光洁的脸庞,隔着屏幕轻点两下,“今年难得休一次假,不能再被工作打扰了。”
他是在说去年,关弥也是休年假,刚回江城没两天,就被沈晏风一个电话召回了北京。
“这次我保……”关弥停顿后看向他的眼睛,笑了起来,“好吧,我真保证不了。特助请假还没回来,再说上次他喊我回去,也用双倍的加班费补偿给我了。”
闻励这次却没有笑,但语气依然低缓:“弥弥,我明白钱对你的重要性。但这一次,能不能让我排在它前面?”
大学时也有过几次这样的情况,她为了去兼职,会拒绝约会,或者忘记约会。
关弥敛了笑意,拧开瓶盖灌下大半瓶水。手背抹去唇角水渍,她直视屏幕:“对不起,我可能……还是做不到。”
闻励眼睛暗淡了瞬,他没让关弥察觉出异常,转而说起旅行攻略。
快三点时关弥催他去睡觉,他说不想自己睡,两个人就躺在被窝里打电话,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入睡。
隔天清晨,关弥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起床。她利落地收拾完行李,才去洗漱化妆。
九点整还有个重要会议,公司副总和开发部的人讨论新购入的小说IP改编方案,这是风博即将重点开发的项目。
宋姐会给她直播,她需要全程记录和参与。
阿鹤在这时来了。
关弥把行李放到车上,没让他送,回酒店把免费的早餐给吃了才步行去沈晏风那里。
沈晏风还没有起来,关弥先在厨房熬上一小锅的小米粥。
粥的香味出来后,她关小火,抱着电脑去客厅的阳台,连上远程会议系统。
会议进行到一半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见沈晏风倚在门框边,额前的碎发略显凌乱,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她下意识想站起来打招呼,就见他微抬了下手,示意她继续开会。
他转身走回主卧,里面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
会议还在继续,关弥专注地听着耳机里的讨论,飞快地记录着要点。
沈晏风洗漱完出来,闻着味儿进了厨房里。
他掀开锅盖,粥已经熬到了最适合吃的阶段,米油金黄透亮的。
观察了下厨房结构,他找到餐具盛了一碗。
端着粥碗走出厨房,路过餐厅,径直走向客厅。
在沙发上坐下后,他慢条斯理地吃着,偶尔看阳台上的关弥。
沈晏风注意到她微蹙的眉头,显然会议讨论到了关键问题。
他不自觉就放缓了喝粥的动作,等她眉头舒展开,才回到自己原有的节奏里。
一锅粥不知不觉见了底。
他有些意外,往常从不觉得小米粥能这么合胃口。
“好,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
听到耳机里的这句话,关弥合上电脑,快速且仔细地整理好会议记录。把东西塞进包里时,她忽地想起要给邵歆回复。
沈晏风看了眼时间,起身往卧室走。
经过阳台时,余光扫到关弥正盯着手机发呆,屏幕上显示着[邵总]的拨号界面。
他脚步微顿,漫不经心地开口:“明天中午,你订好餐厅,联系高淇。”
关弥被吓了一跳,惊慌地握着手机回头看,沈晏风就现在两步开外,脸上没什么情绪,低眸睨了她一眼就进卧室了。
看着被关上的卧室门,她绷紧的肩线放松了下来,同时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不过他怎么又突然松口了?
算了,她也不太好奇,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可以给邵歆交差了。
订好合适的浪漫法式西餐厅后,关弥找邵歆的秘书要到高淇的电话。
“喂?”接通后,她那道温柔的嗓音先传了过来。
“高小姐你好,我是关弥,沈总的秘书。”
“是你啊,怎么了吗?”高淇一笑,“看来你家沈总终于愿意和我吃饭了?”
关弥冷静回答:“抱歉高小姐,这段时间沈总一直在忙,今天才结束出差。”
高淇:“把餐厅位置发给我吧。”
打完电话,关弥拎着电脑进去,走向厨房。没想到沈晏风已经吃了,并且把锅碗都洗干净了。
走到他房间门口敲门,和他说在车上等后便离开。
阿鹤坐在车里,津津有味地看内地的某宫斗剧,见关弥打开车门,他关了屏幕,“沈总也下来了吗?”
