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时暮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狮子猫。
啧,虚张声势。
何夕在心里轻描淡写地想着。
何夕没理他,径直看向了房东:“房东大叔,屋子我已经收拾好了,你可以进去检查一下。”
检查完后赶紧把押金给她,她就可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
房东对她的话恍若未闻,仍旧对着一旁衣冠楚楚的时暮笑得露出一脸恶心的褶子。
“时少,您看看就是这个房子。”
“她今天就搬出去了。”
他佝偻着本就不怎么直的腰,对着时暮时满脸的阿谀奉承,和以往在何夕面前颐指气使的模样判若两人。
何夕没有继续说话,看样子今天又要纠缠一番。
还是两个人。
好烦。
她漠眼瞧着从开门后就一直盯着她看的时暮,看看对方想搞什么幺蛾子。
时暮对在他面前不停点头哈腰的房东有些厌烦,总感觉看着他时自己胃里有一股恶心感翻涌而上。
明明是昳丽明艳的五官,此时却透出一股烦躁的意味:“行了,这房子我买下来了,你可以走了。”
房东却像是没有发觉他的不耐烦,他搓着手,依旧笑得谄媚:“那个时少,其实我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房子,您要不要去看看?”
房东混浊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他宛如橘皮一般的脸皮上布满斑斑驳驳的老人斑,咧开嘴时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时暮一时之间胃部有些翻涌,他喉头痉挛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硬是咬牙抑制住了想要吐出来的冲动。
“滚!”
他脸色极为难看,殷红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喝。
何夕饶有兴致地瞧着这番场景,明明是是生气的模样,偏生对方眼波流转间还带着几分摄人心魄的艳色。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对方本来就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似乎更白了,几缕发丝黏在额角上,像极了一盏脆弱又明艳的琉璃灯。
房东这下被人当面辱骂,顿时绷不住脸了,他“刷”一下收起脸上油腻的笑容,枯树一样的面皮抽搐起来。
他直起佝偻的腰,混浊的眼里泛起血丝,声音嘶哑难听:“一个小白脸,在老子面前装什么高贵?”
“老子叫你一声少爷你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说着,他往地上啐了口浓痰,看着时暮因为被辱骂而气得通红的脸,扯开树皮一样的嘴,语气带着浓烈恶意:“你这身行头,不会是伺候哪个有钱人得来的吧?”
何夕霎时沉了脸,下一秒却听到风声从她面前呼啸而过,时暮竟直接一拳砸在了房东那皱巴巴的老脸上!
随着一声闷响,鼻梁骨断裂的声音混杂着惨叫声炸开,房东踉跄着往后倒退好几步,双手捂着鼻子哀嚎不已,血从他的指缝里汩汩往外冒。
何夕默默扫了时暮一眼,心里一时间只有一个字。
爽!
她早就看这房东不顺眼了。
要不是押金在对方手上,她多少得拍两下手叫两声好才过瘾。
时暮面色阴沉地盯着正吱哇乱叫的房东,瓷白的肤色因为愤怒浮起一抹绯红,睫毛投下的阴影酝酿着沉沉低压。
“你在狗叫什么?”
何夕忽然注意到,不同于和她说话时清冽里裹着几分甜意的感觉。
时暮生气时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低沉,带着点喑哑,在空气中震颤着散开。
何夕忽然感觉耳朵痒痒的,想揉。
但是她忍住了。
房东听到时暮的骂声终于缓过来了,他死死地盯着时暮,混浊的老眼充斥着令人不适的红色。
“小…小畜生!”他含糊不清地骂着,唾沫星子混着血沫喷溅,满脸鲜血看不清他的表情。
“打我是吧?”
“你等着,老子这就叫人弄死你!”
时暮见状不以为意,他挑挑眉,眼尾斜斜上挑,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有本事你就来,能弄死我我跟你姓。”
“好…好得很。”
一个不过有点钱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脸,给他等着。
房东忍着痛,咬着牙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发旧的对讲机。
何夕本来津津有味地看着戏,看到这里忽然面色微微一变。
“都他妈给老子听好了!”房东扯着嗓子对着对讲机嘶吼,声音因为疼痛和愤怒破了音,“六单元302!全部给老子抄家伙过来!”
“有个不知死活的狗崽子给老子揍了!”
他说完,对讲机里立刻传来此起彼伏的应和声,房东裂开血呼啦滋的嘴,眼神阴狠地盯着时暮:“小杂种,敢打我,今天就让你横着出去!”
时暮对他的威胁根本不虚,眼底流露出一抹倨傲,张开嘴刚想说什么,就措不及防地被抄着行李箱的何夕一把拉住手腕,冲下了楼梯。
留下一脸气急败坏的房东在原地破口大骂。
一路跑了老远,确定房东叫的那些人应该追不过来后,何夕才终于停了下来。
她喘了几口气待气息稍微平缓过来后,转过头看向时暮,却陡然被他惨白的面色给惊住。
往日张扬瑰丽的面容此刻苍白不已,发丝被冷汗浸湿,凌乱地贴在额前,花朵般的唇瓣此时嫣红褪尽,似乎因为难受而不自觉地颤抖着。
她抿抿唇,纠结了下还是问道:“你没事吧?”
