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22:08,陈迟砚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
他刚结束一台急诊手术,白大褂还没来得及脱,身上还残留着消毒水和血渍混合的冷冽气息。值班室的空调嗡嗡作响,吹得他太阳穴发胀。他揉了揉眉心,解锁手机——
「微信」1条新的好友验证
「胫骨平台骨裂复查咨询」
他盯着这条验证消息看了几秒,眉头微蹙——很少有患者会发好友申请,更别说是用这种……像是刻意找理由的措辞。
他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一瞬。按照医院规定,医生一般不会私下加患者微信,但偶尔也会有特殊情况——比如术后恢复期需要定期反馈的病人。
“胫骨平台骨裂……”他低声重复,试图在疲惫的记忆里搜寻对应的病例。
最终,他还是点了「通过」。
几乎是立刻,聊天框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几秒后又恢复平静,仿佛对面的人突然迟疑了。
陈迟砚没太在意,顺手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
——然后,他的手指顿住了。
最新的一条动态是几个小时前。“复诊结束,甜度补充计划启动。”配图是两杯碰在一起的饮料,其中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他记得这只手,今天在诊室里无意识地抠着检查床的边缘,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
再往下滑:
“拆绷带纪念日!”膝盖特写,皮肤上还留着医用胶布的浅痕,像某种褪色的纹身。
“翻墙失败纪念照。”急诊室的自拍,女孩对着镜头比剪刀手,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完全看不出当时疼得倒抽冷气的样子。
他认出了她。
那个翻墙摔伤的高中毕业生,问他“骨科也治心碎吗”的女孩。
——杨只只。
他的目光停留在照片上,她笑得眼睛弯起,像只狡黠的猫。再往下滑,是更早的动态:散学典礼的蓝天、和林晚的搞怪合照、小区里的流浪猫…
陈迟砚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她加他微信,根本不是因为“复查咨询”。
他退出朋友圈,回到聊天界面。空白的对话框上方,依然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但迟迟没有消息发过来。
他几乎能想象到屏幕那头的女孩此刻的样子——咬着嘴唇,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纠结该发什么开场白。
窗外,凌晨的医院走廊寂静无声,只有应急灯的微光透过门缝洒进来。
陈迟砚放下手机,没再等她的消息。
他太累了,累到懒得去思考这个女孩为什么执意要加他微信,也懒得去深究自己为什么会通过验证。
但当他闭上眼睛时,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她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
阳光下,她笑得毫无防备,膝盖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一道浅浅的粉痕。
另一边,杨只只正百无聊赖的刷着视频。手机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她猛地睁开眼睛,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起手机——屏幕的冷光刺得她眯起眼,但当她看清那条通知时,所有的困意瞬间蒸发。
「陈迟砚已通过你的好友申请」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胸口。
——他通过了?
——他真的通过了?!
她一个翻身坐起来,膝盖不小心撞到床沿,疼得“嘶”了一声,但此刻她根本顾不上。她死死盯着那个空白的聊天框,大脑飞速运转:
「该发什么?」
“医生,我的膝盖好像又有点疼……”太假了,她今天才拆了绷带。
“您好,我是上次来复查的杨只只……”太官方了,像在交作业。
“其实我加你是想……”想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又删,最终什么也没发出去。
她一头栽进枕头里,恨不得把手机扔到床底。但下一秒,她又忍不住抓起手机,点开陈迟砚的朋友圈——结果一片空白,只有一条冷冰冰的横线,下面写着「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果然……”她小声嘀咕,“连朋友圈都不给人看。”
她退回聊天界面,盯着那个毫无动静的对话框。他没回她,甚至没有发一个“?”或者“有事?”,就这么晾着她。
窗外,夏夜的虫鸣声隐约传来,衬得房间里的空调运转声格外清晰。只只翻了个身,把手机按在胸口,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现在在干嘛?
是刚做完手术?还是值夜班在休息?
他点开她朋友圈了吗?看到她那些傻乎乎的自拍了吗?
她突然想起林晚的话:“你这是crush,而且是最危险的那种。”
是啊,最危险的那种——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靠近。
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
只只几乎是弹起来,手忙脚乱地解锁——
「林晚」:睡了吗?周岩刚问我你周末有没有空!!
