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临江市繁华的夜景,霓虹闪烁,勾勒出冰冷的线条。室内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壁灯,柔和地笼罩着沙发上的李涓和周佑渊。他有力的手臂环着她,掌心温热地贴在她微隆的小腹上,那里正孕育着一个他们共同创造的生命。
“小家伙今天乖不乖?”周佑渊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松弛的温柔,下颌轻轻蹭着她的发顶。
李涓放松地靠在他怀里,一种近乎奢侈的安宁感包裹着她。这份安宁,很大程度上源于周佑渊一直以来给她构建的“事实”。“嗯,就是有点贪睡。”她嘴角弯起,“比你那个工作狂前妻倒是省心不少。”她偶尔会这样带着点试探,又像是撒娇地提起那个模糊的“前妻”,以此来确认自身位置的安全。
周佑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环着她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声音低沉而自然,带着他惯有的、令人信服的掌控感:“提她做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事实上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他巧妙地用“事实上”替代了“离婚”,指尖在她腹部轻轻画着圈,成功地将她的注意力引开,“现在和未来,只有我们,和这个小家伙。”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李涓彻底软化了,将那丝细微的不安归咎于孕期敏感。她沉浸在“我们”这个虚幻的共同体里,相信凭借周佑渊的权势和自己的精明,足以守护这个意外而来的小家。她甚至开始模糊地构想,等孩子再大些,或许能试着让思晴也慢慢接受周佑渊的存在。
几周后一个沉闷的下午,孕期的疲惫让李涓在周佑渊位于市郊的高层公寓里昏昏欲睡。这套公寓隐秘、安全,是他为她精心挑选的“巢”。门铃响起时,她以为是预约的产科医生来做常规检查。
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她穿着质地精良的米白色套装,容颜温婉,却透着一股被精心养护也难掩的苍白和倦怠,像一株不见阳光的名贵兰花。她看着李涓,目光最终落在她无法忽视的孕肚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切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悲哀。
“李小姐,冒昧打扰。我是苏凤玉。”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什么,却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李涓的耳膜。
苏凤玉?周佑渊的前妻?李涓瞬间僵住,手下意识地护住肚子,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大脑嗡嗡作响,第一个念头是:她怎么找到这里的?她想干什么?
“请别怕,”苏凤玉像是看穿了她的惊恐,语气甚至带上一丝奇异的安抚,“我能进去说几句话吗?这关系到你,还有你肚子里孩子的性命。”
“性命”二字重重砸下来。李涓鬼使神差地侧身让她进来。豪华的公寓此刻像一个精致的舞台,上演着突如其来、令人心慌的剧目。
苏凤玉没有坐下,她站在客厅中央,背脊挺直,却显得异常脆弱。“李小姐,佑渊是不是告诉你,我是他的前妻,你们之间没有任何障碍?”
李涓喉咙发紧,无法出声,默认了。
苏凤玉露出一抹极淡、极苦涩的笑:“我们没有离婚。从来都没有。周家需要苏家,苏家也需要周家,这桩婚姻从来就不是我们两个人能说了算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李涓精心构建起来的世界。欺骗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我……我不知道……”李涓的声音干涩发颤,“他一直说……”
“我知道他会怎么说。”苏凤玉打断她,眼中怜悯更深,“他需要你安心留下这个孩子。周家的老人,他的母亲、叔伯,比我更期盼这个孩子,周家需要有自己血脉的继承人。”
听到“孩子”和“继承人”,李涓燃起一丝荒谬的希望:“那……孩子……”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苏凤玉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听见,“他们想要的,只是孩子。一个健康、流着周家血的孩子。至于你……”她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李小姐,周家远比你想象的要……传统,也狠辣得多。他们绝不能容忍继承人有你这样一个……背景复杂、无法掌控的生母。这会成为周佑渊,乃至整个周家未来的污点和隐患。”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接下来说出的话需要极大的勇气:“他们的计划是,等你平安生下孩子,坐完月子,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会让你‘意外’身亡。一场车祸,或者产后虚弱导致的突发急病,甚至是一次无人察觉的产后抑郁引发的自杀……他们有太多办法让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无声无息。”
李涓如遭雷击,浑身冰冷,踉跄着扶住沙发背才没有瘫倒。无声无息地死去?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最终竟指向这样一个结局?
“为……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李涓的声音破碎不堪。
苏凤玉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忧郁的眼睛里,此刻竟有一种清澈的决绝:“因为我病了,很可能活不了几年。也因为……我看着你,这么年轻,健康,有生命力,仅仅因为和他有了关系,就要被这样抹掉,我不忍心。”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切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反抗,“这桩婚姻困住了我的一生,我不想再看到一个生命因为它被葬送,哪怕这孩子并不是我的。”
她从精致的手包里拿出一张卡片和一个薄薄的信封,放在冰冷的茶几上,像完成一个沉重的仪式。“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信封里是一张不记名的卡,额度足够你重新开始。我在国外有一点产业和可靠的人脉,可以安排你和你原来的女儿——是叫思晴吗?很好的名字——让你们尽快离开,彻底消失,让他们找不到。这是唯一活路。”
苏凤玉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像一阵无声的风。
厚重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线。李涓缓缓滑坐在地毯上,那张轻飘飘的卡片和银行卡却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眼。
前妻?原来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她以为的爱情、依靠、未来,不过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华丽幻影。她不仅又一次可笑地插足了别人的婚姻,更成了别人计划中生育完就可以处理的器官,一个即将被销毁的麻烦。
她一直逃,拼尽全力想逃离被摆布、被定义的命运,从山村逃到城市,从底层爬到看似的高处,可为什么总是陷入更深的泥潭?为什么总有更强大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将她攥在掌心,决定她是生是死?
一股前所未有的、彻骨的无力感和绝望吞噬了她。她蜷缩在地,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受伤般的呜咽,最终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泪水汹涌而出,不是为了爱情幻灭,而是为了这无法挣脱的、令人窒息的命运轮回。她攥紧了地毯的长毛,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
她不要这样。她李涓永远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