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燃尽,晨议收尾。
天边金轮破云,将整个仙盟众岛笼罩在云蒸霞蔚之中。
鹤妄最先离开大殿,脚步迅疾,丝毫没有等灵均的意思,仿佛是要想将她和自己心头对她那抹阴魂不散的好感一同甩在身后。
他说不清自己中了什么邪,同心契约居然让他觉得菟丝花在大殿里红眼睛的模样讨人怜爱。
灵均快步跟上,软声道,“方才多谢尊上庇护。”
“谢我什么?谢我替你掩盖杀人?”
鹤妄停住步子,冷眼向她看来,“本座可不是善心泛滥。”
“替你隐瞒不过是被同心契约所累,你本性阴险狡猾,本座一清二楚。”
灵均水眸怯怯,面上给他斥得一句话也不敢回,心底却偷偷查看了一眼系统好感,系统明晃晃地提示好感+1。
她这副模样落在鹤妄眼里越发碍眼,引得他心底燥意又泛。
“收起这副故作柔弱的姿态,惹得本座心烦。”
话音落下,他拂袖离去,步履比之前更快了好几分,灵均可不敢被落下。
两人一路僵持沉默着,上了执政岛屿连接下方众岛的玉桥。
鹤妄倏地顿住脚步,目光朝下望去,视线落在执政岛屿下方悬浮的炉鼎苑岛,那里亭台楼阁精巧,琉璃碧瓦层叠,金粉薄纱随风翩跹,远望去似一座巨大的金雀鸟笼。
灵均问,“尊上,不回流光殿吗?”
“先去炉鼎苑。”他答的生硬。
灵均愕然,“去那里做什么?”
“取你的东西。”鹤妄冷冷说,“流光殿里没有女人衣物。”
*
御剑落在炉鼎苑门口,卷起一阵剑风。
巧儿和媚儿正倚着门栏嗑瓜子,见两道身影落地,巧儿手里的瓜子壳啪嗒掉在地上,整个人噌的站直了,磕磕绊绊地行礼,“拜,拜见鹤……鹤妄尊上……”
整个仙盟谁都知道鹤妄剑尊从不来炉鼎苑这种芜杂地方,更别说还带着个昨夜未归的灵均。
鹤妄没有看她,只转头对灵均道,“去收拾你的东西,一刻钟后出来。”
灵均应声回了清芝院。
她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只一些首饰和衣裳,刚收拾好,就见巧儿和媚儿堵在了门口,两人脸上表情俱是狐疑。
“妹妹可真有本事,用的什么手段啊?”媚儿酸溜溜地打量她,“竟能勾的鹤妄剑尊上门。”
“整日里捧着鸟笼装模作样,还以为真是什么冰清玉洁的高岭之花呢,”巧儿翻了个白眼,“原来比我们还厉害。”
媚儿又讽刺道,“我们姐妹在苑里熬了这些年都没盼来的机缘,你一个新人刚进来就勾搭上剑尊了,好有本事的阆苑仙葩啊!”
灵均懒得与她们纠缠,拎起包袱就要走,却被巧儿横身拦住,“你可别得意得太早!别以为勾搭上剑尊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炉鼎就是炉鼎,等剑尊玩腻了,你的下场可比谁都惨!”
灵均脚步顿住,转过身时眉眼盈盈,巧儿被她看得莫名心慌,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我惨不惨,与姐姐无关。”灵均眨着一双纯良无害的眸,轻轻对巧儿说,“与其在这儿整天拈酸吃醋,不如好好想想以后的出路,你也知道,炉鼎就是炉鼎,不管是卖唱卖笑还是卖色,都逃不过被人玩腻了就甩的结果,我可不想奉陪,也请姐姐自求多福吧。”
她说完耸了耸肩,施施然地离开,留下巧儿和媚儿在原地气得脸色发白。
出院子的时候灵均看到廊下的金丝雀。
笼子门早就被她拆了,那金丝雀却始终不离开,她想了想,爬上去把鸟笼拆了,连鸟带笼整个带走。
鹤妄见她带着鸟笼出来,满脸嫌弃。
“你带的这是什么东西?”
“一只雀儿。”灵均道,“我来院内三天。都是这只雀儿陪着我的,不能带走吗?”
“这鸟哪里挡得住御剑罡风?”
“那放你的乾坤袋里嘛,我知道你们修士身上都有的。”
原文写的剧情,灵均记得可清楚了,修士的乾坤袋能装法器能装符文,金玉灵石不在话下,飞禽走兽亦能囊括,空间还大的出奇。
“这只雀儿平常无人照料,我要是不带走,它会饿死的。”
鹤妄瞥了一眼笼里圆滚滚的雀,“你没来的时候也没见它饿死,没看见它都胖成鸡样了吗?”