“马上就来。”关弥把东西放在座位边,“车开到门口吧。”
“ok。”
没过多久,沈晏风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长裤出现在楼下,大步走向等候的车。
阿鹤已经打开车门,关弥等他上车后,自己坐进了副驾驶。
路上,她给沈晏风汇报了刚才的会议内容,重点说明了几个争议点。
听完他的指示后,她立即用手机把意见整理成文字传达给了副总。
回北京的飞机上,关弥的座位靠窗,邻座是个背着相机的年轻女孩。
从周围乘客的议论中才知道,这趟航班有位当红女明星,好像是和风博合作过一次的林润锦。
还有几个疑似站姐或私生的人也跟了上来。林润锦和沈晏风一样,都坐在头等舱。
从机场出来,沈晏风说有车会来接他,让关弥先把车开回家,下午再去公司。
她拎着包穿过斑马线,却在走到对面时又折返了回去,只因为看见在打电话的沈晏风难得面色凝重。
她走过来,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涂叔,麻烦您先在医院守着,我马上就过去。”
一听到‘涂叔’和‘医院’,关弥立刻就明白过来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她掏出手机,在沈晏风挂断电话的同时开口说:“一个小时后有飞三亚的航班。”
沈晏风看了看她,“和我一起去。”
下飞机不到半个小时,关弥再次上坐上时间更长的航班。
这趟航班只剩两个经济舱座位,或许是沈晏风人生中第一次乘坐普通舱。
关弥坐在靠过道的位置,向空乘要了杯温水。她转身看向沉默的男人,将水杯递过去:“沈总,喝点水吧。沈老先生身体一向硬朗,一定会没事的。”
沈晏风紧锁的眉头从挂断电话后就没有送开过,此时听见身旁人温软的劝慰,眼底的冷峻无意识就化开了些,伸手接过了水杯。
关弥对沈家也有一些了解。
二老虽然总念叨着小孙子不按他们规划的路走,心里却最疼这个他。
沈晏风八岁前,都是被沈老太太一手带大的,之后便住在了沈老在军区大院的将军楼。等成年了,他便出国留学了,几乎没怎么和邵歆夫妻长时间相处过。
任性的沈老今早独自出海捕鱼,没带任何人,就连自己的贴身保镖都没让去。结果不慎掉进了海里,他倒是会游泳,可毕竟都这个岁数了,还没等游回岸边就体力不支。
说起来也是福大命大,幸好被潮水冲上沙滩,恰好有附近的渔民经过,及时送去医院才捡回条命,就是一直昏迷没醒。
下飞机后,沈老的司机过来接他们,沈晏风嘱咐说先别惊动北京那边,等老爷子清醒了再说。
沈老太太受不得刺激,而沈闵岩和沈存亦刚好出国考察了,邵歆和沈暇瑜正忙着和邵家残余势力周旋,大家都各忙各的。
来到医院,沈晏风直接去了病房,吩咐关弥先去向主治医生了解具体情况。
沈老的病房外守着四五个人,都是关弥没见过的生面孔。
她刚走近,就被一个面容肃冷的黑衣男人抬手拦住。
“我是沈总的秘书。”关弥平静地告诉他。
男人狐疑地打量她几眼,转身派人进去请示。
不到半分钟,去传话的男人略显仓皇地走了出来。
关弥走进病房,看见了沈晏风静立在病床前的背影。
床上的沈老面容平和,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倒像是睡着了。
她放轻脚步走上前,把主治医生的诊断结果简明扼要地汇报给沈晏风。
“嗯。”沈晏风道,“你找个酒店去休息。”
关弥先是点了点头,再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温水给沈晏风才离开。
酒店是在手机上订的,距离不算远,医院门口有很多摩的,她拒绝了他们的热情,步行穿过椰树成荫的街道。
夜风夹杂着海腥味,路边摊的灯光下,她停下买了份蚵仔煎和芒果炒冰。
回到酒店后,她边吃东西边和闻励打视频。
视频接通时,闻励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跑三亚去了?肚子难受吗?”
