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张弛愣住,不知该说什么,他没想到黎舒的反应会这么大,两年恋爱,顺利的话,他们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知道黎舒的性子一直都很淡,可她也很乖巧,除了不愿亲密接触之外,她事事顺着他,为他考虑,为他妥协。

    黎舒赚的钱并不多,紧巴巴地,给他买的用的穿的都是名牌,一件短袖一千多,她从不心疼。

    他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黎舒的付出,因为他心里很清楚,黎舒是单亲家庭,家世普通,不懂商营之事,到头来,不还是依附他的菟丝花,为他生儿育女,将家务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宽宏大度容许他在外的商务应酬。

    可黎舒的分手,来得太猝不及防,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张弛不甘心,在外,多的是富家女和富婆同他示好,他向来洁身自好,为了黎舒,都痛心拒绝了,她却不识好,因他无心的几句话,竟提出分手。

    张弛皱起的川字眉覆上一层阴翳,抬头看着黎舒,眸光闪动。

    “黎舒,你当真爱过我吗?”

    黎舒不知道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寻常小女人在恋爱里的撒娇,她好似天生学不来。

    母亲爱极了父亲,父亲的惯性出轨,让她伤心欲绝,歇斯底里,母亲试图用伤害自己来挽回父亲,后来,爱变成了恨,恨变成了绝望,绝望变成了死亡。

    自小到大,她听到的都是,母亲对父亲的哭诉,母亲是如何如何深爱着父亲,父亲又是如何狠心辜负那份深沉伟大的爱。

    母亲付出了生命的爱,没有换来父亲的回心转意,她尸骨未凉,他迎娶新人,盼来了他一直想要的儿子。

    黎舒怨过母亲的愚蠢,也怜惜过她的不值当,但母亲确实教会了黎舒一个道理。

    爱人,不能太满,满则溢,溢则伤。

    黎舒确实不爱张弛,可她从始至终尽到了一个女朋友该担负的责任,支持他,爱护他。

    张弛嘴上说爱她,可为了前途,也会毫不犹豫牺牲她。

    如今,他把错都推在她的头上。

    如果说,黎舒在说出分手之后,留有一丝回旋的余地,这最后一丝余地,也被张弛的自私自利堵死了。

    黎舒抿抿唇,声调一贯的淡。

    “张弛,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如果你想找一个满心满眼爱你的女人,我不合适。”

    “我没出轨,努力赚钱也是为了你,外面多少女人要跟我,我从来都没动摇过,因为我已经拥有了这世界上最好的女人,现在我只是无心说了几句话,你就要同我分手。”

    张弛越说越激动,“黎舒,这对我不公平,我四年的付出算什么?我对你的爱,又算什么?”

    张弛话里话外都在指责黎舒对不起他。

    她本以为张弛是能讲理的人,原来遇到问题,他和那些男人没什么区别,永远意识不到自己有错,撇清关系,倒打一耙。

    黎舒懒得和他争闹下去,淡声说道:“我们走不到一起,说不到一起,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我们到底为止吧!”

    说完,她拉开车门,往外走,张弛眼疾手快,跟着下车,拦在黎舒的面前,一脸气急败坏。

    “黎舒,你根本就是一个没有爱人能力的冷血怪物。没人会爱你,怪不得你妈会自杀!要是你能让你妈爱你,她就会为了你留下来。”

    黎舒愣在原地,心口酸酸胀胀,张弛像是彻底变了一人,从甜言蜜语到抓住她的要害,狠命地戳。

    她这才明白那句话,看一个男人好不好,不能看两人相安无事时,他对你多好,而是要看,两人针锋相对时,他对你多差。

    黎舒深吸一口气,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如果你所谓的爱,是伤害别人,牺牲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我庆幸,我不会爱人,就不会爱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

    张弛脸涨得通红,胸腔起伏,他是被怒火冲昏头脑,才情绪激动口不择言,他冷静下来,又开始后悔,语气软了下来。

    “阿舒,我太在乎你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挽回你,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罚,才肯原谅我?我跪下求你好不好?”

    黎舒懒得再说,摇摇头,要往里走。

    张弛穷追不舍追了上来。

    “你说句话啊,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黎舒脸色沉了沉,“你再纠缠我,我就报警了。”

    “情侣吵架,他们管不了。”张弛肆无忌惮,“阿舒,我们不分手!”

    黎舒烦了他的痴缠,拿起手机,正好拨出那个号码,这时,一个女人冲了过来,将黎舒挡在了身后。

    “你要是再缠着她,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护着她的人,黎舒认识,但不熟,她叫赵方琦,是她的舍友。

    赵方琦生得高,个子一米七左右,又是御姐长相,凶起来,透着一股狠戾。

    张弛后退了几步,赔笑。

    “我是他的男朋友。”

    赵方琦看向黎舒确认 。

    “我们分手了。”黎舒回她。

    “一个大男人,分手了还死缠烂打,要不要脸!”赵方琦说话不客气。

    张弛到底是个男人,被这般怼,面子挂不住,不甘又愤怒指着黎舒。

    “黎舒,和我分手,你再也找不到条件比我更好的娶你,总有一天,有你后悔的。”

    扔下这句话,张弛气呼呼,上了车,扬长而去。

    赵方琦长舒一口气,忿忿不平说道:“你怎么找他这种人当男朋友,这比留案底还可怕。”

    黎舒讪然扯了扯嘴角。

    “他以前不这样!”

