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管不住的嘴。
都怪时暮长得实在过于好看,那双漂亮得像是蜜糖般的的眼睛往自己身上一扫,就让她鬼使神差地着了道。
她要是给这个小少爷说自己说错话了,他会不会气得晕过去。
何夕垂着眼,心中纠结了一瞬,正要开口反悔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开门的动静。
她顿了顿,转过身朝后看去,却没发现一旁紧紧盯着她的时暮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稍微松懈了下来,只是指尖仍旧无意识地捏紧了衣摆。
他微微敛下那双宛若被精心描摹过的眉目,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
和何夕朝夕相处那么久,他怎么会看不懂她刚才想要说什么呢。
看到来人,何夕愣了愣,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对方却神色自若,像是第一次见面一般,礼貌性地对她颔首微笑,然后目光越过她看向身后的时暮。
“小暮。”
温润熟悉的声音传来,时暮一下子诧异地抬起头:“大哥?”
他先是一怔,随即脑子一转,迅速反应了过来,精致的眉眼立马沉了下来:“陈言和你说了?”
即使时暮的语气不是很客气,时锦看上去却一点也不恼,好脾气地对他笑笑:“别生气,陈言也只是拿钱办事。”
时暮不满地哼了一声,眼神却暗暗警惕起来:“你来这干什么?”
时锦哪看不出来自家弟弟的小心思,却没有要接他话茬的意思,反而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向了何夕。
何夕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何小姐,初次见面。”
时锦一脸温文尔雅,就像他们真的从未见过面似的。
何夕心中了然——这是不想让时暮知道他们曾私下见过。
她其实也不在乎,只轻轻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哦,你好。”
见她对时锦爱答不理的样子,时暮松了口气,转头就朝着自家大哥翻了好几个白眼:“大哥,问你话呢?装什么聋?”
时锦这下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先闭嘴。”
时暮闻言下意识地要张嘴顶回去,下一秒就在时锦轻描淡写的一瞥下瞬间蔫了,他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着:“……反正你不准欺负慢慢。”
时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暗自叹了口气,转而看向旁边一脸仿佛事不关己的何夕。
“何小姐,”他的声音倏然严肃认真起来,“关于时暮的情况,我觉得你有必要了解一下具体内容。”
何夕听到这个话顿时有些不妙的感觉,正要开口拒绝,时锦却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先一步截住了她的话头:
“毕竟,你是孩子的,”他的声音顿了顿,“……母亲。”
看着面色有一瞬间怔然的何夕,他微微一笑:“先别忙着拒绝,听我说完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不行!”
时暮忽然横插进两人中间,他瞪着时锦,眼睛圆圆的,像是一只护食的猫。
他才不想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和慢慢单独相处的时间让给时锦。
再说了,他并不觉得一身铜臭味的时锦和慢慢能聊出什么花来。
时锦目光转到他身上,时暮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三分,他咬咬牙,还是梗着脖子开口:“不管,我也要一起。”
“你别想分开我们!”
时锦一时无语:“……也没说不让你一起。”
时暮闻言眼睛倏地一亮,眉眼绽放宛若雨后盛开的熠熠桃花,连带着锁骨处那枚朱砂小痣都明艳了几分,在瓷白肌肤上格外灼目。
他连忙屁颠屁颠地蹭到何夕旁边,一边忍不住地偷偷瞄她的反应,一边又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副生怕她会开口拒绝的样子。
何夕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只觉着心情更不美妙了,她感觉自己仿佛即将一脚踏进贼船,过了今天可能就下不来了。
她在心里长叹了口气,这个局面终究是自己当初荒唐种下的因,而这果,也得她硬着头皮咽下去。
早知道临走的时候就不贪恋对方的美色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男人会怀孕?!这简直是违背常理!
何夕假装不经意地瞥了眼时暮依旧纤细平坦的腰腹,心里不由得又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他们给自己设下的局。
但立马她就在心里反驳了这个设想,且不说时暮不是这样的人,再着就是,自己这样一个一穷二白且没有任何价值的人,哪值得他们这些人苦费心思?
