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黟远程劝学

    虽计划建都邑枳,但邑枳位于东方,而他们所完全拥有的城市都在西方。

    是以,这不仅仅是建都计划,更是扩张计划。

    此番向东进发,由成勉完全领兵,宿和洽及万州、抚州的杨将军、成将军辅助——在列州城是,万州、抚州已归附赵艺翡。

    这一路及其顺利。

    许多城池,远远地见到赵军大旗飘荡,便大开城门夹道相迎,热情似火。

    当然,仍旧有部分城主不愿意交出手中权力,但他们面对赵军时,只不过是以卵击石。

    距离邑枳城还有两座城池时,他们遇到了连无忌的大军阻拦。

    城内城外,两张形同一般的赵字赤色大旗飘荡,赵艺翡高坐马上,心里想的是,无论如何也要重新换个样式。

    “陛下,”宿和洽匆匆回来,在赵艺翡的马下单膝下跪,“城内约有大军五万。”

    五万。

    这个数字,若是放在以前,赵艺翡可能还会害怕一下,但今非昔比,而且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在连无忌保守政策之下所培养出来的军队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

    “成将军,你尽管上,连无忌手下的军队,不堪一击。”

    她的目光悠远,越过高高厚厚的城墙,仿佛看到了禁中那个身着大红官袍的男子。

    他说:该罚。

    赵艺翡右手握紧缰绳,左手轻轻抚摸小腹,目光倏地凌厉。

    成勉:“杀!!!”

    阳光之下,腰刀的两道银光掠过赵艺翡沉郁的脸,成勉夹紧马腹,压低上半身,以利剑之势,刺开敌人的包围圈。

    混杂着血腥味儿的硝烟迅速弥漫开来,铁蹄踏云,始终发挥着破云开月之用。

    连无忌此人是个实打实的利己主义者,为了吞下更多的利益,他怎么可能花费太多的精力和钱财在军队上?

    是以,一切都如赵艺翡所想,这支五万大军,很快就因军心不稳,逃兵甚多而溃不成军。

    太阳还未下山,城内就再无举刀对着赵艺翡的人。

    又拿下一座城池。

    城主府内,赵艺翡正秉烛翻看城内账册。

    “陛下,末将宿和洽求见。”

    赵艺翡的思绪从账册上抽离,微微抬手,一旁候着的侍者便走了出去。

    不多时,侍者回来,身后跟着宿和洽。

    宿和洽还穿着那身沾血的玄甲,但眼神却温柔许多,赵艺翡视线下移,果然在他腰间看到了新的悬挂着的香油。

    除此之外,他的手上还捧着一个很大的木匣子。

    “陛下,外面有人拦下末将,托末将交给您。”

    话音刚落,无数道目光落在木匣子上。

    成勉三两步跨步上前,一刀砍在木匣子上。

    木块应声碎裂,宿和洽吃痛松手,木匣子里的东西也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是厚厚的几册书和一张血书。

    血书很长很大,原本是卷起来的,掉落在地上后便随着光滑的地板逐渐展开,露出了里面的内容。

    赵艺翡起身,走下台阶,蹲在血书面前。

    黄白的纸张之上,是上万个血红的名字

    一旁,边安将银针刺入纸卷之上,银针并未变色,可见无毒。

    成勉则检查起了那厚厚的书,确认没有机关后才呈给赵艺翡。

    赵艺翡的视线落在书上,最上面那一本的名字映入眼帘——《劝学》

    “……”

    下一本,《资治通鉴》。

    下一本,《史记》。

    下一本,《名臣奏议》。

    下一本,《御览经史讲义》。

    ……

    赵艺翡的表情第一次绷不住。

    这是,万人血书让她读书?

    一群老师来了?

    其他人也难得有些无言。

    半晌,赵艺翡平复心绪,道:“人在哪儿?”

    宿和洽看着地上那堆书就脑仁疼,想起了幼时父亲手拿棍棒让他读书背书的痛苦回忆。

    “在外面呢,末将让人看着的,没放人走。”

    赵艺翡:“让他进来吧。”

    ……

    赵艺翡想过各种情况,独独没猜到,劝学之人竟然是一个身披虎皮的黑肤女子。

    那女子原本表情不屑,吊儿郎当,东看西瞧,全然没有把觐见当回事儿。

    可当她当真站在台阶下,装潢华美的大殿里,两旁侍卫侍女端庄肃穆,周围还有好几位刚下战场的、满身杀气的将军。这时,她才渐渐意识到这几步路意味着什么,她的动作渐渐收敛,眉宇间有些无措。

    “那个……陛下,好。”

    赵艺翡有些好奇,“你好,这些书,是你送的?”

    赵艺翡语气很温和,脸上带笑,通身气质柔和,平易近人极了。

    女子有些局促,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不是的,这不是我的,这是司空的,就是,司空黟,对,司空黟的。”

    “司空黟?”赵艺翡眉梢微挑。

    女子:“对,司空黟要把这个东西送过来,我,草……民女正好有空,就帮他一把。”

    “可还有别的话传达?”

    女子:“他说,他在宁庄等您。”

    ……

    当夜,案头便放上了司空黟的生平。

    司空黟,北赵八贤之首,酒王世子,足智多谋,多智近妖,曾以先帝外甥的身份谋划数起朝廷大清洗,洗清朝中盘根错节的大毒瘤,先帝亲封“在世诸葛”。

    但此人极其复杂,才华横溢足智多谋的背面,是数不清的令人诟病的缺点,比如好色风流、贪财爱金、铺张浪费,更重要的是,此人好赌,听说把他偷偷把他发妻的嫁妆拿去赌,结果全亏……

    啊这。

    人品远低于及格线。

    史子墨却说:“司空黟此人,嘴巴不饶人,但文学造诣极高,若是他参加科举,必定三元及第,荣冠京都,若是他志在修史,臣定不如他。”

    评价竟是如此的高。

    宁庄……其实不需要他等,下一城,他们便会去宁庄,他们此番大费周折,纯属多此一举。

    当真多此一举吗?

