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出去。”鹤妄说。
“尊上我赶不出去。”容貌可爱的仙鹤小道童一板一眼道,“师兄修为比我高,我打不过他。”
“没让你真赶。”
鹤妄屈起手指,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说本座在闭关,没空见人,真是呆鹤一只。”
白渚捂着额头,似懂非懂地应了声“哦”,转身小跑着往殿外跑去。
不多时,却见他又噔噔噔地跑回来。
“尊上,传话师兄说,玄真掌门有令,此事关乎魔渊裂隙,若尊上执意不去,他便亲自来流光殿拜访,传话师兄还说,要尊上把灵姑娘也带过去。”
灵均心下一紧,仙盟长老定是知晓了昨夜桃林之事,那王焱的死……怕也是瞒不住了。
鹤妄冷哼一声,“倒是越来越会端掌门架子了。”
他瞥了一眼身姿单薄的灵均,立在云台猎猎天风里的她,身影显得过于纤细了些——这草木花妖莫不是餐风饮露长大的?
他忽然吩咐白渚:“去拿件披风来。”
白渚应声回殿。
灵均担忧问起,“尊上……昨夜之事,若是掌门与众长老问起,我该如何解释?”
她已经吞了禁言丹了,禁言丹是咒的一种,只要一吞下,任何泄露禁言内容的话语都会导致她七窍流血而死。
鹤妄的语气满是不以为然。
“用你最擅长的方法回应,一问三不知。”
“可是……”
“没有可是。”
晨曦里鹤妄的眼眸深邃如墨玉,浮现的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炉鼎说的话谁会相信?与其费尽心机编造谎言,不如揣着明白装糊涂来得轻松,你昨夜撒谎骗本座的时候,不是骗得很熟练吗?”
灵均给他堵的哑口无言。
鹤妄说的是事实,炉鼎是仙盟最卑贱的存在,若是长老们认定她有问题,她再怎么费尽心机辩解,都不过是欲盖弥彰的说辞。
白渚抱着一件披风回来,应是鹤妄的私物,衣物上熏着淡淡雪松香气,和他身上的一样,鹤妄接过披风,随手扔给灵均。
“披上。”
这披风于她而言有些大了。
系好带子以后,鹤妄朝她伸手,她没明白他的意思,那只玉雕似的手悬在半空,悬的鹤妄眉头又一次蹙起,不耐烦道,“你没有灵力,难道要靠腿走过去?”
原来是要带她御剑。
她伸出手,搭上他的掌心,他的手掌比她大了一倍,覆盖着薄薄剑茧,她的手刚一放上去,就被他一把拉至身边。
鹤妄召出御剑,遍布霜雪气息的长剑漂浮在云台前,他拽着灵均踏上剑身,语气冷漠:“抓紧了,掉下去本座可不会捞你。”
御剑罡风剧烈,起飞瞬间,失重感传来,灵均本能地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没掉下去。
只觉腰间一紧,苍劲有力的手臂牢牢圈住她。
一抬头,鹤妄的脸离她很近,近到她能看清楚他的鸦色长睫,听见他胸腔里的沉稳心跳,与自己的心跳重叠共振,同心契的金色锁链在识海里微微发烫,与两人的心跳形成微妙的契合感。
“抓紧我。”他说,“真掉下去了本座也得受你连累。”
灵均依言默默抱紧了他精瘦的腰身,脸颊贴在他的胸膛,感觉到他的身躯微微一僵,脑海中同步响起系统提示。
【检测到鹤妄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100。】
*
云海如风掠过。
不多时,鹤妄便带着灵均落在庄重肃穆的执政大殿门前,殿门两侧执勤的银甲兵修齐齐向他们侧目。
鹤妄的身份自不必说,众人看清灵均时,目光里隐隐透出鄙夷。
妩媚相貌,弱柳身姿,浑身无半点灵力修为。这等花瓶招摇的外表,一看便知是炉鼎苑出身。
执政大殿沉香袅袅,溯时水镜悬在半空,魔渊封印的暗红裂隙在水光中微微晃动。昨夜负责巡夜的弟子一众都在,众目睽睽里,灵均刚要向上座的一众掌门长老屈膝行礼,腕间忽然握来一股力道。
鹤妄轻描淡写说,“不必行礼。”
此言一出,首座掌门和几位长老脸上俱是青白一阵,满殿修士神色各异。
按仙盟规矩,凡是仙门中人,不论内门外门,不论侍修仆役,在执政大殿面见掌门与众长老时,统一都要行叩拜礼,更不用说仙盟最卑贱的炉鼎了。
可这话出自鹤妄之口,半晌之内,大殿里无人敢出声苛责。
灵均愣了一下,低低应了声是,放下行礼的手,顺从地跟在鹤妄身侧,眼底飞快扫过殿内众人的神色,将他们的身份尽收眼底。
鹤妄对满殿错愕视若无睹,领着她径直上座,姿态满是落拓随性,他把灵均安置在另一侧,侍修送了盏茶上来。
玄真掌门清咳了两声缓解气氛。
“鹤妄,我听说你昨夜带了个炉鼎回流光殿。”
玄真的问询目光落在灵均身上,“这便是那个炉鼎?”
