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还有两名失踪的孩童。
城东药材铺的独女,9岁的卫溪,已失踪十日;城中一户普通农家的小儿子,8岁的孙小宝,已失踪六日。
富商苏万贯家尚且还有精力哭闹一番,这两家皆是小门小户的寻常人家,即使孩子失踪,也照样得做活计谋生。四人找到他们时,一家正忙于店里事务,另一家则顶着烈阳在地里耕作。
或许是孩子失踪的时间太久,两家父母的眼泪早已流干了,只是神情透着恍惚,像几具毫无生机的枯木。他们既没有钱财聘请仙家门派帮忙,更没有门路与之取得联系。虽说孩子失踪后第一时间报了官府,可至今没有半点消息。
回到客栈,一眼便瞧见昨夜那胖子抱臂坐在桌前,没好气地瞪着夜九玄。
沈秋宁:“……你又把他怎么着了?”
夜九玄微微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相尚未确定,谁都有嫌疑。我不过是设了个结界,想请他在这客栈里多坐一会儿罢了。”
“你!”胖子听到他云淡风轻的语气,瞬间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怎地这般厚颜无耻!我定要去告……”
他话未说完,看见夜九玄又摸上腰间佩剑,便把头一扭,又缩回椅子里坐着了。
四人围坐在桌边,将收集来的所有信息摆在桌上。
宣阳城的地图上,几户人家的住址用朱笔圈出。段行舟手指点在上面,反复划过那几个圈,喃喃自语道:“分布如此广泛,几乎绕着这偌大的宣阳城转了一圈。这凶手究竟图什么,难不成是某种邪阵的布局?”
“恰恰是因为涉及的范围广,所以凶手一定有他的理由。只是我们目前尚不清楚而已。”
穆清霜面无表情地将传音石收回储物囊,迎着三人探究的目光,她摇了摇头:“那几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我已发给善推演的通玄长老看过了,他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几人沉默下来,再度陷入苦苦思索。
沈秋宁抬手扶额,缓缓站起身来。头部胀痛难耐,呼吸也有些急促,她想出去散散步。
房门被轻轻合上,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可以确定的是,凶手的目的绝非拐卖孩童这般简单。不知凶手何时才会停手,也不知他会对这些孩子施以何种恶行。
时间每流逝一分,孩子们便危险一分,而他们这边却陷入了僵局……
“你要做什么!这分明是我自己的东西,难不成你们修仙之人都如此蛮横无礼?”
“你也好意思说这是你的东西?我分明看到是你从槐树下捡来的!再者,既是你的东西,你为何要鬼鬼祟祟地往身后藏?”
窗外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三人走到窗边向楼下望去,槐树树影摇曳,遮挡视线,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沈秋宁正跟一个人激烈争执。
沈秋宁争执无果,便要伸手去夺。胖子正打算一把推开她,冷不防二楼翻下来三个人影,定睛一看,那个他最不愿见到的活阎王竟然也在其中。
胖子看到这活阎王就犯怵,另外两位似乎是讲理的。他连忙收回手,向段、穆二人正色道:“两位一看便是大门派出身的,理应为我说句公道话。这锦盒原是我自己的,不知这位姑娘为何非要来抢。”
实际上,他心里也没什么底气。方才在客栈院子里闲逛,这黑色锦盒半掩在槐树根部的泥土里,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发觉。不过听那红衣女子的语气,这也并非她的东西。
既是无主的东西,他捡到就归他所有,谁也抢不走!
更何况,珠宝生意是他的老本行。以他多年练就的毒辣眼光来看,那锦盒里的东西绝非凡宝,极有可能是件流落的仙家宝贝。倘若能卖个好价钱,或许能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哪成想,穆清霜和段行舟根本不理会他。与此同时,那锦盒竟脱离了他的掌心,径直飞了出去,他急得要伸手去扑,那锦盒却像有意识一般,精准避开了他的手,而后稳稳落入那活阎王的掌心!
“嚯!隔空取物,你修为不浅啊!”段行舟评价道。
“承让承让。”夜九玄随口应付着,目光上下打量这巴掌大的小锦盒。沈秋宁小心翼翼地探过头来,屏息凝神,长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手心。
盒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会不会……会不会跟小辞的失踪有关?
