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收拾行李的时候,门铃响了。
房东不是说明天才来?
她这样想着,心里并不是很想去开门。
然而那过于老旧而显得有些失声的门铃像是一只夏夜里的蝉,不停地在她耳边嘶鸣着。
好烦。
何夕不得已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趿拉着一双拖鞋,不情不愿地走到了门口。
她拉开门,倚在门框上,撩起眼皮朝外看了眼。
微风掠过,带着一丝熟悉的柠檬草清香。
她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
哦,原来不是房东。
是她的前金主。
她顿时放下心来。
时暮站在门口,眉眼依旧精致得过分,看到她时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下一秒白玉般的脸颊一下子涨红起来。
何夕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因为一个人在家里,她只穿了件细吊带背心,领口松松垮垮地歪在一边,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外套就那么懒散地披着,连扣子都懒得系。
“看够没?”
何夕随意地拉上外套,声音透着一股懒散。
时暮面上一僵,下一秒脸色由红转白,似是没想到分别三个月后的第一次见面,她竟然是这个态度。
他在来时预想了很多次见面时的场景,但没有一次是这样的——她好像完全不在意他了。
想到这种可能,时暮的心尖开始泛起细密的钝痛,像是有人拿着钝刀一点点剌着那块最软的肉。
他张了张嘴,对方的名字在舌尖上打着转,仿佛过了许久才终于出声,声音带着些难以开口的涩然:“慢慢。”
“你…最近怎么样?”
听到他的话,何夕垂下长睫,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沉痛。
慢慢是何夕的小名,因为她小时候干什么事都显得慢吞吞的,她的妹妹何月总是没大没小地喊她慢慢。
就算她长大后行动变得利索了,何月也依旧爱这样叫她。
时暮自从某一次知道这个称呼后,便也开始跟着这样叫。
“如你所见,吃嘛嘛香。”
何夕一脸坦然,丝毫没有面对前金主的尴尬。
她目光随意地打量着对面的时暮,走廊老旧而昏黄的灯光为他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光。
那双熟悉的桃花目眼尾微挑,鼻梁高挺,唇色却艳得像抹了胭脂。
他似乎是特意做了打扮,一看便价值不菲的丝质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像是雪地里落了一瓣红梅。
明明以往十分张扬如同烈阳般的一个人,偏生此刻在她的视线下眼神闪烁,竟显露出了几分难得的踌躇。
“找我有什么事?”
何夕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催促对方。
她行李还没收拾完呢,再没收拾好房东就要扣她保证金了。
看到她这个态度,时暮顿时心里有些委屈,但是更多的则是一种逐渐攀沿而上的恐慌——他害怕何夕真的不要他了。
他的眼尾渐渐沁出一抹红色,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显出了几分无措的脆弱感。
何夕有些无奈了,这是上她这儿来表演美人计是吧。
可惜她确实还吃这一套。
何夕缓和了语气:“说吧,有什么事找我?”
她忽然眼睛往下一瞥,看到了时暮手中攥着一张纸,突然面色严肃起来,眼神里带上了一些警惕。
“我们之前的合同可是正常结束的,你可别想找我讹钱!”
时暮这下是真生气了,眼尾的那抹红色霎时晕染开来,他气得直接叫了她大名:“何夕!”
何夕看他似乎不是找自己要钱的样子,顿时又恢复到方才无欲无求的样子:“干嘛?”
她轻轻晃着穿着拖鞋的脚丫子,说话的时候甚至连眼皮都没撩起来。
时暮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更气了,几缕碎发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晃动着,一句差点令何夕震耳欲聋的话霎时脱口而出:“我怀孕了!”
“?”
何夕木着一张脸看向他,连晃悠着的拖鞋都从脚上掉了下去。
她掏了掏耳朵,一脸呆滞:“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说完那句话本来有些羞恼的时暮看她这副模样,顿时后知后觉地耳尖开始发烫,脸颊上泛起一层薄红。
他无意识地将手中的纸攥得更紧了,声音如蚊虫一般轻不可闻:“我怀孕了。”
他忽然又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勇气,抬起线条优美的下巴,定定地看着何夕。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的话,但是这是真的。”
何夕仍旧沉浸在上一句话的余韵里,她在想她刚才到底听到了什么东西。
如果她真的没听错的话,她听到的是……时暮,一个男人,他,怀孕了?!!
