饯行

    “公主,公主?可是没休息好?奴婢唤您几声都未曾答应。”小满在一旁担心地询问道。

    “哦,无妨。”慕容檀正望着院中桃花树出神,满心里都是扶霄昨天说过的那些话。

    出宫。这两个陌生的字组合在一起变得有些像天方夜谭。她在燕宫中长大,又辗转至秦宫,除去儿时偷跑出宫的日子,她还从未真正去看过宫外的世界。

    更重要的是,她最近对扶霄好像越来越在意了,莫名复杂的感情盘踞在心头,但是她清楚那里可不是仇恨居多,对于慕容檀来说,这是危险的信号。

    慕容檀手抱茶杯,看着叶梗在茶水里沉浮。这是南边的贡茶,不知扶霄要去的地方是否在南方。现在这个时节,正是新茶抽叶的季节。

    “阿姊。”慕容冲自校场里归来,远远便开始招呼。慕容檀为他添上茶,自慕容冲围猎一鸣惊人过后,扶霄便有意栽培他,令慕容冲如宗室子一般参与考校。

    慕容檀对此很是肯定。这样一来,慕容冲对秦宫的厌恶也会减少几分吧,毕竟她不能陪着他一辈子,有些路得自己去尝试。

    慕容冲将长剑“哐当”扔在石桌上,震得茶盏一跳:“陛下让我明日随羽林卫去林场,说是......”他突然压低声音,“为南巡探路。”

    “好好做交代的事,日后看陛下的意思,约莫会对你委以重任。”

    慕容冲嗤笑一声:“我只是瞧扶霄比往日顺眼些,才不为他卖命。”

    慕容檀指尖拨弄着茶盖:“凤皇如今也能够独当一面了。”她忽然轻笑,“记得你八岁时偷喝母后的桃花酿,醉得抱着宫柱喊‘阿姊刀法天下无双’。”

    “胡说!”少年耳尖泛红,“我明明喊的是......”

    “喊的什么?”墙头突然传来带笑的声音。拓跋珪抱着一坛酒坐在桃枝上,玄色衣摆沾着几片花瓣,“慕容公子还有不敢认的话?”

    慕容冲一茶杯便要泼将出去,却被慕容檀按住手腕:“代侯这是要做梁上君子?”

    瞧着少年如今意气风发的模样,慕容檀却忍不住揶揄道:“代侯年轻气盛身体康健,在我走后不妨跟你慕容兄学学功夫,省得哪天武功不济被人拐了去遍寻不到。”

    慕容冲忍不住发笑,拓跋珪由着慕容檀打趣终归也只是无奈笑笑,今日还有旁的要事。慕容檀瞧他怀里拿着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送行酒。”拓跋珪轻巧落地,拍开泥封的刹那,江南杏花的香气弥漫开来,“江南的春酿。”他眸光微闪,“比不得宫里的琼浆,却是......”

    桃瓣簌簌落在石桌上,拓跋珪拍开酒坛的泥封,清冽的酒香混着杏花气息扑面而来。他斟满三盏,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拓跋珪将酒盏推向慕容檀,“取初绽的杏花与雪水酿成,饮之如见江南烟雨。”

    慕容冲挑眉:“代国的皇子,倒对市井中的酒这般了解?”

    拓跋珪唇角微扬:“在代国时,曾有位江南来的商贾,每年春来都会带几坛。”他顿了顿,“他说,这酒名‘忘忧’。”

    “忘忧?”慕容檀轻晃酒盏,笑意浅淡,“可惜世间烦忧,岂是一盏酒能消的。”

    “阿姊何必扫兴。”慕容冲仰头饮尽,“你此去宫外,说不定能寻到更好的。”

    微风拂过,桃枝轻颤。拓跋珪忽然道:“听闻江南三月,满城飞絮如雪。护城河畔的茶楼里,说书人最爱讲前朝旧事。”他看向慕容檀,“公主可会去听?”

    “若有机会日后去往江南,自然要听。”慕容檀指尖摩挲盏沿,“最好再尝尝你说的杏花酿,看是否真能忘忧。”

    慕容冲忽然凑近:“阿姊,若是遇到好玩的,记得给我捎些回来。”少年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比如...能让人说真话的药?”

    拓跋珪呛了一口酒。

    “胡闹。”慕容檀屈指敲他额头,“陛下让你随羽林卫历练,你倒想着这些?”

    “这一杯,敬公主。”他目光清明,“愿公主此行,能见到想见的风物。”

    三人笑谈间日光逐落,月色渐浓。酒过三巡,慕容冲已有些微醺,抱着剑靠在桃树下打盹。慕容檀将他带回屋里,再出来时,拓跋珪倚在树下,尚未离去。

    拓跋珪望着天边弦月,忽然轻声道:“此去保重。”

    椒房殿的月光洒落之时,宣政殿的烛火也在摇曳之际。

    扶霄在与王猛对弈。

    扶霄执黑子落下,叩出清脆响声。烛火在帝王眼中投下深浅不定的阴影:“丞相这步棋,兵行险招。虽出其不意,却不够稳妥。”

    王猛摩挲着白子:“兵行险招,看似势单力薄,实则陷阱重重——稍不注意,便会腹背受敌,此为诱敌深入。陛下以为呢?”