下午关弥来月经了。
她摇了摇头,用塑料叉子慢悠悠戳着沙冰,“刚落地北京就收到沈总家人出事的消息。”
闻励沉默片刻:“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没有清醒过来。”她说,“沈总在医院里陪着,等会我要送晚饭过去给他。”
屏幕那头的闻励静静望着她:“累吗?”
她抿了口冰,唇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你才能轻松一点。”这句话脱口而出,闻励说完才意识到不妥。
关弥抱膝的动作微微一滞,眼底的光亮暗了下去。
“我也希望……”她的声音很无力,“希望有一天SLE能治好,关棠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在阳光下自由奔跑。”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话。”闻励喉头发紧,胸口泛起一阵钝痛。
如果关弥愿意接受他的帮忙,或许她真的可以轻松很多,也不用一个人在北京打拼,回到江城,他一定会陪着她一起扛所有事。
为了她,去给她的家人花钱治病,他真的心甘情愿。
和闻励打完视频,关弥订的晚餐也快到了。她迅速去把澡给洗了后,拎上东西,走路回了医院。
电梯停在顶楼。
关弥按下上行键,低头查看工作群消息时,屏幕上方突然弹出关棠发来的图片。
图里是是她亲手戳的羊毛毡小猫,活灵活现,让人感觉下一秒就会喵呜叫出声来。
关棠从小就对猫咪情有独钟,但家里有人严重过敏,始终没能养上一只。
[姐,可爱吗?]
[特别可爱。]
[想要吗?我给你和姐夫一人戳一个。]
她笑着要打字回复时,电梯“叮”地一声打开。
条件反射地抬头,嘴角还挂着未散的笑意,映入眼帘的是独自靠在电梯角落的沈晏风,领口松了两颗扣子,手里捏着个金属打火机,向来挺拔的背脊微微佝偻着,周身笼罩着罕见的颓唐。
四目相对的刹那,沈晏风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动声色地别开眼,看向右侧的楼层按键。
刚才他心不在焉,下来时忘了按楼层。
关弥立即收了笑容,手挡着即将关上的电梯门,“沈总,您去哪儿?”
“出去透口气。”沈晏风两步走出来,停在她身旁,侧头问:“不是让你到酒店休息?”
她提起手中的餐袋:“给您带了晚饭。”
他低头看了眼,恰好这时有几个人要从关弥身侧挤过进电梯,他下意识伸手,手背虚挡在她肩处,挑眉示意她让开。
关弥反应过来,连忙走到一旁。
等那些人进去后,她抬头问:“不上去吗?”
“到外面吃。”沈晏风说着已经迈开了步子。
关弥只好跟着,落后他半步的距离。
夜风裹挟着海水的凉意扑面而来,吹得人神清气爽。
她面色如常,心里却享受着这阵风,哪怕长发被吹得凌乱也不在意。
走着走着,不知何时变成了并肩而行,中间隔着两三步的距离。
她没多想,或许是他走累了放慢了脚步。
两个人走进一家便利店。
用餐区的角落里,一个学生正吃着刚泡好的泡面,眼睛很认真地盯着手机里的游戏直播。
泡面的香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关弥的食欲又被勾了起来,她放下手里的袋子,转头说道:“我去买瓶水给您。”
沈晏风:“我去吧。”
他到冰柜前拿了两瓶矿泉水,转身要去结账时,又把其中一瓶放了回去,转而从货架里拿了一盒牛奶。
有时候他都惊讶自己的记忆力,在这时候居然能记得关弥的生理期。
关弥刚来那年的某个月22号,整层楼的人都走了,只有她留在办公室里,一边敲着键盘,一边捂着肚子。
当时沈晏风刚好回公司拿东西,见她打字的时候几乎要趴到桌上去了,便走过去问了句。
在她抬头望来时,他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因为这种脸色,他曾经在沈暇瑜脸上看到过。
眉头紧锁,额角冒冷汗,嘴唇发白,脸皱成了一团,眼神涣散又很痛苦。
不过后来再也没见过关弥这副样子,不知是因为吃了止痛药,还是学会了不露声色地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