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邯国质子府遇袭的卷宗,墨迹早已干涸,却仍能看出当时记录者的手抖——那夜三十余名黑衣刺客,刀刀致命,若非赵迁拼死护在她身前,若非墨姌带着侍卫踏碎质子府的朱门,此刻她的牌位该早已蒙尘。

    另一份卷宗上,“皇后”二字用朱笔圈着,旁边是一行小字:楚氏嫡母,当年力主,送八岁公主入邯为质。

    烛火在她眼下投出淡淡的影,她指尖抚过卷宗上“嫡母”二字,骨节泛白。八岁那年的记忆还清晰得像昨日,嫡母牵着她的手,站在宫门口,鬓边的赤金步摇晃得人眼晕。“冰砚乖,去邯国待几年,等你回来,母后给你备最丰厚的礼物。”

    那时她信了,踮着脚抱了抱嫡母的腰,却没看见对方转身时,袖口掩去的冷笑。

    直到她踏入邯城城土,她才明白,那哪里是“待几年”,分明是嫡母早就为她铺好的死路——一个永远回不了楚国的质子,才是最合她心意的“废物”。

    “殿下,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求见,说娘娘炖了燕窝,想亲自给您送来。”内侍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楚冰砚抬眸,眼底的寒意被烛火映得明明灭灭。她将卷宗拢起,压在奏本之下,声音平静无波:“让她进来。”

    不多时,皇后便带着两名宫女进来了,一身正红宫装,鬓边依旧是那支赤金步摇,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慈爱:“冰砚,看你这几日帮忙处理朝政累瘦了,母后特意让人炖了血燕,快趁热喝。”

    她亲自端过白玉碗,递到楚冰砚面前,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响。楚冰砚看着那碗燕窝,汤色清亮,燕窝丝根根分明——就像这位嫡母,永远端着无可挑剔的仪态,藏着最毒的心思。

    “多谢母后的血燕。”她接过白玉碗时,指尖微顿,抬眸时眼底已漾开温顺笑意,像极了当年那个会扑进皇后怀里撒娇的稚童。

    皇后看着她唇边恰到好处的弧度,心头那点疑虑稍散,面上笑意愈浓,语气温柔得能溺死人:“快趁热喝,看你这几日清减了,母后心里总惦记着。”

    可楚冰砚低头抿燕窝的瞬间,那抹温顺便寸寸冷了下去,眼底翻涌着十二年来积压的冰寒——就像当年质子府的雪,看着软,踩下去却能冻穿骨头。而皇后转身离去的刹那,脸上的慈爱也骤然敛尽,取而代之的是阴鸷与算计,步摇上的珍珠晃出冷光,像在掂量着如何再次将这归来的公主碾碎。

    两人擦肩而过时,都维持着母慈子孝的完美假面,谁也没看见对方转身那刻,嘴角淬了毒般的弧度。

    当夜,楚冰砚屏退左右,对墨姌沉声道:“动手吧。”

    墨姌眼中燃起厉色:“属下方才已接了暗号,当年质子府活下来的旧部,今夜便会潜入京城。”

    “很好。”楚冰砚指尖叩着案几,“我要的不是一时痛快,是让所有亏欠我的人,都尝尝从云端摔进泥沼的滋味。”

    三日后,养心殿。

    楚冰砚端着药碗,一勺勺喂进楚皇嘴里。药汁顺着嘴角淌下,她便用帕子细细拭去,皇帝枯瘦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这双曾执掌天下的手,如今连握稳药碗的力气都没有,更护不住自己的儿女。

    “冰砚……是父皇对不住你。”他咳着气,声音嘶哑,“当年让你去邯国,是……是父皇没用。”

    楚冰砚垂眸,掩去眼底的嘲讽。她怎会不知,这位父皇不是没用,是不敢。皇后比他大十五岁,从他还是个受尽冷眼的皇子时便跟着他,他欠她的,不仅是后位,更是那段潦倒岁月里的扶持。所以哪怕皇后毒杀皇嗣、流放子女,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后宫血流成河。

    可此刻,皇帝眼里的愧疚太真,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

    “父皇安心养病。”她声音放软,“儿臣回来了,以后护着您。”

    这句话像一剂猛药,竟让皇帝眼中泛起回光。他猛地攥紧她的手:“好……好!父皇还有力气,帮你!这江山,本就该是你的!”

    接下来的日子,楚冰砚成了养心殿常客。喂药、读折、陪他说邯国的趣事,将一个孝顺女儿的角色扮演得滴水不漏。皇帝看在眼里,疼在心上,那些被皇后压下去的愧疚与父爱,终于冲破枷锁。

    他开始暗中调动旧部,将忠心耿耿的将领调回京城;亲笔写下密信,送到手握兵权的藩王案头;甚至拖着病体,在朝会上力排众议,破格让楚冰砚旁听政事。

    朝臣们渐渐嗅到风向——这位从邯国死里逃生的皇公主,怕是要被立为储君了。

    消息传到皇后耳中时,她正对着铜镜描眉。铜镜“哐当”落地,碎片里映出她扭曲的脸。她比谁都清楚,楚冰砚一旦上位,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她!那些年的血债,桩桩件件都记在她身上,怎可一笔勾销?