灵均:“……”
“求您了尊上。”她软着声音,可怜巴巴道。
鹤妄心头被同心锁链牵得一动。
他活了近千年时间,见惯了身边曲意逢迎花样百出的各种算计,怎会不懂她这就是在博同情耍手段——然而因着那锁链,他偏偏说不出拒绝的话。
“只此一次。”他皱眉接过笼子和行李,随手丢进了他自己专存天材地宝的乾坤袋。
*
御剑返回流光殿时,日头已升至中天。
阳光没有为流光殿带来多少温度,这里靠近冰原封印,一年四季都弥漫着清冷霜雪的气息。
鹤妄径直步入主殿,白渚很快迎出来,鹤妄把她的鸟笼和行李还给她,对白渚吩咐,“让她回偏殿待着,没事不要四处乱跑。”
语罢转身离开。
他口中所说偏殿,正是灵均醒来的那间屋子。
白渚领着她一路走回去,边走边道,“流光殿里有两处禁制,在藏书阁和观星云台,需得尊上允许才可以进入,其他地方灵姑娘可以随意进出。这里常年只有尊上和我住着,还有几个洒扫侍候的傀儡符役。”
灵均打量着四周,发现流光殿室外仅有梅花凌寒,室内是彻底的颓靡,尤其是无人居住的偏殿,符役打扫只会除尘,而不会照料花草。
“为什么殿里的花花草草都枯萎了呢?”
鹤妄身为修为至高的剑尊,多的是办法能将花草树木救活。
“尊上不喜照料活物。”白渚解释道,“也不擅长照料活物。尊上是天生剑骨,杀伐之气过重,飞禽走兽在他身边很难活过一旬,我是生于北境寒原的灵鹤,不受尊上的肃杀之气影响,所以尊上才将我带在身边修炼。”
灵均听完,心里生出想法,伸手碰了碰桌案上一盆干枯的绿植,淡金灵力顺着指尖漫出,流淌进绿植根茎,不消片刻,那绿植颓靡的姿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一直舒展到顶端开出一朵鲜艳夺目的粉白牡丹,花瓣上还点缀着晶莹晨露。
白渚看得眼睛都亮起来:“这竟是灵药牡丹?难怪药谷长老送来时满脸神秘呢。灵姑娘还懂花草之术?”
“我是草木化形之物,略懂些皮毛。”灵均笑了笑,其实她只是用金手指换了一下,以生机置换死气。
她将金丝雀笼挂上,炉鼎苑里懒洋洋半天都不飞走的小家伙这会儿倒是扑棱着翅膀落在桌案上,满是好奇地歪头去啄牡丹。
白渚眼里也满是新奇,“这是灵姑娘养的雀儿吗?”
“不是我养的,”灵均摸了摸小雀光滑的羽毛,“只是苑里只有我在喂它,我怕我走了,它被饿死。我还没有给它起名字呢,你觉得叫什么好?”
“唔……我叫白渚,我是白鹤,它是金雀,那就叫金渚?”白渚眼神亮晶晶的。
灵均一下子笑出声来,“金渚……听起来怎么这么像金主?”
“金主?金主是什么呀?”白渚问的一脸茫然。
灵均感觉那小雀好像白了他一眼,仿佛是在嫌他蠢。
“金主嘛,就是那种堆金积玉,肚子里装满金银财宝的主儿。”
她戳了戳小雀圆滚滚的肚皮。
“你瞧它这一身金灿灿的,可不就是一只小财神爷嘛,说不定哪天真能给咱们叼来天材地宝呢。”
话刚落,那金雀像是听懂了,扑棱着翅膀蹦到白渚手上,尖尖鸟喙往他袖袋里一啄,竟真的叼出了白渚的一件法器。
白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它可得好好当这个金主,以后我要是想找炼器材料就靠它了。”
*
夜色渐深,天边星月疏朗。
金渚在屋内四处蹦哒。
这小家伙自从被带入流光殿,就像是找到了新地盘,一会儿飞到博古架,一会儿又跳到香炉鼎,精力可比待在炉鼎苑的时候旺盛多了。
晚膳时间,符役送来晚膳,精致碗碟里盛着羹汤小食,旁边还摆着一小碟专门为金渚准备的灵谷碎米。
灵均舀了一勺汤羹,舌尖刚触到味道,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撼天动地的轰鸣。
轰隆——
整座流光殿剧烈震颤起来,极北之地的雪沫寒风呼啸灌入殿中。
“怎么回事?”灵均推开窗户,朝极北方向望去。
一道暗红色的光柱从魔渊深处拔地而起,将黑沉沉的夜幕撕扯出一道口子,光柱周遭的风雪星云被煞气缠绕。灵均体内的同心契骤然滚烫起来,如烧红的烙铁印在心口。
“唔……”她忍不住低吟出声唤出系统,“系统……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万籁俱寂的云台星阁之中,鹤妄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与灵均心口相互对应的同心契亦传来灼痛。他猛地睁开眼,蹙眉望向魔渊异变的方向,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奔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