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

    “萤,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嗯。”

    炫彩夺目的光芒涌射,消散在天际。

    ————

    晨光悄然攀上树梢,将柔金碎鳞铺满江流。

    “杀戮”折骨的终结,是对尘世的无声道别。倘若重来,他们仍会毫不犹豫选择当时的做法,像火焰般短暂而璀璨的燃烧,即使知晓结局只若灰烬消散。

    殆梓熙对此无从评判,她站在沐洒柔辉的露台边,静静眺望明亮的东际,思绪被一声轻唤搅散:

    “接下来,将近一个月都不会有折骨出现,有想做的事情吗?比如,有关你的本源幻灵。”

    淡然回望竹椅上的忆柒,依旧倚靠围栏:“说起来,那天我在构建噬修血弓之时,脑中出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身影。”

    “什么样的女人?”

    殆梓熙侧身,视线锁住忆柒双眸,回想起之前他说的那句:“这里一切都属于你。”他究竟知道多少?果真无所不知?

    “黑色长发暗红眼睛,一席红衣布履轻盈,笑颜如花的丽质佳人。”她垂眸,尽量把所见之景描绘。

    “她就是从世界裂缝中取出的剑刃。”

    “哦?”殆梓熙来了兴趣,催动意念取出双刃在手,暗红长剑上两颗黑红圆珠,幽幽如浸血瞳眼。

    默不作声瞥一眼两柄器物,忆柒再次开口:“也是你的前世。”

    “我的...”她猛然抬头,惊诧满溢眼底,话音带着不可置信:“前世?”

    “某一世,那时的你为世间第二毒物姬兮子一族族长。”他顿了顿,急切补上一句:“我不是因为这些接近你的。”

    思索片刻,殆梓熙收回双刃,神色和平常无异:“没事,我只是想知道那是谁而已,对我无害就行。”

    “不好奇?”

    面对忆柒的追问,她只是迎向他的目光坦诚一语:“好奇。但怎么说,她终究是‘她’,我是‘殆梓熙’,前世如烟,何必挂怀?”

    忆柒忽而笑了,像是赞同她这个说法:“你生来就是殆梓熙,还有想问的吗?”

    “有一件想要立即去做的事情。”她的目光再次朝向东方:“本源幻灵在呼唤我,似乎在日出的方向。”一种强烈而不知名的情感,催促她立刻前往,不容推迟。

    “也该知道了,我会陪你前去,先和其他人说说吧。”说完,忆柒就起身走向旋梯,全然不顾身后殆梓熙幽怨的话语:

    “这你都知道……?”

    ————

    大堂,众人正在筹备丰盛早饭,少见行踪的四位神侍也打闹着忙里忙外。

    洛萤目光落至旋梯,神色不自觉柔和起来:“梓熙,威尔纪柒,大家都辛苦了。”

    殆梓熙同蚀离与洛萤道明了去意,拉过忆柒衣角:“他和我一起。”

    前方不知是否有危险,利用他是个不错的选择。

    “放假?我也去!”

    斯贝耶从另一头门框之中探出头,笑得灿烂。

    “你?”她完全被斯贝耶吸引注意力,全然没留意到身侧的忆柒正蹙眉不悦。

    斟酌少许,洛萤与蚀离一同送出两个晶石挂坠:“近期似乎不会有折骨出现,介于上次的惨像,我们必须时刻留意世间异动。”

    “适当休憩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也好,里面有我们的一缕神识,必要时刻或许能帮到你,斯贝耶有咒印在身,无法逃跑也无法危害世人,放心。”蚀离扬唇笑,若曙阳温暖。

    “走吧!”不知何时,斯贝耶已整装待发,看起来比任何人都期待“假期”。

    晨间厅堂,餐食飘香,笑语乐盈,都被晨光倾洒一室温馨。洛萤神情还是淡淡的,但眼角藏了笑:“先吃了早餐再出发吧。”

    太阳缓缓爬上高出,送别了三人,神侍也相继回到各自职位之中,露台上之剩两人身影,衣衫蹁跹、圣姿盎然。

    “离,你也希望她不是主神吧。”后者长长叹息一口气:“左右都是死局,梓熙与达塔诺联系匪浅,只怕她不是主神,那样,事件脱离掌控后……或许会迎来转机。”

    “呼……”洛萤仰天叹息,闭上双眼低喃:“众神一定也有所知晓,不为所动…难道因为你我也是那必要的牺牲?……罢了,世界安稳便是。”

    林间白鸽一路沐晨,追逐向那日升的东际。

    ————

    “应该是……东南方向才对。”阔原最高山坡之上,殆梓熙抬臂指向天际,风抚飒飒清姿。莽莽草原那头,丘岭相接,被一层初秋的灰色擦粉。

    斯贝耶的衣装实在显眼,即使是秋日,也在无时无刻折射光线,“有点累啊,小姐,我们原地休息一下吧?”

