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的一声在耳边炸开,谢辞盈扭头看去,白让尘手中的拂尘正拦着一柄银刃。
原是那飞出去的人爬了起来,还拔剑欲解决他们。
白让尘手臂一抬,似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膀大腰圆之人震出几步之外。
谢辞盈不禁目露崇拜,视线一转,对面同样大腹便便的县令正望着白让尘面露惊恐。她趁机抬脚狠狠踹到那胖县令的膝盖上,一声惨叫登时响起。
谢辞盈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牙关紧咬,同样的力道反弹回来,令她自己都往后倒去。
白让尘的拂尘瞬时落入另一只手,横在她身后,将人拦了下来,他侧目过来:“小心。”
“......”谢辞盈借力站稳,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中情急之下拽住的衣袖,望着他讪笑道:“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打架。”
白让尘微微点头,拂尘轻甩,再次搭回他的臂弯处,视线扫过倒在地上哇哇乱叫一人,双手握剑满身戒备一人,侧首对谢辞盈道:“找根绳索。”
谢辞盈一下就明白他的用意,连连点头,转身欲走,又顿住脚步,她回过头指了指对面的两人:“你真的可以?”
白让尘抬眸看了她一眼。
谢辞盈微笑点头:“万事小心。”
身后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谢辞盈小心翼翼回头看了一眼,又立马移开,皱着眉,撇着嘴,眼睛眨了又眨,一边抱着自己的双臂,一边往角落里那三位昏迷的女子身旁走去。
她一一探过鼻息,又试着叫醒,无果,只得先将她们身上的绳索解开。
谢辞盈将绳索丢在一边,起身费劲将她们一一扶起,背倚着墙面,靠在一起。做完这些,她弯腰捡起绳索转身欲走,视线扫过她们,忽地一顿,又停下来,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只着里衣的三人遮了个严实。
谢辞盈带着绳索走到白让尘身侧时,他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
对面鼻青脸肿的两人跪坐在地上抱成一团。
视线一转,面前落下一只修长的手。谢辞盈顺着看去,对上白让尘的视线,反应过来,将绳索放在他手中。
白让尘的动作很快,将人拽起,绑上绳子,再丢至一旁。做完这些,他转过身来对谢辞盈道:“你可以问了。”
谢辞盈愣住,惊讶于他竟然知晓自己心中所想。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只是点头。谢辞盈绕过白让尘走到那两人面前,白让尘转身立在她身后,那柄长剑断成两截散在一旁。
谢辞盈居高临下,瞥向胖县令:“其他女子呢?”
胖县令目光游移:“不知道。”
“你不知道?”谢辞盈转向那个所谓的沈老板,“那你知道咯?”
沈老板也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谢辞盈审视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来回回,那沈老板的心虚全写在脸上,旁边的胖县令显然比他深沉得多。
“看来还是打轻了。”谢辞盈轻飘飘落下一句,往旁边迈出一步,给身后的白让尘腾了个位置。
白让尘也真的配合地往前一步。
谢辞盈忍不住弯起嘴角,这仗势欺人的感觉还真是美妙极了。
沈老板吓得将头夹在膝盖间,那胖县令却梗着脖子嚷嚷:“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们不怕死吗?”
沈老板听言,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勇气,也伸长脖子抬着头瞪着他们。
谢辞盈闻言笑出了声,她两手一摊:“我不怕啊。”又抱臂弯腰,逼视着他,“你怕吗?”
胖县令似乎被她的气势唬到,吞咽一下,往后挤了挤。
“你怕,”谢辞盈偏头,看向另一边的沈老板,“你也怕。”
沈老板的那股勇气仿佛又被抽走,头夹在膝盖间不吱声。
谢辞盈拾起一旁的断剑,蹲下身子,断口对着胖县令:“和我说,还是滚下去和阎王爷说?”
“这件事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少废话!人在哪?!”
剑锋抵上脖间的横肉,胖县令额间顿时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一动也不敢动:“我说,我说。”
谢辞盈闻言撤开剑刃。
“在......女儿江。”
这三个字在谢辞盈脑中炸开,一股寒意顿时席卷全身:“......你杀了她们......”
“不是!我没杀她们,是她们自己要寻死的!不关我事!”
“那她们为何要寻死?!”
再次抵上来的剑刃令那胖县令脸上大汗淋漓,他拔高声音:“是他,都是他把那些女子送到我这里来的!”
沈老板像见了鬼一般原地弹起,一边拼命挪动身子远离,一边大叫道:“是他让我这么做的!他为了自己的私欲拿官威压我我也没办法啊,我只是个商人!”
“什么我拿官威压你!明明是你巴结我主动要送来的!你舍不得花钱就去劫持她们!”
“是你看不上那些青楼女子!非要年纪小的雏儿!你个死变态,现在把错都推我头上!你爽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呢!”
谢辞盈忍无可忍:“闭嘴!闭嘴!闭嘴!”