    “不能等了。”她对着心腹冷笑,“既然他要扶那个贱种上位,那这楚国的天,该变一变了。”

    三日后,宫门外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皇后身着凤袍,站在宫墙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禁军,高声道:“陛下病重,妖女乱政!本宫今日清君侧,以安社稷!”

    喊杀声直达养心殿内。

    皇帝靠在榻上,看着楚便冰砚沉静的脸,虚弱地笑了笑:“来了……父皇没骗你,这最后的力气,总能为你挡一挡。”

    楚冰砚握紧他的手,眼底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多了些锐光。她抬头望向窗外,禁军的甲胄声越来越近,这份迟到了七年的清算总算来临,“母亲我总算能为你报仇了...”。

    宫门外,皇后一身凤袍立在甲士之中,手中那枚鎏金“皇后令”被她高高举起,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羽林卫听令!”她声嘶力竭,凤袍下摆被风掀起,像只张开羽翼的秃鹫,“陛下病重,妖女楚冰砚勾结外臣谋逆!持此令者,随本宫入宫清君侧,事后论功行赏!”

    那“皇后令”是皇帝当年爱重她时给的特权,特许她在危急时刻调动羽林卫护驾——那时他尚是皇子,她为他筹谋半生,他说“这令牌护你,亦护我们将来的家”。谁曾想,多年后,这令牌竟成了刺向他心脏的最利一剑。

    羽林卫本是禁军精锐,见令牌如见君令,虽心有疑虑,终究还是举盾向前,铁蹄踏得宫道震颤。

    就在此时,宫墙上突然响起一声清越的号令,刺破喧嚣:

    “布阵!”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楚冰砚一身银甲立于箭楼之上,甲胄映着晨光,将她衬得眉眼锋利如刀。昔日椒花粉颜早已被风霜磨出冷冽,那双曾在邯国质子府里含着怯的眼,此刻正俯瞰着城下叛军,眸底是尸山血海里淬出的镇定。

    “皇后矫诏谋逆,陛下早有旨意!”她扬声喝道,左手猛地举起——那枚通体黝黑的虎符在日光下闪着暗光,“持虎符者,可调天下兵马!羽林卫将士,你们要助纣为虐,还是归顺王师?”

    虎符一出,城下瞬间死寂。

    那是真正能调动千军万马的信物,是皇权的铁证!比皇后那枚早已不合时宜的“特权令”重千钧!

    皇后脸色煞白,厉声尖叫:“假的!她那是伪造的虎符!羽林卫,给本宫杀进去!”

    可回应她的,是羽林卫阵脚的松动。楚冰砚冷笑一声,右手挥下:“齐悦,按兵书第七卷‘瓮中捉鳖’阵,收网!”

    宫墙两侧突然传来震天鼓响,早已埋伏好的禁军如潮水般涌出,盾阵连成铁壁,将羽林卫团团围住。领军的齐悦横枪立马,高声道:“奉陛下密令,护皇公主清叛!降者免死!”

    楚冰砚立于城楼,目光扫过城下混乱的叛军,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左路第三队,去端叛军后营粮草;右路弓弩手,守住东西角门——别忘了,你们手里的弓,射程该比他们的盾远三尺!”

    她口中报出的,正是邯国质子府里那本被她翻烂的《兵法》注脚!当年在邯国冰天雪地里,她裹着破棉袍抄录兵书时,怎会想到有朝一日,竟是用这些来护自己的和身后之人?

    叛军将领本就被虎符震慑,此刻见这年轻公主竟对兵法了如指掌,调度有度,哪里还敢恋战?更有人想起传闻——这位公主在邯国十二年,可不是养尊处优的娇客,是从腥风血雨中调令回来的!

    “那是……真虎符啊!”有老兵颤声喊道,“陛下的心,分明是向着皇公主的!”

    “皇后骗了我们!”

    不知是谁先扔下了兵器,紧接着,投降声此起彼伏。羽林卫阵脚彻底溃散,纷纷跪地高呼“愿归王师”。

    皇后看着这兵败如山倒的局面,浑身发抖,手中的“皇后令”“哐当”落地。她猛地抬头看向箭楼,楚冰砚正低头望着她,银甲下的眼神没有恨,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那是比恨意更伤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具将死的蝼蚁。

    “拿下!”楚冰砚淡淡下令。

    禁军如狼似虎地扑上前,卸了皇后的钗环,将她死死按在地上。凤袍被撕扯不成样子,露出的手腕上,那只曾戴着翡翠镯的地方,此刻只剩一道狰狞的勒痕。

    楚冰砚走下箭楼时,甲胄上沾了些微尘。她踩过皇后散落在地的珠翠,走到那枚虎符前,弯腰拾起。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凉的虎符传来,  她忽然想起老皇帝交她虎符时说的话:“这不仅是兵权,是父皇欠你的,也是楚国欠你的。”

    欠她的?

    她看向被押走的皇后,看向宫道上投降的叛军,再想起邯国雪夜里墨姌的血,想起自己的母亲的无辜惨死,被虐杀的稚童……

    这一战,她赢了。

    不是为了皇帝那句迟来的补偿,不是为了这冰冷的虎符,而是为了所有在黑暗里枉死的魂,为了那个在邯国质子府里,抱着膝盖熬过无数寒夜的自己。

    银甲映着残阳,楚冰砚转身走向养心殿,背影挺拔如枪。宫墙上的风还在吹,却再也吹不散她眼底的光——从今日起,楚国的天,该由她亲手来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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