    赵方琦不足为奇,“海城这纸醉金迷的地方,太容易让人迷失了。算了,人总会变的。”

    “谢谢你。”黎舒诚恳说。

    “不用谢,Girls help girls嘛!”赵方琦摆了摆手,“不过,我不能陪你回去了,我晚上有个试镜。”

    “那你去忙吧!”黎舒忙说。

    赵方琦嗯了一声,“那你小心,他要是再继续缠着你,你就和我说。我保护你。”

    黎舒笑着点点头。

    随后,赵方琦快步,小跑离开。

    黎舒看着她的背影,神情有片刻恍惚。

    其实,这一年来,她同赵方琦虽然住在一间房子里,但她们除了每天打个照面,象征性地打声招呼,就没再说过其他的话。

    黎舒只知道她是个小演员,在海城打拼,为了能接到更多的戏。

    素不相识,赵方琦能不管自己的安危帮黎舒,黎舒记在心里,她不喜欢欠别人,回家前,她在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花,带回去给赵方琦。

    她见赵方琦平日也买花,是个浪漫的人。

    但愿,赵方琦喜欢她挑的荔枝玫瑰。

    *

    黎舒租的房子是海城老小区的六楼,虽然小区环境一般,但房东的这户装修不错,价格也公道。

    当初,她刚毕业,和大学宿舍的舍友一起租了这个两居室,后来,舍友考公回了老家,她付不起两室的房租,便在小金书上发布了招租帖子 ,陆陆续续来看房的不少人,情侣,夫妻,什么都有。

    最后,她选了赵方琦。

    一来,赵方琦话不多,不是一上来就热情的性格,二来,赵方琦生得实在好看。

    合租的规矩,在一开始就达成了共识,保持各自区域和公共区域的干净整洁,休息时间保持安静,不带异性回来。

    这一年,她们井水不犯河水,遵守着约定。

    黎舒性子淡,和谁相处都保持着分寸和距离感,但在今晚,她忽然发觉,她同赵方琦的关系,似乎超越了某种界限。

    插好花,摆在客厅,黎舒洗好澡,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消息。

    张弛给她发了无数条微信语音,还打了无数通电话,黎舒嫌碍眼,直接拉黑删除。

    她又看到一个小时前,靳赫言把尾款转给了她,还发了消息给她,问她到家了没。

    她简单回了一句【到了】,收了钱,回了【谢谢】。

    靳赫言秒回。

    【黎舒姐,你分手了?】

    才和张弛分手不到三个小时,靳赫言哪来的消息。

    黎舒不解,发了【嗯?】

    下一秒,靳赫言发来一张图。

    截图显示,一分钟前,张弛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个状态。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配图是一杯红酒。

    靳赫言又发来一句。

    【哈哈哈,笑死,什么古风小生发言,分个手,还搞苦情大戏呢!】

    黎舒被他逗笑,回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过了好几秒,靳赫言的对话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黎舒想起,张弛说靳赫言对她有好感。

    真是无稽之谈。

    她和靳赫言相识,是因她大一找兼职,阴差阳错去给高一的靳赫言当家教。那时,靳赫言性子野,气跑了无数个家教。

    倒不是黎舒能忍,是她确实缺钱,靳家实在给得太多了。

    无论靳赫言如何为难她,她都一脸无所谓,直至靳赫言失了兴致。

    他们关系好转,是有一次,靳赫言喝醉了,叽里咕噜和她吐露了一大堆,他的悲惨成长史。

    说他如何努力都比不上靳时樾,索性就摆烂。

    自那次敞开心扉之后,她和靳赫言关系才有所缓和。

    在黎舒眼中,靳赫言不过是个内心受伤,表面阳光的中二少年,他小她三岁,她向来把他当弟弟看。

    尤其是她见证了靳赫言爱苏雯那番天轰地裂的劲。

    大抵是太年轻,爱一个人,热烈澎湃,不遗余力地燃烧自己。

    何况,她和苏雯完全是两种类型,靳赫言怎么可能喜欢她!

    她越想越觉得荒唐,摇摇头。

    这时,靳赫言的消息发了过来。

    【你难过吗?】

    难过吗?

    有一点但是不多。

    黎舒做好了和张弛过一生的准备,还未开始,就戛然而止。

    在这段关系里,她毫无保留,尽心尽力投入过,难免有遗憾。

    她平复了心情,回靳赫言。

    【失恋而已,不影响地球转。】

    【明天我来找你,把说好的奖励拿给你。】

    【打工牛马不容易,明天要上班!奖励就算了!】

    【不行,小爷我说到做到!我明天大半夜的航班回澳国,等你下班来得及来找你!】

    黎舒不想让靳赫言误会她的状态,回了他一个【好】。

    发完消息,她就暗灭了手机屏幕,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恍惚间,黎舒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黑影驱之不散,一直在追她,她不停地逃,可无论她藏在哪里,都能被那双锐利的黑眸找到。

    她只得一直换地方,直至逃到一处院子的角落,在一团黢黑的暗影里,她气喘吁吁停下来,捂住了嘴巴。本以为逃出生天,正当松懈之时,突然,一张脸猛地跳到她的面前。

    惊魂甫定,那张脸在天光虚影间渐渐明晰,轮廓分明,五官英挺俊朗。

    是靳时樾。

    眼前的靳时樾面色阴沉,犀利的眸光紧紧攫住她,接着,他伸出手,轻而易举扼住了她的手腕。

    她拼尽全力的挣扎,在靳时樾的桎梏下,不过是负隅顽抗。

    冷调的木质香张开一张大网,将她笼罩住。

    接着,戛玉敲金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混沌响起。

    “黎小姐,你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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