她没忍住用同样认真的眼神打量了一番对方后,在时暮有些不自在的神情下,忽然松了口气,淡淡开口:“时少爷。”
“今天不是愚人节。”
“不用您废老大劲跑这么远特意来捉弄我。”
她瞥了他的肚子一眼,语气无奈:“男人怀孕,亏你也能想的出来。”
对方拿他当小孩子逗呢。
更不可思议的她居然还差点信了。
果然和时暮这个幼稚鬼待久了,她也开始变得思维退化了。
时暮见她明显不相信自己的样子,顿时急了。
他提高声音,努力增加自己话语中的信服感:“我真的没有骗你,慢慢你相信我。”
何夕心里已经认定了时暮在拿自己逗乐,有些不耐烦了。
她一边将落在地上的拖鞋穿起来,漫不经心地搪塞着对方:“好好好,我信你行了吧。”
这种敷衍到极致的口气让时暮有些气急败坏。
他知道自己的话很难让人相信,但是何夕的态度实在让他又气又难受。
他本就生得极白,脸颊上刚褪下去的红晕此刻又升腾上来,如同上好的胭脂晕染在雪白的宣纸上,衬得那双桃花目越发潋滟动人。
何夕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心里却想着:这种绝世美颜,还好她临走的时候多体验了几次,不然多亏呐。
时暮没注意到她的视线,一心在想怎么让何夕相信他说的话,他十分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以增加自己的说服力。
“我知道这个事情听起来确实很荒谬。”
时暮抿了抿唇瓣,斟酌着自己的台词:“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何夕心道他还真的没完没了,看这样子都快把他自己骗过去了。
“好,我也真的相信你真的怀孕了,可以了吗?”
所以大少爷求求你了快走吧!
她真的还得收拾行李,这大少爷再呆在这里浪费她宝贵的时间,她明天就得面对房东的扣钱攻击了。
时少爷连续被敷衍了两次,顿时也被气笑了。
他“啪”的一下把手中皱巴巴的纸扔何夕身上,咬着下唇,忿忿瞪着她:“你自己看!”
她就是不信他,好想生气!
不开心。
何夕拿起那张纸,放在眼前瞟了眼——一份写着对方名字的孕检报告。
不是,对方为了捉弄她,是不是道具准备得有点充足了?
何夕这时心里忽然有些发虚了,但是面上仍旧一派淡然:“这东西我都能随随便便p出来十几张。”
她抬起眼,假装一副以往两人相处时生了气的模样。
“时少爷你这是没事找我好玩是吧?”
果然看到她这副模样,时暮开始有些慌了。
他手指无意识蜷紧,喉结上下滚动,饱满的唇瓣被他咬得越发瑰艳,长睫颤动着,透露出他内心的慌乱。
时暮嗫喏着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才能让何夕相信这件事。
这件事……实在是太荒谬了,可以说不管放到哪里都能够掀起轩然大波。
他自从确定这件事后,就去查了前今后古的资料,然而所有的资料都显示:男人怀孕,世无仅有。
他是世界上独一份的特例。
何夕见他说不出话来,赶紧趁热打铁:“好了小少爷,我没时间陪你玩,赶紧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说着她又劈头盖脸砸下来好几句话,最后趁着对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告别关门一条龙走起。
隔着门,她赶紧松了口气。
她摸了摸有些发慌的胸口,好险,她差点就被讹上了。
过了没一会,门外的时暮似乎是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被何夕糊弄了,顿时气急败坏地拍了好几下门。
不过何夕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假装耳聋听不到。
最后时暮又气不过地砸了好几下门才终于离开了。
何夕看着终于安静的大门,门上的斑斑锈迹在她眼里渐渐变得失焦。
半晌后,何夕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啊?”
还好她明天就能离开这里了,希望能够一切顺利。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一股奇异的不安。
不过如今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太过在意的事物了。
除了还压在房东那里的保证金。
第二天,何夕起来时房东已经在十几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说他一个小时后就来验收房子。
她随便换了身日常的衣服,然后就在屋子里玩着游戏等待着房东的到来。
房东来的很准时,时间一到门铃就响了。
那老旧的门铃声如同以往一般的难听。
何夕环视一圈屋内没有异常的地方后,才拉开了门。
门外,是依旧瘦巴巴如同干柴一样的房东。
房东以往那如同所有人都欠了他几百万的脸上此时却是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何夕诧异地顺着房东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正臭着一张漂亮脸蛋,咬牙切齿盯着她看的前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