“啪嗒”一声,锁扣应声开启,黑色绒缎之上,静静卧着一枚石头,不,准确地说,是一颗宝石,通体澄澈,不见一丝杂质,质地比玉石还清透,像是凝固的月光。
众人端详许久,没看出什么名堂。夜九玄欲把宝石拿起来,仔细查看一番,就在他手指触及宝石表面时,原本无色的宝石内部,仿佛凭空燃起一簇火焰,刹那间散发出夺目的赤红光芒,锋芒毕露。
“这是……五色石?!好纯净的火灵根。”饶是穆清霜这样生性沉稳的人,都禁不住发出赞叹。
“五色石?”段行舟凑上前仔细打量一番,十分肯定地说道,“师姐你别说,还真就是五色石。难不成引仙台上的那块被人凿了一块下来?”
五色石,这名字沈秋宁并不陌生,她曾在合欢宗一本百科全书上看到过相关记载,这种石头长于昆仑雪峰之巅,由日月精华凝结而成,不光具有极高的观赏价值,还能用来测灵根。黄绿蓝红黑五色,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根,灵根越纯净,则五色石放出的光焰越浓烈。
据沈秋宁所知,仙台上那块五色石乃世界极品,大如圆桌,每年元月一日启用一次,供各大门派招揽新弟子,而后一年四季都需派人把守,寸步不离。
足见其珍贵。
段行舟不过是玩笑话,这块显然不是来自仙台。这样的宝石,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大概率就是凶手不小心掉落的。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的想法不言而喻:或许是当局者迷,作为修仙中人,他们想过了方位,想过了生辰八字,却唯独没想过凶手要集齐五色灵根的可能!
夜九玄沉声道:“原来如此,涉及五色灵根的邪术,多不胜数。”
目前只有四个孩童失踪,凶手还缺少一味灵根。
沈秋宁几乎站不稳,声音带着几分喜悦的颤抖:“那岂不是意味着,小辞到目前为止还是安全的?”
“嗯。”穆清霜看看窗外,天色已近晚,“按照凶手的作案间隔来看,今夜暂且不会下手。”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天资进入仙门,凡人之中拥有先天灵根者已是百里挑一,而且,大多数人都是三灵根,资质好些的或许能有双灵根。要说单灵根,恐怕整个宣阳城里都找不出五十人。
按凶手的缜密布局以及作案频率,他极有可能在挑选最为纯净的灵根拥有者,还是孩童,从这点来看,范围已经被缩得很小了。
“如此一来,我们只需去蹲点,等凶手自己送上门来不就好了?”段行舟道。
“恐怕很难。”穆清霜接道,“想要锁定有灵根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拿出天枢门内部专用的传音石:“不管怎么说,我先问问师尊有什么应对之策。今日大家先去休息,明日才好有精力应对。”
穆清霜的师尊便是曾经的青云剑宗内门长老,如今的天枢门门主,青梧长老,不论是学识,还是修为,都是三界数得着的。只不过近几年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连门下弟子都需要靠传音才能联系上他。
夜半梆子敲过,人界进入宵禁。清朗的月光穿透云层,将宣阳城中的景物隐隐约约地勾勒出轮廓,别具一番雅致韵味。
静谧的月光下,一位身着红衣的男子端坐在屋顶上,从远处望去,他的侧影俊逸非凡。倘若有人目睹这一幕,定会恍惚以为邂逅了月下神仙。
夜九玄思绪飘得很远。他向来不是个喜欢沾惹麻烦的人,看那申宁可怜,请她在客栈住上几天已算是仁至义尽。之所以会参与调查孩童失踪案,不过是因为那迷香跟魔教有关罢了。对,一定是这样!绝不是看那女子哭得让人心软。
想通了这点,夜九玄顿感舒畅,果然,他依旧是那个心狠手辣、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
身后瓦片轻响,夜九玄并未回头查看,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尊上。”幽离恭敬行了一礼,双手过顶,呈上一物。
那是一枚黄铜质地的罗盘,或许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边缘已出现些许裂痕。唯一特别之处在于,磁针竟是由一块透明荧石打造而成,一眼便可看出,它与白天那块宝石相同。
幽离属实猜不透自家尊上在想些什么,突然传讯于他,指名让他找这么一件东西。尊上宝库里天材地宝堆得比山还高,鬼知道他在里面扒拉了多久,才在一个犄角旮旯里寻到这么个不起眼的指灵盘。
夜九玄接过指灵盘,注入灵力,紧接着,那指针仿佛活了一般,疯狂旋转起来,一圈,两圈,到第三圈时,速度明显慢了许多,迟疑着,仿佛在确认什么。
最终,它稳稳地停在一个方位,不再动弹。
就是这里,夜九玄眼睛微眯,施展轻功,循着罗盘指的方向飞去。幽离见状,忙不迭地跟上。
月光下,两道身影在高低错落的屋顶间灵活穿梭,渐渐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