    白子落,整盘扑朔迷离的棋局瞬间变得明晰起来。

    扶霄哑然失笑,王猛向来如此,直言不讳,从不逢场作戏,对弈便是棋逢对手。

    黑子落败已然成为定局。王猛看着眼前捉摸不透的帝王,半侧脸庞隐于烛火之下,那双如龙眼眸却熠熠生辉。

    “若是孤执意入局呢?”

    王猛沉默地看着他落下必输的一子。

    “只要长安的明月高悬不落,我就从不是一意孤行。”

    拓跋珪看着慕容檀的笑容,那样盛丽的容颜,绽放起来明艳过了满树桃花。“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拓跋珪在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

    今夜子时,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宫城,黑衣的下属在一旁拱手道:“殿下,时辰到了。”

    拓跋珪跳下马车,最后回看了宫城一眼,他在这里遭受追杀,也在秦国的土地上结束了流亡的生涯。

    扶霄仁厚,准他离开秦国,回到故乡。

    慕容檀,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下次见面,不要再这么狼狈,一定是要在没有血雨腥风,有着杨柳炊烟的江南街头。

    “启程!”

    -

    夜色渐浓,慕容檀独自在回廊下漫步,吹着凉风醒酒。离别在即,她心中却莫名忐忑。转过一处假山,忽见月光下立着一个修长身影。

    这是皇帝后宫别苑,怎会有外男在此?

    那人也注意到了慕容檀的动静,转过身来。月光为他俊美的面容镀上一层银辉,他手中握着一卷书册,笑意温和:“公主夜不能寐?”

    “公子知我姓名,我却不知阁下名讳。”

    慕容檀警惕地退至黑暗中。能随便出入后宫还对她身世知悉,此人想必身份不简单。可他不像是个东躲西藏的刺客,只是拿着书站在这里,周身文绉绉的气质浑然天成,给人温和无害的感觉。

    “我不过是陛下身边小医官而已,姓甚名谁,不足为道。”

    医官轻笑,将书册递给她:“听闻公主略懂医术,这卷《百草集》不妨看看,失眠之症,或许解药就在其中。”

    慕容檀接过书,却在触碰的瞬间察觉到对方指尖异常的冰凉。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温润如玉的“医官”——月白色的衣袍下,慕容檀瞥见他腕间一道陈年疤痕,狰狞如蜈蚣,似是被人强行按住手腕留下的痕迹,与他周身气质格格不入。

    “陛下近日可好?”她突然问道。

    他眸光微动,依旧含笑:“承蒙关心,一切安好。”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更漏的声音。慕容檀看着眼前人温润如玉的表象,忽然想起太后生前那句“成王败寇”。在这深宫之中,究竟还有多少秘密被完美地隐藏在温柔假面之下?

    慕容檀将手里医书随意翻阅了几页,发现这书不同于传统医书,饶是她不懂行医问药,却也一眼看出这本书走的都是邪门偏方,医的也不是寻常病症。

    漠北的鞭草、南疆的蛊毒......慕容檀渐渐蹙眉,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比起医书,这更像一本毒经。

    直至翻到“同心蛊”那一页,慕容檀发出一声嗤笑。

    这人定是早就知道些什么,在这里故弄玄虚引她过来,心思必然不简单。

    “阁下既有此等宝书,何不先行医治自身之伤?我瞧见公子谪仙之姿,手腕疤痕却触目惊心,实在是可怜可叹。”

    医官一愣,未曾想到她竟如此心直口快,揭人伤疤,脸上温柔的笑面碎开了一瞬。

    慕容檀抬起头面露怀疑:“想必来历不简单吧。”

    他收回医书,淡然一笑:“幼时顽皮,被瓷器划的。”

    “这疤跟了我许久,我无心也无力祛除它。惊扰了公主,是我的不是了。”

    此人轻功极好,大袖如蝴蝶振翅般飞舞了几下便跳上屋檐。“我与公主有缘,若是想知道更多,来日自然相会。”

    行医的谪仙踏月归去了,慕容檀回想起扶融温润的眉眼,一时间感觉有些熟悉,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他在说谎。”

    “那伤分明是被人用铁链磨出来的。”

    慕容冲不知何时醒了酒,藏在暗处听完了他们荒谬的对话,此刻在树下冷声说道。

    慕容檀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表里如一的人可难以在官场活下去。”

    两人回到寝殿时小满早已撑着蜡烛候在廊下。见慕容檀神色有异,她疑惑问道:“公主,怎么了?”

    “遇见个怪人。”慕容檀将方才之事简略道来,隐去了医书内容“总之,能在后宫之中来去自如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是简单医官。”

    小满听完这事,神色却逐渐有些凝重。

    “前几日听宫女闲言,有一人刚从北边回到长安,种种特征都对得上的话,那便是了。”

    “平王扶融,当今陛下一母所出的胞弟,醉心医术,不问朝政,平日里来去自如,与陛下感情甚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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