    纵使不解他不可能体力比她还差,殆梓熙还是应了他的请求:“可以。”目光落到手腕,心底无奈却又有些自在,横竖是死,时间倒不算紧迫了。

    忆柒行动迅速,当即用幻能扫出一块空地,火堆架上泥土。

    斯贝耶取出多种肉类菜食,醇香名酒,见忆柒眉目间始终透着烦意,而旁侧殆梓熙始至终都没有注意,不免觉得好笑,心中也泛起玩笑的想法。

    架上烤肉撒上香料,他倾倒满满一杯酒递向她,笑意更深:“小姐,您让我有机会再次新生,我敬你一杯!”正欲双手相接,忆柒已伸手夺过杯盏:

    “她不能喝酒。”

    “我能喝。”殆梓熙夺过酒杯,风轻云淡道。

    烈酒下肚,她放下酒杯朝向天际,从容自若:“新生不新生,全凭自己定论,我能做什么?你出来,不单单是休闲游玩吧?”

    无视她身后醋意更浓的男人,斯贝耶自顾自饮下烈酒,面色并不欣喜:“小姐果然聪明。”他的目光像是飘至遥远,远到,跨越时空遥望往日光景。

    “我犯了很大的错误,但现在才意识到,我应主动追寻,而不是一昧等待,在最后的时光,至少要找到她存在过的痕迹。”

    殆梓熙明白,这个“她”一定是他所爱之人,饶是如此,还是忍不住问一嘴:“北嫣?”

    “原来我的弱点这么显而易见。”他神色略顿,不好意思地笑笑翻烤食物:“既然你们都有所听闻,不介意我将整个故事托出吧。”

    还有这好事?她眉头轻挑,很快恢复如常,朝斯贝耶颔首示意他继续。此刻才想起来身侧的另一个人,转头,忆柒正默默专注于滋滋冒油的烤肉。

    一圈紫轮屏障将三人完全笼罩,斯贝耶这才放下手中的东西敛笑正色。

    “事情发生在几百年前,命理找到还是风神的我,他说,预言所见,我与火神会在未来堕为折骨。”

    ————

    “折骨?”男人神色之中透着狐疑。命理再次正色重复:“是的,你与火神都将堕为折骨。”

    “你要我怎么做?”曲腿靠坐树梢的男人一跃而下,风姿飒爽——风神,斯。

    “应证命运。”

    “为什么?”

    “唯有这般,才能打破困境。”

    ————

    “命理碰上了难以突破的难题,不得以才让我们作为牺牲,虽然我不清楚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事关达塔诺未来,必须将影响做到最小,我不能向任何人谈论这件事,甚至北嫣。”

    “但被废神格流落尘世后,她不忍心看我这般堕落,执意要将我带走,界之门不稳定地大敞,外敌趁机而入……虽然很快就被赶来的主神尽数击杀,没有对塔诺造成危害,她的行为还是引起‘法则’愤怒。”

    “我二人受罚奄奄一息之际,主神再三乞求,挽回我们性命……北嫣深知自己犯下大错,请求主神将她的神魂分散成千缕,送至乌鸦体内,唯有那千只鸦鸟死亡,她的神魂才能重聚。”

    “主神于心不忍,在北嫣死后将注入她一缕神魂的霓霞万锦扇交付予我,让我能凭靠那一缕神魂探查其余神魂的状态,霓霞万锦扇,本就是北嫣为我所铸。”

    斯贝耶简略地将故事讲述,听得殆梓熙云里雾里,让她最深刻的还是:“命理之神?他的请求一定要执行?”

    斯贝耶低低地笑,眼底是抹不开的苦涩:“神的作为皆有缘由,何况是知天命晓未来的命理。我所能记起来的,就这么多了。”

    受忆柒控制的紫色屏障收拢,最终笼罩在斯贝耶身上。

    “说完了,可以走了。”一直默不作声的他突然站起身来,双目冷冷瞥向那一侧的斯贝耶。

    后者起身整理整理发型着装,俯身对两人施礼致谢:“那么,我就不打扰了,来日再见。”他同笑语化作暖风游向四方,了无拘束,天地同漾。

    发生得太过突然,殆梓熙抬头望向忆柒:“他的事你也知道?”