“是。”鹤妄道,“她叫灵均,炉鼎苑的藤蔓花妖,流光殿暂住的客人。”
“客人?”落霞长老哼了一声抢先发难,“本座的徒儿王焱,昨夜正是掳走了你的这位客人才惨死家中,浑身烈焰烧灼,烧的连个人样都没留下!炉鼎花妖,你作何解释?”
落霞长老逼视的目光咄咄生芒。
灵均被瞪得一骇,怯弱道,“昨……昨夜我被王焱掳走,醒来时他已经没了气息,我吓得仓惶逃出撞见影祟,后得鹤妄尊上搭救,其他的,一概不知。”
“一派胡言!”落霞长老怒目圆睁,“焱儿居所禁制完好无损,除了你,昨日再无他人出入,你还敢狡辩!”
灵均眼圈瞬间泛红,好似受惊的雏兔,“我说的句句属实……长老您说王焱仙长死于烈焰烧灼,可我只是一介草木精怪,最怕火焰,如何能用此等术法谋害仙家子弟?”
此话倒是点醒了大殿众人。
菟丝花妖是草木幻化成灵,天生畏火,王焱死状惨烈,浑身烧作焦炭,一看便知是火系术法所致,确实不是灵均这样的花草妖怪能做到的。
落霞长老被噎得语塞,却又换个角度发难:“定是你用了什么狐魅妖术!否则我儿不会死得不明不白!鹤妄怎会护着你这种肮脏下作的卑贱妖物?”
话端陡然转向鹤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鹤妄身上。
鹤妄叩下茶盏,凤眸扫过众人,口吻骤冷:“落霞长老,本座知你死了徒儿心神皆痛,可一码事归一码事,你怎会变得如此不讲道理?”
“剑尊这是何意?”落霞长老脸色铁青。
鹤妄继续道,“众所周知,炉鼎虽贱,却到底是仙盟的东西,带走炉鼎的修士都要记名,那王焱私掳炉鼎本就违背仙盟戒律,此归一码事。”
“另一码事,本座昨夜探查过他的居所,禁制虽然完好,却有魔渊邪气残留,本座也是循着邪气追到了桃林斩杀影祟,依本座看,你那徒儿,应是被魔渊妖孽所杀,灵均碰巧逃脱罢了。”
鹤妄这话半真半假。
他昨夜确实是探查过王焱居所。
宵禁时分,王焱居所大门敞开,里面却无灯盏。他心觉端倪进屋探查,在焦黑尸体的周身探查到微弱气息,但那气息分明是王焱自己的灵力反噬,与魔渊无关。
他昨夜朝灵均发难质问,原是想挖出她身上藏匿的东西,他想她身上藏匿着另一只魔渊妖孽,或与王焱之死有关,可惜搜寻无果还不慎搭上了自己。
鹤妄知道灵均身份可疑,可此时他若不替她遮掩,以落霞眦睚必报的作风,定要将她当庭斩杀,届时同心契反噬,他未必承受得住。
“魔渊邪气?”玄真掌门思忖道,“如此说来,王焱之死,也与那魔渊裂隙有关?”
“或有可能。”无涯长老捋着长须,“近来魔渊本就异动频发,妖魔常有逃窜,仙盟因此设下宵禁护阵,王焱许是撞上了什么别的火灵妖物。”
落霞长老仍不甘心:“即便如此,此女也千万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她,焱儿好端端的怎会出事?”
“长老这是要迁怒?”鹤妄眼眸微冷,“仙盟何曾规定出外炉鼎需为修士生死负责?”
他明晃晃护着灵均,落霞气的吹胡子瞪眼。
两人之间的针芒对峙将大殿空气都凝固住。
这时,那位银发蒙眼的红衣长老忽然出声,打破了满殿寂静。
“鹤妄剑尊这般维护炉鼎,倒真是稀罕,寻常炉鼎死在剑尊面前,剑尊怕是多瞧一眼都嫌脏,怎么独独对这位花妖偏袒有加?”
红衣长老眼蒙白绸,灵均却觉得有一道玩味至极的目光在自己和鹤妄之间流转。她在心里回忆这位红衣长老在原著里的身份,只依稀记起这也是个不好惹的主,跟鹤妄关系匪浅。
鹤妄面无表情,随便扯了个借口,“此女身有异象,本座怀疑她与魔渊裂隙有关。流光殿职责是监察魔渊禁制,本座将她带回细察有何不可?”
他扯的借口滴水不漏。
玄真掌门点头:“剑尊考虑周全。既是如此,这炉鼎便暂交剑尊看管细察,若查清与魔渊无关,再做处置不迟。”
“掌门!”落霞长老急了。
“落霞,稍安勿躁。”玄真掌门安抚道,“王焱之死,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眼下当务之急,是查清魔渊裂隙之事,不可因私怨乱了大事分寸。”
落霞长老只得悻悻坐下。
灵均松了口气,待在鹤妄身边她至少不会死,这时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检测到鹤妄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99】
她心头微动,看向鹤妄时,却只触及到他收回目光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