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晚在床上滚了两圈，终于舍得从被子里钻出来。窗外的麻雀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空气里飘着隔壁早餐店油条的香气，这是她退休生活里最寻常不过的一个上午。
换好衣服走到客厅，茶几上还放着昨天没吃完的半袋薯片。林晚抓了两片塞进嘴里，打开手机刷了刷购物软件，才想起自己换季的衣服还没买。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决定今天去市中心的商场逛逛。
地铁里人不多，林晚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发呆。自从结束任务回归正常生活，她养成了这种漫无目的的习惯——不用赶时间，不用想剧情，不用琢磨怎么撮合谁和谁，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慢得能数清地铁隧道里每一盏应急灯的闪烁频率。
商场里很热闹，扩音器里循环播放着轻快的流行歌曲。林晚从一楼的化妆品区晃过去，上到二楼女装区，她慢悠悠地在货架间穿梭，手指偶尔拂过挂得整齐的布料，感受着不同材质带来的触感。
逛了快一个小时，她手里只多了一个帆布包——不是买的，是路过一家书店时，店员赠送的开业纪念品。林晚看着手里空荡荡的购物篮，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大概是史上最不称职的逛街者。
正准备去负一楼买杯奶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大厅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宣传牌。浅金色的背景上印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旁边用艺术字写着：“著名钢琴家苏清颜独奏会——今日下午两点，六楼演艺厅”。
林晚停下脚步，盯着“苏清颜”三个字看了几秒。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她凑近看了看宣传牌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穿着白色长裙，坐在钢琴前，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眼神沉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是她。林晚突然想起来。
大学时的任务目标之一，那个永远独来独往、被全校称为“校花”的苏清颜。
林晚抬腕看了看表，刚过一点半。她想了想，反正也没什么事，上去看看也无妨。
六楼的演艺厅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多是拿着相机的年轻人。林晚跟着人流走进去，找了个后排的空位坐下。厅内的灯光很暗，只有舞台中央亮着一盏聚光灯，苏清颜就坐在那盏光里，黑色的钢琴衬得她身影愈发清瘦。
她弹奏的是一首林晚没听过的曲子，指尖在琴键上跳跃，旋律时而轻快如溪流，时而低回如叹息。林晚不懂乐理，却也听得入了神。舞台上的苏清颜和记忆里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女生判若两人，她的肩膀随着旋律轻轻晃动，神情专注又松弛，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一曲终了，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苏清颜站起身鞠躬，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谢谢大家。”她拿起话筒，声音清亮，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刚才那首曲子叫《午后》，是我去年在南方采风时写的，灵感来自一个下雨的午后……”
她开始讲创作这首曲子的故事，语气自然，条理清晰，偶尔还会说个小笑话，引得台下一阵轻笑。林晚坐在后排，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人，心里有些感慨。
大学时的苏清颜，也是这样站在聚光灯下过。那是一次系里的迎新晚会，苏清颜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林晚记得很清楚，那天她穿着白色衬衫，站在台上，双手紧紧攥着发言稿，指节都泛了白。
“大家好，我是苏清颜。”她刚说了四个字，声音就顿住了。台下有人窃窃私语，苏清颜的脸颊留下一滴汗珠，眼神却坚定地看着台下。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念，声音有点发紧，却一字一句都很清晰。
整个发言过程，她的表情都很严肃，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像是谁欠了她钱。下台的时候，林晚刚好在后台撞见她，她靠在墙上，手还在微微发抖，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后来林晚通过观察发现，苏清颜是一个很容易紧张的人，但她好强，从不肯在人前显露半分怯懦，只能靠板着脸来掩饰。时间久了，大家便都觉得她高冷难接近。
林晚和苏清颜没什么交集，准确的说是苏清颜单方面和林晚没什么交集。林晚记得每次上课，苏清颜总是坐在第一排，笔记做得工工整整，下课就背着包离开，很少和人说话。那时候的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多年后的自己能这样从容地站在舞台上，面对这么多陌生人谈笑风生吧。
“接下来，我为大家弹奏最后一首曲子，《启程》。”苏清颜的声音将林晚的思绪拉回现实。
林晚没有再继续听，悄悄站起身，从侧门离开了演艺厅。走廊里很安静，透过玻璃门，还能隐约听到钢琴声飘出来。她沿着扶梯慢慢往下走，心里想着苏清颜的变化，忍不住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刚走到五楼和六楼之间的电梯，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尖叫。
“啊——！”
声音刺破了商场的喧嚣，带着惊喜的颤音。林晚下意识地想回头，手腕却猛地被人攥住，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着她往前跑。
“快跑！”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急促的喘息。
林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已经被拖着往前冲。身后的人群像炸开的蚂蚁，尖叫声、大喊声、奔跑声混在一起。她的心脏狂跳，只能踉跄着跟着那人的脚步，穿过混乱的人群，拐进一条狭小的通道，然后躲进通道旁用来放打扫工具的小隔间里。
“砰”的一声闷响，门外的嘈杂声瞬间被隔绝，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这是一个堆满杂物的工具间，空间狭小得只能容下两个人并排站立。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纸箱受潮的味道，角落里堆着拖把、扫帚和几个破损的广告牌，头顶的灯泡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林晚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胸口剧烈起伏，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她抬起头，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向身边的人。
这是个很高大的男人，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帽子被风吹掉了，露出一头耀眼的金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蓬燃烧的火焰。他的肩膀很宽，手臂肌肉线条分明，即使穿着宽松的衣服，也能看出健硕的身形。
男人也在喘气，他侧过头，对着林晚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像是突然点亮了整个狭小的空间，阳光又带着点痞气。
“林晚学姐？”他开口，声音带着点沙哑，却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好久不见啊。”
林晚愣住了。这个声音，这张脸，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她皱着眉，在脑海里飞速搜索着对应的记忆。好像是哪个任务里的人吗？
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她隐约能想起一个模糊的影子，也是这样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你是……”林晚终于想起来了，她张了张嘴，准备叫出那个名字。
“嘘——”男人突然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他的掌心温热，带着一点淡淡的清香味。
“现在还不能叫。”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林晚能清晰地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和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她的呼吸被困在温热的掌心下，只能从指缝间泄出一点点，轻轻喷洒在他的手心里。
男人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垂眸看着自己捂住她嘴巴的手，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那触感很轻，像羽毛搔过心尖，有点痒。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说话，储藏间里只剩下灯泡滋滋的电流声，和两人之间悄然滋生的、莫名的张力。
门外，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