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世界12

    花灯节并未在这段插曲中被打断,热热闹闹的街巷从未被打扰,一切又迅速回到了温暖祥和的气氛中。

    雪下得比刚刚大了一些,街巷边挂着的花灯上落下了薄薄的一层雪。

    阮云栖没想到谈暮清在将妖带走之后又回到了街巷,他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便开口问道:“现在不回去吗?”

    谈暮清反问:“你累了?”

    “不……”阮云栖停顿了下,不确定地问,“你已经捉到了妖,那……”

    “我们的花灯还没有放呢。”谈暮清将乾坤袋中两人买的花灯取出,拉着阮云栖来到一家商铺前,借了笔在上面写下美好的愿望。

    阮云栖写完之后便下意识又站在了她的身后,看得那商铺的小贩乐呵着,调侃道:“你这夫郎看着倒是怕生得很呢。”

    “……”

    阮云栖觉得心头一紧,原本躲闪的眼神更是低垂下去。

    小贩的话他只觉异常嘲讽。

    他就是连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旁边都不敢。

    谈暮清听罢一边把最后的几笔写完,一边随口道:“他比较害羞。”

    两人写完之后,便往桥下走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桥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

    雪依旧在街头急促地旋落,在灯光下颤动着,吸入口鼻的空气冰凉而纯净。

    阮云栖静静地看着同样成双结对的其他人,莫名心下有几分触动。

    谈暮清突然问道:“刚刚的事情,你怎么看?”

    “……妖剥皮炼油害人,是当被关禁。”阮云栖措辞了一下,回道。他很清楚那花妖被封印在了花灯中,但那秦悟到底为她犯错,便也不可饶恕。

    谈暮清轻轻地叹了口气。

    阮云栖愣了下,有些不解:“怎么了?”

    “她有何错?”谈暮清蓦地停下了脚步。来往之人匆匆,擦肩而过之时发生了些微的拥挤。她把阮云栖也拉到了角落上,继续说,“她是花妖不是灯妖,她被困于灯中,从未作恶。”

    “但那秦悟……”

    “是啊,作恶的一直是秦悟。”谈暮清直视他的眼睛,认真地继续说下去,“把她困在灯中的是他,剥人皮取人油的是他,在那院子里设下镇压无数亡魂阵法的人也是他。”

    “……”

    “这位花妖,分明是位受害者。”

    “……”

    阮云栖不合时宜地走神了,蜷缩在身旁的手指微微收紧。

    在他还是一位捉妖师时,哪怕他也曾见过不曾作恶的妖,但妖族本就奸恶,从未有人对他讲过,妖也会是受害者。

    谈暮清说:“走吧,去放花灯。”

    河水被冻得光滑如镜,喧嚣似乎被隔绝在了几步之外。蹲在河边的人小声低语,与窸窸窣窣的风雪交织在一起,显得安静多了。

    谈暮清他们蹲在冰河边,她随手掐诀,开启了一个小范围的结界,成功把其他人隔绝在外。

    谈暮清站起身来,将刚刚尚未燃尽的灯芯取出,点燃了那小小的灯芯。

    阮云栖抬头,仓促道:“她已没有形体,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阿露的身形在火光中再次出现,她微微一笑说:“没关系的。”

    “你的妖丹已毁,灯芯一旦燃尽,你便会魂飞魄散。”谈暮清叹气,心中也有些惋惜。

    “我已经被困在灯中很久了,多谢二位能够祝我解脱。”阿露的声音有些虚弱,却也难掩欣喜。

    阮云栖想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与秦悟是何关系?他为何要因你杀人?”

    “那秦悟三年前与我相识,在得知我是妖之后便用歪门左道把我困于灯中。他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骗着杀了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只为为这盏困住我的灯更换灯皮和灯油。”阿露叹息,“他根本不是为我,是为了他那见不得人的执念。我劝过也求过他,但他从来听不进去。”

    “我实在不忍他杀掉那些无辜的女孩,却又无计可施。”她惨淡地笑了下,自嘲道:“或许我在幻化成妖的那一刻便是错了。”

    阮云栖原本低着头,因为这最后一句瞬间抬了起来。

    衣角间的雪已经在屏障中悄然融化了,他的手垂在旁边,指尖只触到了一片冰凉,直入心底。

    “怎么能怪你呢,你只是遇人不淑罢了。”谈暮清看着那越烧越微弱的光,继续说,“错在秦悟毁你,错在秦悟丧尽天良,错在秦悟。”

