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年,秋,楚国为了和北境邯国求和,年仅八岁的四公主楚冰砚被送往邯国当质子。
深秋总有一种萧瑟的冷,裹挟着衣着单薄的小公主,沿途的路上,看着邯国的富饶,想起皇后娘娘对自己泣哭,那种酸楚还萦绕在冰砚心头。
质子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分三六九等,源头自然是打点的财物,而楚冰砚只有一个随行伺候的老嬷嬷,并没人理会,连老嬷嬷都说:“可怜的小公主就像是一个任意舍弃的棋子一样”。
小小的她吃着质子府里最差的吃食,薄衣里的她如何能挨过那北境的寒冬,老嬷嬷实在不忍,做一些杂活针线来填补亏空,细密的针脚总能换来一些过冬的棉衣。
一老一少在质子府里相互依偎着,过了五年...
邯国为了彰显大国风范,让其府内适龄质子与邯国的皇子们到皇家书院读书,楚冰砚是最珍惜此次机会的人,鸡鸣之时最早一个到学堂,晚夜星晨漫天,最晚一个走出学堂,日日啃着早已冷透的麦饼,依旧孜孜不倦的抱着《兵法》《政略要册》等书籍。
书院夫子对这个认真的小公主也颇有关照,在这个特意为皇亲贵胄设立的书院,除了君王看重的那几个皇子有这般的定力,来书院学习的质子们大部分都已然浑浑噩噩,他们认定他们被国家,家人所“抛弃”。
正是楚冰砚这样好学的精神就像是春日的暖阳,刺激着他们,他们不允许有这样耀眼的存在。
他们开始捉弄冰砚,把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墨宝弄坏,在她的麦饼上面放让人恶心的虫子,但是依旧阻止不了她追求知识的步伐。
一日楚冰砚依旧带着被破坏掉的纸卷回到自己和嬷嬷的住所,老嬷嬷见多了宫中的尔虞我诈,但是依旧心疼眼前这个半岁大的孩子,不禁落泪道:“我可怜的公主啊,你本不应该遭受这些的”。
楚冰砚抚平被揉碎的纸张安慰嬷嬷:“您瞧这纸还能再用,还够我抄写一篇《盐铁论》”。
嬷嬷叹了口气:“要是房婕妤还在,看到自己拼死保下的公主您受这般苦又会哭肿了眼睛啊。”
楚冰砚的手指一顿,望向老泪纵横的嬷嬷“嬷嬷您说我的母亲?不是皇后吗?房婕妤是谁?她为何成了我的母亲?”
老嬷嬷自知说错话,自己守口如瓶了一辈子怎么还把宫中秘事抖落出来,可见出楚冰砚还在追问。不忍这孩子“认贼做母”一辈子,便跪下去深深一拜:“公主啊,您有所不知,老朽口中的房婕妤才是您真正的母亲啊!当年房婕妤是皇后宫里的一个洒扫婢女,皇后见她颇有姿色,也深知自己留不住陛下的心,便将您母亲献给陛下,彼时她肚子争气,不多时便怀有身孕,深得陛下宠爱,封为婕妤。”
“可临产之时却是她的死期,皇后娘娘去母留子,把您养育在她身边,当年亲历此事的人都被秘密处死,老朽得知此事也是因为这秘密处死之人里有我的故交,她知自己活不了多久,一早便将此事告知与我。”
这一番话语让楚冰砚心惊,她梦里那替她添衣,掖被的皇后娘娘居然杀害了她的生身母亲。她不确定又像是不甘心的问了一遍:“嬷嬷所言可真?”
嬷嬷见她握紧拳头,身体也颤抖不已,便跪前握住楚冰砚的双手,“公主啊,老朽所言句句属实,您离开楚国已久,实在不知那皇后嫉恨如仇,自己生不出子嗣,却连连残害宫中皇嗣,那些受孕的妃嫔不是一个不小心吃了滑胎的药物,要么就是一个脚下不下心...,宫中子嗣凋零,奈何陛下对她一味的纵容...”说道这里嬷嬷不忍说下去。
嬷嬷手中的温热让楚冰砚回神,她仔细回想自己幼时有个皇哥哥,经常带着新奇玩意寻她玩耍,可有一天她突然见不到皇哥哥,问旁人才知夜里小哥哥捞掉落的竹秀球不幸失足溺水而亡。
她不信昨日还蹦跳鲜活的小哥哥怎么就永远离开人世,她哭闹着要跑去去找却被皇后拦下,让她自闭房门...
往日模糊的记忆如潮水一般侵袭着楚晚宁的心头,像是与某些节点重合一切“水落石出”。
可是自己被困与异国,甚至连温饱都是问题,她该如何去报这“杀母之仇”?报让自己深陷混沌之仇?她想要:先好好活下去,攀附一切能攀附的一切...
楚冰砚决定不能像之前那样隐忍,而是要适时露出锋芒去吸引注意,她要在邯国皇子们选出那个最合适的人选,能让她回楚国的人选...
学堂上夫子留下的课题,她积极回答并对答如流。平日里她哪怕知道这些也默默藏着,但现在她要放长线钓大鱼。这些皇亲贵胄里能真正成为最后胜者的必然不是普通人,他们所要的也是“强者相息”,而从前“胆小怕事”的楚冰砚是不会得到真正狼王的赏识...