她泄气地倒回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闷闷地“啊”了一声。
——她在期待什么啊?
——难道指望陈迟砚大半夜回她一句“你好”吗?
她关掉屏幕,把手机塞回枕头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但黑暗中,她的心跳依然没有慢下来。
——
自从加上好友之后,只只每天都点开和陈迟砚的聊天框发呆。时不时看看市立医院的公众号,就想看看会不会出现自己熟悉的面庞。
聊天框里,打了又删的文字像一场无休止的拉锯战——
「陈医生,我膝盖好像有点肿……」删掉,太假了,明明已经能走了。
「您上次说的骨痂重塑期大概要多久啊?」删掉,太刻意了,像没话找话。
「今天天气真好。」删掉,这是什么蠢话!
她抓了抓头发,把脸埋进臂弯里。手机屏幕最终暗下去,倒映出她懊恼的表情。
窗外,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暑气蒸腾。只只盯着桌角那颗荔枝糖——自从上次在医院吃过之后,她书包里就常备着这种糖,像是某种隐秘的联结。
“你到底在等什么啊……”她小声嘀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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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5,陈迟砚脱下白大褂,揉了揉发酸的颈椎。
走廊尽头的护士站传来一阵笑声,几个护士围在一起,桌上摆着一盒剥好的荔枝,晶莹剔透的果肉堆在塑料盒里,甜腻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陈医生,要不要吃荔枝?”有人朝他招手。
他摇头:“不用了,谢谢。”
可转身的瞬间,那股清甜的香气却莫名钻进鼻腔,让他脚步一顿。
荔枝。
那个女孩嘴里总是含着荔枝糖。
消毒水味、碘伏、医用酒精……医院的气味总是冷冽而刺鼻,可此刻,荔枝的甜香却像一根细线,突然扯出某个潮湿雨天的记忆——
她坐在诊床上,膝盖渗着血,却笑嘻嘻地问他:“医生,吃糖能止痛吗?”
陈迟砚皱了皱眉,快步走向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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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空调呼呼作响,陈迟砚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他靠在座椅上,手指无意识地点开微信,划到那个沉寂了好几天的聊天框——杨只只。
两人加上好友之后谁也没有发过信息。
他盯着空白的输入框看了几秒,忽然想起护士站的那盒荔枝。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最终,他发了一条
“膝盖恢复得怎么样?”
简单的一句询问,公事公办的语气,连标点符号都规规矩矩。可只只的指尖却微微发抖,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足足十秒,才猛地意识到——
他认出她来了。
不是“那个胫骨平台骨裂的患者”,而是“杨只只”。
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金线。只只咬着嘴唇打字:「已经不疼了!就是蹲下的时候有点酸……」打完又删掉,换成更克制的版本:「好多了,谢谢陈医生。」
发送。
三秒后,手机又震——
「陈迟砚」:正常现象,骨痂还在重塑期。
「陈迟砚」:不要跑步或跳跃。
两行字,精准得像病历书写。只只却能想象他此刻的样子:白大褂口袋里别着三支笔,钢笔写病历,圆珠笔开处方,最旧的那支记号笔用来在X光片上画箭头。她见过他低头写字时微蹙的眉,袖口会露出一截黑色表带。
她正犹豫要不要回个表情包,对话框顶端突然变成「对方正在输入…」,接着弹出一条让她屏住呼吸的消息——
「陈迟砚」:为什么加我微信?
手机在掌心转了个圈。他本不该问的。
昨晚通宵手术的疲惫还黏在眼皮上,可当他看到聊天框里那个反复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时,忽然想起她摔伤那天的样子——校服裤腿卷到膝盖上方,血珠渗进白色短袜,却仰着脸问他是不是也治心碎。
他不再往下想,启动了车子。
同一时刻,只只把脸埋进枕头尖叫了一声。
她删了又改,最终发出去的是半真半假的答案:「因为…您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医生!」后面紧跟一个猫咪敬礼的表情包。
发完她就后悔了——太蠢了!这不等于承认自己别有用心吗?
手指悬在陈迟砚的聊天框上方。那个「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