    墙壁上挂着那封万人血书,手边堆着如小山一般的书册,都是与政治相关的,都是历代帝王必读书目。

    当然,这些书在现代依旧出名,甚至还有很多史学大拿深挖钻研,写出了很多精辟的论文与专著,赵艺翡曾经结合这些最新研究成果,反复翻阅过这些书。

    如今再看,依旧烂熟于心。

    劝学啊,真有意思。

    司空黟的资料下,还放着另外一份资料。

    赵艺翡拿起那份资料,上面写着“胥乐童”三个字。

    胥乐童便是替司空黟送东西的女子。

    胥乐童……赵艺翡喃喃低语。

    胥乐童,宁庄本地屠户之女。

    北赵灭亡后,上山为匪。

    短短几个字,便是这个女子的生平。

    但乱世之中,女子能为王,其中艰辛,有怎是短短一句话就能够讲清楚的呢?

    ……

    每打下一座城,赵艺翡都会在此处留几天,了解里面的真实情况,并写下一封应对书才离开。

    这一次,依旧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名叫胥乐童的女子。

    胥乐童起初还很拘谨,但待了不过半日,便暴露了本性。

    城内装潢豪华,她端坐不过半刻,便忍不住跟赵艺翡闲扯,先是指着内有精美图案的盘子,好奇地问:“这就是白瓷吗?怎么做的?司马每次都说想念白瓷,可我没见过白瓷。”

    指着旁边的前枝灯,“这个是金子做的吗,漂亮又明亮,一个可以养多少人一年吃食啊?”

    指着侍女身上的衣服,满眼羡慕,“这个可真好看啊,看起来很滑很舒服,我现在攒了五百铜板,不知道能不能买一块做一张手帕。”

    在殿内走了个遍,她又回到原位,看了看赵艺翡,又看了看身后的成勉和边安,又看了看角落里奋笔疾书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史子墨。

    “陛下,司空黟也很好。”她突然很认真地道。

    赵艺翡:“嗯?何出此言?”

    胥乐童的坐姿并不好,双腿开叉,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抓起一根鸡腿,鸡腿在半空中停留一瞬,她看向赵艺翡,犹豫道:“陛下,可以用手吧。”

    赵艺翡:“请便。”

    “太好了,司空那家伙就事很多,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我这暴脾气能忍得住不打他个鼻青脸肿。”

    赵艺翡笑出声。

    许是赵艺翡看起来很好说话,很温柔的样子,连带着她背后两个冷面阎王都不吓人了。胥乐童毫无顾忌地啃起来。

    油水炸过的香味的舌尖炸开,胥乐童发出一声大大的喟叹,第一个反应是想要装起来给司空和山上的兄弟们吃。

    赵艺翡:“朕命人给你装好送过去。”

    胥乐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又东扯西扯了好一会儿,酒足饭饱之后,胥乐童擦干净手,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严肃起来。

    “陛下,司空这小子虽然没明说,但我能看出来,他想跟着你。”

    赵艺翡眉梢一挑,静静听着胥乐童说。

    “他的房间,就在茅厕旁边,就,就这么大,这么大点……”胥乐童张开双臂比划着,语气夸张,又有克制不住的、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心疼。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他长得高知道吧,很高很高,比你后面那两个人还要高,他每晚上睡觉,脚都露在外面的。”

    “除了一张那么小的床,他的房间里啥也没有,为什么啥也没有呢,是因为其它位置都放了很多书,很多很多。”

    “他说,国灭,但精神不可灭,他要保护好这些,才能传承下去。”

    “但我其实不懂,”她挠挠头,眉头紧锁,不解又困惑,没有不赞同,“几本书而已,反正他都能背了,毁了就毁了嘛,干嘛要把那些当成孩子一样,即便自己受苦……”

    “乐童,你可想念你的父亲?”赵艺翡问。

    胥乐童轻轻“啊”了一声,待适应了如悬崖般的话题转折后,脑海中忆起那双苍老的、粗糙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一颗佛珠。

    佛珠外表光滑水亮,可见常常被人握在手中。

    赵艺翡轻轻问:“这是乐童的父亲所送?”

    “……是,这几年经历了太多的事了,这是父亲送我的礼物中,唯一还保存完好的东西了。”

    赵艺翡:“这颗佛珠,和其它佛珠没有什么区别,且并不算好看,为何还这么珍惜?其实丢了也没必要伤怀,因为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颗佛珠,你以后若是想念了,再去买一串便好……”

    胥乐童眼睛瞪大,拒绝抗拒、不可思议、沉默等情绪轮流上演。

    赵艺翡低头饮茶,听到胥乐童道:“这不仅仅是佛珠,而是父亲。”

    “那也不仅仅是书……是什么我还是不懂,但我大概懂他为什么那么珍视了。”

    胥乐童走后,赵艺翡后仰,阖目。

    茶上烟雾袅袅。

    “成将军,你怎么看?”

    成勉:“去了宁庄一看便知。”

    赵艺翡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成勉能长这么大,长这么壮,定然离不开这不提前焦虑的性子。

新书推荐: 罗曼蒂克不消亡 一觉醒来变成丧尸了怎么办 当虐文女主们不想再爱了 我家魔尊怎么跑到仙界开‘神兽咖’了 算命的叫我在棺材里找对象 锦书难托 古代甜品创业记 黑莲花她又在装娇弱 小医官破案簿 天降暖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