在这一批人中,她把目光放到了邯国的三皇子赵迁的身上,他是皇后所生的嫡子,外父是朝堂之上风云赫驰的宰相,舅舅是镇国大将军,邯国被外戚势力所裹挟,这个从出生就拥有了一切的皇贵,着实是楚冰砚的最佳人选。
她的举动也成功吸引到了赵迁。
楚冰砚身上独有的政治见解,对于赵迁接下来的博弈无疑是一个很大的帮助。
这个从一出生就被外祖势力紧紧包裹的皇子,每迈出一步都需要很大的勇气,他的父皇和母后同床异梦,自己要是登顶权力高峰就得需要铲除异己。他与楚冰砚达成共识,楚冰砚需要在阶段内给出最有效的政绩,赵迁便助她回国,
二人的关系改变让曾经捉弄楚冰砚的人很是不爽,他们不想看到曾经卑微到尘埃里的人攀附上权力,他们决定要彻底废了她
他们买通了楚冰砚回府必经之路的打手,打算月夜初上将她拖进巷子里挑去手脚筋,打断肋骨,邯国三皇子更不会需要一个残废人做军师,这几天这些人看楚冰砚的眼神,也让她知道,危险的来临,正巧她也需要此次机会。
将这群阻碍她归国之路的杂虫铲除掉,于是便刻意在学堂上多留半刻,借着给赵迁封订策论的名义。
策论装订完成,楚冰砚慢悠悠的走在回府之路,她留意了小巷里对她不怀好意的目光,算计着通知到赵迁赶来的时辰,盘算自己的逃跑路线,果然他们出手了...
她拼命躲闪,转至小巷,和那些人迂回,就在她满头大汗之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楚冰砚不用想也知道是赵迁,因为落入怀抱前她瞥见腰间翠绿的玉佩,那是三皇子的象征。
她像极了一只受惊吓的小鹿,扑簌着大眼睛,奔跑的汗珠还挂在脸颊之上,她承认这其中的害怕有表演的构造,但也是真情的流露。
“你怎么样了”赵迁问她。
“没事,还好你来了”楚冰砚劫后余生般抚平自己的情绪。
坚毅外表之下的楚楚动人,与身后追赶着的咒骂形成对比,也让赵迁迅速恢复清明,他下令让自己的随身侍卫,缉拿重要带头人,在严刑逼问下供出了他们的背后的质子团。
在证据链充足的情况下,酒囊饭袋最是好处理!他奏请邯王,批判学堂之上不学无术的质子团,与其荒废倒不如彻底养废,还申用了楚冰砚的《资源共享论》顺利摘出,让其搬离质子府。
楚冰砚便和赵迁开始着手进行下一步计划,他们要让赵迁的外祖势力彻底相信最后走上皇位的人一定是他,还要让邯王的猜忌越来越小,便开始暗中借势...
朝堂之上,君王高坐,兵部上报西域外邦势力,侵犯边境百姓,而作为能够带兵打仗的舅爷来说无异于又是一个立军功的好机会,但前一天晚上赵迁前来找他的话语历历在目:“一时的富贵荣华和一世的保家立命,舅舅恐怕还是可以分的清的。”
他便借势大放厥词,引得众人不满,最终被调离前线位置,再由赵迁的亲信阿离担任,完成使命。
夜晚星光漫天,楚冰砚和赵迁在夏夜的蝉鸣中对酒谈心,“这一切尘埃落定后你便要回你的楚国了吗?”赵迁问道。
“是啊”楚冰砚看的出赵迁似乎有心事,还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这里——我生活了六年,每当午夜梦回,那个记忆里哭泣的身影总会出现,她问我为什么还不给她报仇?”
“我知你身负仇恨,可是这么些年的相处你就没有喜欢过我吗?”赵迁直视楚冰砚的眼睛,那眼神不似之前的欣赏,而是上位者的渴望。这次轮到楚冰砚看不懂赵迁的心思了,便道:“我对你的心思是哥哥的感觉,你也知道我最需要的是什么,这么些年最了解我的人除了嬷嬷就是你”
赵迁叹了口气,心中像是被一块棉絮堵着:“冰砚你真的是个没有心的人..不过你帮了我,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失望,等到你及笄之日我便送还你一份大礼”
在楚国有这样一位尚宫令,她掌管着宫中一切大小事宜,是楚国少有的女官,宫中之人无疑不惧怕她的行事果敢,要是能和她搭上线的话,让其照应,归国之路岂不顺畅百倍?
赵迁和楚冰砚也最是明白归国之路正是需要有这么一位人作内应,正好她所管辖的宫殿是御花坊,楚国的大小花店订单都得经过她之手,那“借花献佛”赵迁花置重金向楚国订购了大批的栀子花,那是南方独特的存在,也曾被楚国先祖令其成为“楚国国花”。
少年青涩的爱恋总是炽热又浪漫,他喜欢着她,也确实愿意多花费一些心思时间去博得佳人一笑。
楚国境内,当邯国大量的订单来到墨姌手里,不由得让这位生在皇宫内院的她好奇:“来自北境的订单?是什么人订购这些只能在北境昙花一现的娇嫩花苗”
其实简单盘查下来,墨姌大体了解到了:是为了楚国公主的及笄之礼,能够让邯国皇子这么大动干戈,为其费心尽力,指定是一个不简单的主,想想楚国皇室的凋零,或许这位蛰伏了多年的质子公主,将会是她人生最大的跳板。
楚冰砚这个尘封了已久的名字环绕在墨姌心头,她曾记得自己刚入宫门之时曾伺候过房婕妤一段日子,待到房婕怀胎之时她被调令到别司,曾经的主仆之谊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涌向墨姌的思潮。
她决定跟随送花队伍千里迢迢去会见一下这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