    “嗯。”他缓缓坐下,默默将斯贝耶留下的烈酒收起:“命理的本意就是让他们作为折骨,可以理解为,作为折骨中的间谍,只是交付火神的职责过重,将她压倒,如今看来,也算尽职尽责。”

    他侧头望向殆梓熙,她正自顾自将均衡荤素的食物放入口中。

    “不问其他的?”他试探。

    她只是沉默摇头。

    “...斯贝耶跟着我们,是因为他背后的力量察觉叛变,要抹杀他,恰好我有一点多余的力量,能够保他存活……你还因为之前的事生气?”

    殆梓熙加速咀嚼口中食物,听到这话不禁闭眼在心中默默吐槽:生气生气,生气有个毛用?生气能变强?不过是在利益关系中,没必要生气罢了。

    咽尽食物,她才冷冷地道:“补充身体所需的能量。”

    …………

    向着东南方向行进,二人很快来到科瓦拉边境地区。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暮霞余晖挥洒多彩而艳丽的楼阁间。

    “两间大房。”

    “一间好房。”殆梓熙拔高声音。

    两人对望一眼,她率先付上大量金钱嘱咐道:“一间好房!”

    “额、有的有的!这是房卡,请二位拿好。”

    殆梓熙翻转房卡,循着房号找到她要的房间,天花板悬挂华色吊灯,光影穿透,被投射为斑斓光影落在房间各处,薄纱织成的窗帘被晚风轻抚,帘幕似水波飘涌,透着朦胧光影。

    整个房间被绯红笼罩,除了看起来有些古怪的置物架和浴室隔间外,其他家具看起来还算正常。

    粉红墙边的圆形大床刻映忆柒紫瞳之中,他额边似乎有几道黑线:“……你真是越来越厚颜无耻了。”

    殆梓熙进门也是一愣,略显尴尬的哈哈一笑,扯过窗旁茶几的座椅示意他坐下:“出门在外,最好是结伴而行,没想到他会误会我们的关系。”

    “……”忆柒冷冷坐在她对面,双臂环抱,眸底晦暗不明。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还要再往东南方前进……”察觉异样视线的殆梓熙移回眺望远方的目光,对坐那人一脸幽怨,她不免疑惑:“怎么了?”

    “没事,劳累这么多天,早些洗漱休息。”忆柒硬生生挤出一句话,说完,便头也不回朝着浴室走去。

    待关门声重重响起,殆梓熙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就是有意报复,那些打不是白挨的,况且,忆柒还有很多事情隐瞒,她对他不完全信任。

    她不自觉地低笑,不知从何时起,竟有些享受这份日渐扭曲的利益关系?

    收起小心思,余光中的浴室隔间逐渐透明,朦胧水汽里的身影显现,忆柒长发湿漉漉,热水还在顺着他结实的胸膛淌下,滑过腹部薄肌,直至人鱼线……

    不巧的是,对方察觉到视线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殆梓熙突然被大手遮挡视线,湿热水汽漫入鼻息,忆柒隐忍的话音在耳畔响起。

    “你…都看到了?”

    忆柒已扯了浴巾闪身至她身前,他将下巴抵在她肩颈,让她感到有些酥痒,不过比起这些,最先感受到的,是自他发梢和肌肤滚落的水滴,浸入衣衫有些凉意,她却感觉身体在发热。

    遮挡双眼的手掌、贴在耳畔的气息也愈发滚烫,殆梓熙喉间咽了咽,有些没底气:“放心,不该看的,我都没有看到。”

    不说还好,这一说,忆柒立即想起方才她所说的“误会关系”一事,报复性地轻咬在殆梓熙耳垂:“什么叫‘不该看的’?你早就知道浴室隔间有异样?现在我这般窘迫的模样,那么想看又看不到,不如感受感受如何?”

    “我、真没看到…”她沉住气,妄图辩解,脑中却有危险念头一闪而过:该死,这线条比想象得更……

    他突然捏住她的手强势按在锁骨处,顺着湿漉漉的前胸下滑…

    “你…去普渡洗好了!”情急之下,殆梓熙猛然打开普渡大门将忆柒推了进去,只有手上的湿热在提醒她方才情形。

    不多时,忆柒重新出现在殆梓熙视线中,嘴角噙着笑,一袭黑色丝质睡袍加身,倒是穿得规矩。

    “怎么,不是你要的一间‘好’房?”

    殆梓熙吃瘪,又不甘心被他这样调侃,抬头迎上那双紫眸挑衅:“那你要不要瞧瞧这房间里还有些什么‘好东西’?”语闭,将视线移向圆床旁侧的置物架。

    不等再度开口,忆柒十指轻点在她双唇,笑得有些危险:“你再戏弄我,那些‘好东西’就不单单是摆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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