时锦领着两人往诊所里间走去,他打开靠里面的一扇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纸张与油墨混合的味道。
何夕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整个房间,整面墙是高到天花板的实木书柜,里面塞满各种医学书籍,书柜旁摆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处处透着使用痕迹,看上去大约是经常使用。
时锦熟练地拉开两把扶手椅示意二人落座,自己则十分自然地坐到了主位的真皮座椅上。
他好像很熟悉这里。
何夕默不作声地坐下,一边在心里想着。
时暮自以为动作隐蔽,将自己的座位一点一点往何夕身边挪,直到距离近到两人的衣摆都相互交缠在一起后,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来,两眼亮晶晶的,眉角眼梢满是藏不住的欢喜,宛如一只偷到腥的猫。
何夕漠然旁观着,既没有推拒也没有迎合,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神色疏淡得仿佛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似的。
时锦将一切尽收眼底,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垂眸整理着袖口,仿佛全然没有看到自家那从小娇纵任性、半点委屈都吃不得的弟弟,此刻正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卑微。
如此小心翼翼,仅为了能离她更近一分。
时锦十指交叉于桌面,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讨论天气:“何小姐,关于小暮怀孕的事情,想必你已经清楚了。”
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开口说的不是一件能够颠覆生物学常识的事情一样。
何夕点点头,眼中却没有一丝起伏,她没有说话,只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时暮却突然蹙起眉头,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狐疑的目光视在自家大哥脸上来回扫视,试探着开口:“大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时锦眉梢微挑,嘴角依旧噙着那抹温润如玉的弧度,他状若无辜地摊开手,干脆利落地就把陈言卖了个彻底:“也就比你……晚知道那么一会儿。”
听完这句话,时暮额角青筋一跳,一时间只感觉拳头都紧了。
这该死的陈言!两面三刀的叛徒!
他求了他半天才答应帮自己保密,结果前脚答应得好好的,后脚就立马把他卖了个一干二净。
时暮只感觉牙痒痒的,只想立马冲出去把陈言揍一顿。
他越想越恼,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瓷白的肌肤下隐隐透出一抹怒意的薄红,连眼尾都染上了几分艳色。
时锦没理会自家炸毛的弟弟,转过头接着对何夕解释:“小暮这种情况,其实是一种在医学上十分罕见的返祖现象。”
“返祖?!”
听到这句话的时暮忽然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纤长的食指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我?!”
“开什么玩笑?!”他惊得声音都劈了叉,"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时锦瞥他一眼,权当没听见,自顾自接着解释。
“这些天我查遍了几乎所有相关记载,”时锦不急不徐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朗,“历史上曾存在过一支特殊族群。”
“与普通人不同的是,这个族群的男性天生便拥有完整的生育系统,千百年来,他们承担着繁衍后代的责任。”
时锦眸色微暗,眼底流转着复杂的光影,他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似乎在斟酌最恰当的表述方式。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族群逐渐开始与外族通婚,而随着一代代的繁衍交融,独特的血脉在数不清的世代更迭中渐渐被稀释。而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一族群便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所以——”
时暮有些急不可耐地打断了时锦的话,桃花眼里闪着迫切的光:“这就是你说的返祖?”
时锦轻轻颔首:“我顺着家谱往上追溯,发现我们最初的祖宗其实并不姓时,而是‘石’。”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盯着时暮,语气带着点沉重:
“而‘石’,正是那个族群的姓氏。”
何夕突然觉着有些荒谬,她嘴角不自觉勾出一抹嘲弄的弧度。
这算什么?
天意吗?还是老天爷给她开的玩笑?
偏偏是他。
偏偏是今天。
她坐在那里,眸色沉沉如雾霭笼罩,辨不出半点情绪波澜。
深吸了口气,何夕努力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点:“所以,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多重要的人,值得时锦专门亲自来解释。
除非这件事…非她不可。
时暮瞧着何夕那副半垂着眼帘、无动于衷的模样,只感觉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一时之间空落落地发慌。
像是舔了口没剥皮的青橘子,又涩又苦,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身体深处,连五脏六腑都苦涩得发颤。
时暮其实并不清楚自家大哥的目的,他将视线投向时锦,等着他的回答。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是多么的惊惶,湿漉漉的眸子水光微颤,像极了一只极度害怕被抛弃的猫咪。
看在眼里的时锦眸色渐深,面上却不显分毫,他唇角勾出一抹熟悉的弧度:“我希望你能够留下来。”
“别急,”见何夕立马就要拒绝,时锦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至少先听我把话说完。”
“到时候是留是走,你随意。”
“我不准!”听到这里的时暮倏地站起来,昳丽的眉眼间怒意灼灼,“我好不容易找到慢慢,谁也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何夕眯了眯眼,将身体往后轻轻一靠,后背陷进椅子里,歪着头看他:“我说小少爷,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个有腿有脑子的成年人?”
“我想走的话,谁又能拦得住我?”
时暮一时之间想不出来反驳的话,支支吾吾半天,情急之下终于脱口而出:“那我就黏在你身上,永远不下来!”
“反正你别想再离开我!”
时暮眼里闪着执拗的光,声音带着不管不顾的决绝。
“先别吵,暂停一下,”时锦屈指敲了敲桌面,声音不大却让两人都停了下来,“听我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