她一巴掌呼在胖县令脸上,竟直接将那人扇倒在地,手掌心传来的痛意不断刺激着她,令她为碰到他而感到无比恶心。握着断剑的手高高扬起,伴随着心中无尽的恨意重重落下。
小臂却在半道被人握住。
谢辞盈猛地看去,正正撞入白让尘的眼中,他望着她通红的双眸,轻声道:“脏手。”
手中的断剑“哐当”一声落在地面,那劫后余生的胖县令下面竟然湿了一片。
谢辞盈蹙下眉,顺着白让尘的力道站起身。极端的愤怒后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一个想法拨开云雾浮现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角落处昏睡的女子身上,开口道:“你们把她们怎么了?”
沈老板立马回道:“就是闻了些迷香,没有大碍,时辰到了便会醒了。”
谢辞盈看向他:“她们家在何处?”
不待那人回答,院中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谢辞盈一惊,闻声转头看去。身旁的白让尘却在此时动身走到了屏风后。
谢辞盈的视线追随着他,尚且不解,那动静却已经到了跟前,她转眸看去,与门口的三男三女面面相觑。
正懵然间,一男子大声喊道:“我女儿呢?!你们把我女儿怎么样了?!”
他吼完,看着地上一坐一躺的两人愣了愣。
谢辞盈这才反应过来,抬手指向屋内角落处:“在这里。”
听到提示,那六人争先恐后迈入门槛,顺着一瞧,七嘴八舌地围了上去。
谢辞盈往屏风处看了一眼,再回首,见那头三家各自抱着各自的女儿,望着这边,似搞不清楚状况。
谢辞盈道:“诸位既然寻得女儿,便快带她们回家去吧。”
那边几人互相对望几眼,纷纷起身,三家父亲背着女儿,母亲护在身后,急匆匆离去。
落在最后那家母亲出门后,停下来,扭头看向谢辞盈,很小声地道了一句:“多谢。”
谢辞盈微笑颔首,望着他们消失在视野中。
白让尘从屏风后现身,谢辞盈转而看向他:“我们也走吧。”
白让尘脚步一顿,询问的目光扫过地上的人。
谢辞盈点头:“走吧。”
出门之后,白让尘问她:“不管了?”
谢辞盈道:“管啊。”
她的话显然没有说完,却也不打算继续往下说。
身侧之人没了声音。
谢辞盈转而问道:“白公子也是来查此事的吗?”
“算是。”
谢辞盈点点头,心中的疑问大致都有了答案。
两人无声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白让尘忽然问道:“女儿江在何处?”
“位于城北之外五里处,应叫天呈江的,湖洲城人多唤其女儿江。”
白让尘侧目:“为何?”
谢辞盈抿了抿唇,低声道:“听说原本天呈江附近居民生了女孩,不想要,会把孩童放入木盆送至江中,让其自生自灭。更狠心一点的,便直接丢入江中溺亡。经年累月,死在天呈江的女婴数不胜数,渐渐的,人们就管它叫女儿江。还听说原本那天呈江的水流平缓,尚且能在江中垂钓,后来却是愈发湍急,江中鱼虾全无。甚至有传言说夜里在江畔能听到啼哭声。你说,会不会是冤灵太多的缘故?”
“若此事为真,则不无可能。不过既是传言,真假难辨。”
谢辞盈点头:“也对,不过我更倾向于是真的。”
“为何?”
“事实如此,我外公就是因我外婆生了我娘才抛弃她的。”话脱口而出,说完谢辞盈才反应过来捂住嘴。
她的小动作尽数落入白让尘眼中,他问:“怎么?”
谢辞盈松开手:“我外婆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白让尘轻笑一声,道:“好。”
他的声音分外悦耳,谢辞盈扭头抬眸看他,莹莹月光倾泻,令其周身起了一层银光。他低眉敛目,藏在银光中,似透出一丝悲伤。
谢辞盈也说不清这悲从何而来,明明他们相识不久,印象中,他又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白公子?”谢辞盈忍不住唤他。
白让尘闻声侧目看过来。
谢辞盈眨眨眼,犹豫道:“你......不开心吗?”
白让尘颤动的眼睫微顿,别开视线,须臾,轻声道:“我无家可归。”
“.......”谢辞盈望着他,“我有家。”
白让尘似乎怔了怔,又看过来。
谢辞盈愣了一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白公子若是无处落脚,不防就在我的住处歇一歇。”
白让尘道:“方便吗?”
谢辞盈点头:“方便的,白公子上次也看到了,我家很大的,只有我一人住,很方便的,住多久都没问题。”
“如此,便麻烦了。”
“不麻烦。”谢辞盈咧嘴笑着,白让尘答应得干脆,她却从这干脆中察觉出一丝不对,又理不清到底是何处不对。
白让尘被带到了西厢房。
“这间屋子一直没人住,我也就没打扫,白公子稍坐,我去收拾一下。”谢辞盈说着就要出门找扫帚。
“不必麻烦,”白让尘制止她,“夜已深,谢姑娘白日忙碌,早些休息,我随意便好。”
谢辞盈混迹生意场,一下就能听出白让尘的话到底是真客气还是假客气。她道:“那好吧,铺盖都在柜中,白公子也早些休息。”
白让尘微微颔首。
谢辞盈冲他笑笑:“那明日见?”
“明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