    阿露有些想哭,此刻却没有办法落下一滴泪水。

    在无法逃离又没有办法帮助他人的漫长时间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悟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伤害他人。

    不过还好,至少现在,她有选择结束的机会。

    谈暮清说:“秦悟已经被镇妖司带走,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可抑制地,阮云栖想,但那只是对他伤害那些无辜人类所受的惩罚,而他并不会因为伤害阿露而付出任何代价。

    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谈暮清又补充道:“我给他下了些特殊的药,他会在每日寅时精神被困于牢笼之中,重复你的痛苦。”

    在幻化成灰消失殆尽的最后一刻,阿露又轻声重复道:“多谢。”

    灯芯终是燃尽,灯火中的人影也如一缕烟一般飘散了。

    谈暮清侧过头来,对着还在愣神的阮云栖说:“她从来都没有错。”

    她的眼神澄澈而明亮,那句掷地有声的话是说给阿露听的,透过这双眼睛,他想,也是说给他听的。

    在那个妖力失控,大火与灾难同时到来的那一夜,他独自面对着全家覆灭自己苟延残喘的时候,如果能有一个人告诉他,他没有错该有多好。

    只要有一个人也好。

    结界被解开了,耳边的低语声窸窸窣窣,不时还有几声轻笑。

    阮云栖垂眸,用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她没有错。”

    谈暮清再次蹲下,将刚刚写好的花灯拿了出来,点燃了那小巧的红烛。橘黄色的火苗在微风的拨弄下跳动,火光映亮了她的双眸。

    灯罩上,刚刚被写上的几道往生符文流转着微弱的灵光。

    阮云栖想到刚刚只顾自己写完便退到了一边,根本没有去关注谈暮清写下来什么内容。他定定地看着她,心下一动:“你早就想好了吧,要写这些。”

    谈暮清凝望着那盏在寒风中执着悦动的灯,微微用力,把它推向了中间的万千灯火中,莞尔道:“是啊。”

    “但我也写了其他愿望。”她仰头看向他,笑眼盈盈。

    阮云栖也俯下身去,将自己只写了简短一句话的花灯用力推入了冰河中,看着它滑离岸边,同样驶向了众人的愿望中。

    回过神来,阮云栖才想到要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不告诉你。”谈暮清狡黠地笑着,“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

    -

    夜深了,扰人的雪下得更加肆意起来。

    宛若鹅毛的雪翩跹落下,随意地躺在灯架和人们的肩头上。

    阮云栖侧脸便看到了谈暮清肩头薄薄的雪,想了想却还是没有主动伸手。

    接触到了他的目光,谈暮清问:“在想什么?”

    “在想……”许是还没有回过神来,阮云栖如实问道,“你今晚来这里,是为了看花灯,还是为了那个花妖。”

    谈暮清了解了他的心思,解释道:“秦悟我很早就想除掉了,但今晚碰到他真的是个意外。”

    回去的路因为人潮稍稍退却,而走得没有那么拥挤。

    阮云栖觉得心中也随之轻松了许多。

    谈暮清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等到结束了一切之后做什么?”

    “……”阮云栖反应了一下,“结束?”

    “对啊,等到我们报完仇之后,你有没有想要做的事情?”

    “……”

    没有。

    没有以后。

    没有任何想做的事情。

    空虚感如潮水般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

    阮云栖几乎想要立刻回答,但看着谈暮清兴致勃勃的样子,他抿了抿嘴,没有煞风景地说出口。

    他又在脑海中搜刮了一边,也没能想到今后的样子,茫然和慌乱中,他只能回复长久的沉默。

    谈暮清见他没有回应,只是说:“没关系,结束以后再想也可以。”

    她停下脚步,又靠近了他几分。

    阮云栖几乎已经猜到了她是想要拂去他肩头的雪,可她的手却在移开肩头的时候,抚上了他的眼睛。

    不该出现的妄念再次不可抑制地疯长。

    雪花落在了他的睫毛上,她的手轻轻扫了扫,眼角留下了一抹温热。

    -

    回去后,阮云栖先一步躺下了,而谈暮清在刚想要休息之时,听到了门外的响声。她轻手轻脚地从房间出去,只看到了门上被钉死的一张纸。

    上面是姚风眠所写的提醒:

    “禁地大妖百怖生将醒,跑。”

    她收下那张纸,微微扬了扬嘴角。

    看来她散播出去的消息也被谈家所接收到了,她的复仇计划终于能够大有进展了。

    与此同时,在谈暮清出去的瞬间,阮云栖便睁开了眼。他讳莫如深地抬头,又一次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存在明显的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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