时暮没被她牵着的那只手捂着腹部,他急促地喘着气,胸膛不断起伏。
听到她的话时先是一怔,下一秒眼圈泛起薄红,漂亮的眼珠子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眨了眨眼,长长的鸦羽顿时粘成了几簇,或许是太过难受,也或许是太久时间没有听到她关心他的话语,时暮忽然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脆弱的哭腔:“慢慢…我难受。”
何夕看得出来时暮是真的难受,听到他的话,下意识放柔了声音:“你哪里难受?我带你去看医生。”
虽然已经分开了,但是看到他这样,何夕还是没有办法不管他。
时暮像是承受不住般将额头抵在她肩上,发着颤的声音闷在衣料间,溢出一两声难忍的低吟: “肚子…疼……”
何夕一时之间只感觉对方抵住自己肩头的力道重得发沉,柔软的发丝扫过颈侧,痒痒的,像是一只受伤的大猫咪在向她寻求慰藉。
有些凌乱灼热的气息在肌肤上晕开一片湿意,滚烫而熟悉的温度顺着他们接触的地方直抵心脏,让她恍然回到三个月之前——那时候的时暮也像现在这样,常常将头埋进她颈窝,猫儿一样,朝她撒着娇。
何夕蓦地心头一软,下意识地抬起手,在即将触碰到那柔软发丝的瞬间,她突然反应过来,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不能给时暮任何还能够重新在一起的错觉。
这是害了他。
何夕在心里叹了口气,趁着时暮还未发觉,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她看了看时间,转过头后,终究还是妥协般开了口:“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一直以来,都是她欠了他的。
这次就当是他们最后一次接触了。
等离开这里,他们之间,从此再无任何纠缠。
心里下定决定,何夕深吸一口气,将还黏在自己身上的时暮轻轻推开,轻声道:“走,我们去医院。”
她感觉时暮看起来似乎更严重了,苍白的脸色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连艳丽的唇瓣都褪尽了血色,只剩下几抹淡粉,宛若被雨水冲刷过后的樱花。
“不去医院,”因为被何夕推开,时暮面上多了几分委屈,但是又不敢说出来,只好把这份委屈咽下去,含含糊糊地开口,“……去陈言那里。”
何夕了然,她知道陈言是时家的家庭医生,对时暮的身体情况估计更了解。
想到这里,何夕心里突然冒出来个念头:时暮不会得什么绝症了吧?
她心中陡然一跳,连忙把这个念头打消。
呸呸呸!她在想什么不吉利的东西!
陈言虽然是时家的家庭医生,却也有自己的私人诊所,一般空闲的时间他都待在自己的私人诊所里。
打了车,一路上时暮神情恹恹,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地黏在她身上,哼哼唧唧地喊着疼,不住地往她怀里钻。
何夕本来想推开他,手臂刚抬到一半,目光触及对方苍白的脸色后,抬起的手最终还是缓缓落下。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纵容,时暮像是得寸进尺一般,又往她的怀里拱了拱,像只撒娇的猫儿找到了自己最舒适的姿势。
下了车,何夕默默往旁边挪了半步,刻意与时暮拉开了一点距离。
时暮发现了她的疏离,眼神立马委屈得仿佛能挤出水来。
他想凑近何夕却又担心惹得她生气,不敢太过放肆,只好趁着她没注意,一点一点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最后手指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的衣角后,这才假装若无其事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何夕冷眼旁观着他的小动作,却仍旧假装没有看到似的,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不管对方想做什么,只要过了今天以后,他们大概再也见不到面了。
陈言的私人诊所是在一栋公寓里,十三楼,何夕敲门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在拜访什么不正经的黑诊所。
门开得很快,陈言见到何夕的时候微微一愣,目光转到时暮时,却是“倏”地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
他赶紧把疼得直冒冷汗的时暮扶了进来,顺手把那只攥着何夕衣角的手给掰了下来。
何夕顺势松了口气。
时暮却是不满地瞪了陈言一眼,漂亮的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陈言心里无语:脸都白成这样了,还想着追老婆呢?
他把时暮安置在病床上,十分熟练地做了一整套检查。
何夕将自己的行李箱安置在一边,找了个椅子坐在病床旁边陪着时暮。
反正送佛送到西,来都来了,顺便看看时暮最后的检查结果。
希望他没有得什么治不了的绝症吧。
陈言手上拿着检查结果,瞥了眼坐在病床上也依旧眼巴巴望着何夕的时暮,没好气道:“还好,没什么大碍。”
何夕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
“只是剧烈运动导致了子宫收缩,吃点药休息几天就好。”
何夕刚放松下来就听到了这句话,猛地一下被口水呛住,剧烈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她立刻看向陈言,一脸自我怀疑:“你刚刚说的什么?”
如果她耳朵没问题的话,她刚刚是不是听到了“子宫收缩”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