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门口聊天，他说的那话，滴水不漏的，难道真是他说的那么回事儿？我没感觉出什么。上课前我一直在等他主动加微信，但没等到。眼看要上课了，我就想，干脆就我开口吧，谁知道他和我说了一模一样的话，然后我脑子就乱了。课又开始了，没办法啊，我就打算下课再说，结果这个课上完，我的脑子像跑了马拉松一样，累得彻底宕机了。我也没想到，我居然把这件事彻底忘了。但他居然也没提这回事，好不对劲啊，教室门口聊天的时候，他不是云淡风轻的吗？”顾姜阳按压出一泵卸妆油，抹在脸上，用手指轻轻揉搓，将它化开。

    这段话，顾姜阳省略了她部分的内心感受。梁方耀初三的时候对顾姜阳既偏爱又特殊，而今天他们的聊天完全就是老同学的相处模式。这儿的老同学，还是那种如果再过一两年不见面，梁方耀就会将这个人从记忆的角落里扫出去。顾姜阳强烈感受到了梁方耀对她的疏离感，也许是因为他们现在心理距离太远或者是梁方耀防备太重，但从前的感情好像完全烟消云散了。课前时间那么短，梁方耀刚坐下来的时候，居然没和她接着聊天，而是选择了和余一许、管江凌自我介绍，接着侃侃而谈。鲁辛禺和她打招呼，但顾姜阳发现自己一点儿跟不上这个人的脑回路，说话感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说她不沮丧、失落那是假的。也是因为情绪越来越往下走，下课的时候，顾姜阳走到门口已经想起来加微信这回事了，那时候只要她稍微走快点儿，就能喊住梁方耀，但她心里闷着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主动有些丢面子，就告诉自己“算了”。

    管江凌叹气说道：“我恨我自己没有学过读心术。”

    “你现在买相关的书，我想也不晚。”虽然知道管江凌在开玩笑，但顾姜阳现在心情有些差，连说话的语调都比平时低了几分。

    “嗯？我开玩笑的，没有别的意思。说不定他和你一样，也是上课上累了，把这事忘了......姜阳，你是不是心情有点儿不好？”

    “没没。”顾姜阳摇了摇头。

    余一许说道：“姜阳，我感觉今天你们都见过面，打过招呼了，就算现在直接在微信上加个好友，也不唐突的。”

    顾姜阳用清水洗完了脸，用洗脸巾擦干的时候稍稍没注意力气，脸上就因为摩擦而犯起了红。

    “哎，这件事回头再说吧。”顾姜阳微皱着眉头说道。

    “耀哥，你和顾姐居然是老同学吗？”鲁辛禺好奇地问。

    梁方耀点点头：“嗯。我们是初三同班同学 ，不过当时交流就不多，所以不太熟。”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们可真有缘分啊！”

    眼看着就要到寝室了，梁方耀停了下来：“到了宿舍，我们就别提今天这事儿了。我怕周霄齐捕风捉影的......”

    “周哥？他咋了？”

    “没什么，感觉他好像对我有点儿意见。第一次我们一起去夜宵摊的时候，他说什么，梁方耀不喝酒，就不要难为他，大家体谅体谅饭前和酒钱单独分下来A好了。可袁岐他们也不喝啊，非得点我，把我推出去。”

    “有这回事儿？我怎么不记得了。会不会是周哥的意思是，不要难为你，让你喝酒啊。大家都第一次见面，又没矛盾，他针对你干嘛？”鲁辛禺愣愣的，想不通其中的原因。

    这个问题，梁方耀很小的时候就想问了。明明很多人第一次和他见面，他没犯什么错，更没招惹对方，为什么就被排斥、歧视和针对了呢？到底是哪一点，让他遭受这些。是他成绩不够好，还是他话说的不够漂亮，还是......

    后来梁方耀发现，一个人贫穷与否，似乎很好辨别。

    小学的时候，他就通过给同学作业抄，赚些碎钱，五毛、一块、两块。校门口开满了小铺子，卖零食卖小文具。他的钱应该拿来买文具，但是那一次他正准备付他买的铅笔钱的时候，旁边一个小孩儿正指着一包零食和他妈妈说他就要吃。那个男孩儿的小名他记得，叫乐乐，那包零食的名字他也记得，他妈妈对他说得话他更清楚。

    “零食不健康宝贝，吃了对身体不好。”

    但乐乐软磨硬泡还是让他妈妈付钱买下了那包零食。他撕开包装，吃了一口。他说，这个零食的口味和他想象的一点儿也不一样。他妈妈说，不吃最好，扔了吧。

    五块钱，那包零食五块钱。按他当时的换算方式，他得做20份作业。梁方耀上次去便利店还见到过，它换了新包装，价格涨到了10块。梁方耀记得太清楚了，当时那个叫乐乐的小孩将零食扔进大垃圾桶的时候，他是真的想趁没人的时候，去捡起来。

    吃穿用度，衍生到，在吃穿用度这些方面的受限和压抑而影响的言行举止，这些都很好被辨别。他装的不好，或者说本身这就很难伪装，他被认出来了，然后就容易被针对。

    周霄齐的针对是明里暗里的。说梁方耀怎么就这两三件衣服啊，怎么买配置这么低的电脑啊，怎么没看到你买水果啊，家住在哪里啊，生活费多少啊......梁方耀知道，有些事情周霄齐早看出来了。夜宵摊那件事，在场又不止他一个人不喝酒，何必单独点出他的名字？况且他充什么老好人，有什么资格替他做决定？

    “他有钱，我没钱啊。”梁方耀挑明了。

    “啊？不是。耀哥你会不会误会周哥了。我知道周哥有钱，但我也是个穷光蛋啊。可我感觉周哥对我还挺好的。他KTV有个卡，晚上12：00之后免费唱，是他充了8000块送的，他还跟我说我想去了，和他说一声就好呢。”

    梁方耀想对鲁辛禺说，你一个月2500生活费，哪算得上什么穷光蛋。况且你周哥也没天天拉着你玩儿。KTV那个卡他借你了他也不需要再出钱，顺带还能炫耀一波他能一下子在KTV充这么多。

    不过梁方耀只叹了口气：“没事儿，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吧。但我也无所谓，楚河汉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过他的生活，我过我的。反正我的事儿，你别和他说就成了。”

    鲁辛禺抓了抓脑袋：“耀哥，要不我帮你，问问周哥夜宵摊那件事儿。我觉得里面肯定有误会。”

    “别，千万别。就算那件事没误会，我也不想和他做朋友。所以你不用去问了。”梁方耀语气坚定。

    鲁辛禺顿时感到非常为难，但看到梁方耀重复好几次，让他别和周霄齐讨论今天的事，最后只好答应了。

    洗漱完，梁方耀爬上床，打开了手机微信，点进了群聊，找到了顾姜阳的微信号。

    思来想去，梁方耀总感觉今天顾姜阳那句话是和他一个意思，“要不先——加个微信”，所以一直到下课，他都“按兵不动”，他在等，等顾姜阳主动找他。可惜没有。梁方耀尽力让自己忽视心里的那份不适。复仇者、复仇者他心里反复默念着，接着他点开顾姜阳的微信头像，然后点击了“添加到通讯录”，接着梁方耀正打算按下“发送键”。

    这时，微信弹窗弹出了一条消息，是老师在年级大群@他——

    “麻烦一班班长@梁方耀和二班团支书@顾姜阳一起核对一下xxx文件。”

    这是多么正当的理由啊。要完成老师布置的工作，难道不该先加一下对方微信吗？梁方耀和顾姜阳心里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