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门口,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期待、贪婪与幸灾乐祸的躁动。周氏帝国崩塌的烟尘尚未落定,无数双眼睛紧盯着这最后的清算。长枪短炮的镜头如同饥饿的兽群,焦躁地逡巡着,等待着主角登场。
一阵低沉而富有力量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压过了现场的嘈杂。一辆线条如刀锋般冷硬、光可鉴人的黑色迈巴赫齐柏林,无声地撕开人群,精准地停在了法院台阶的正前方。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言。
车门被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眼神锐利的保镖恭敬地打开。首先踏出的,是一双意大利手工定制的黑色丝绒高跟鞋,鞋跟锋利如锥,稳稳地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决的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镜头。
李涓——那个名字背后代表着一场惊天复仇和巨额财富归属的女人——缓缓下车。她身着一套剪裁极尽利落的炭灰色双排扣西装套裙,面料挺括,每一根线条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与冷感。她脸上戴着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缺乏血色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微微抬起下巴,墨镜后的目光冷冽地扫过眼前喧嚣的人群和闪烁的镁光灯,那姿态仿佛一位女王在巡视刚刚平定的疆域,带着胜利者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厌倦。
当她终于抬手,缓缓摘下墨镜时,所有的镜头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对准了她。“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汇成一片刺耳的白噪音。强烈的闪光灯如同持续的电击,瞬间照亮了她的面庞,也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她左侧耳后,那道淡色的、月牙状的疤痕。
二十年前,在那个肮脏的拐卖途中,被粗暴撕裂的伤口留下的永恒印记。昔日的耻辱烙印,此刻在顶级粉底液的遮盖下虽已淡去狰狞,却依旧清晰可辨。如今,在绝对权力与巨额财富的映衬下,它不再象征着脆弱与受害,反而成了她最醒目、也最令人敬畏的勋章。每一道闪光,都像是在为这条疤痕镀上一层冷光,无声地诉说着一段浸满血泪的过往和一场彻骨而彻底的复仇。
人群中有片刻的寂静,仿佛被这疤痕背后的重量和她此刻冰冷的气势所震慑。
就在这时,一位同样身着高定西装、气质精干的中年律师快步穿过人群,来到她身边,微微躬身,声音压得很低却足够清晰:“李总。”他递上一个厚重的、印有烫金徽章封印的密封档案袋,“这是平仓和安圆的监护权最终确认文件,刚刚从最高法院加急送达。另外……瑞士苏黎世肯德尔疗养院传来消息,周老先生在半小时前,于病房内通过卫星电视观看了国内最终的审判结果直播后,突发大面积心梗,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
律师顿了顿,补充了最具讽刺意味的一点:“根据我们刚刚收到的、经由瑞士公证人验证的他最新(也是最后)一份遗嘱附录,在您与周佑渊先生不存在法定婚姻关系的前提下,他指定您,李涓女士,作为周平仓与周安圆唯一的法定监护人,以及他们名下所有周氏家族信托基金及遗产的唯一托管人,直至他们成年。”
李涓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她伸出戴着黑色丝绒手套的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决定着两个孩子和她自己未来巨大财富的文件袋。指尖隔着细腻的布料,能感受到纸张的硬度。她没有低头去看,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无数人觊觎的泼天富贵,而只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日程表。
她手臂一扬,自然地将文件袋递给了身后半步、一位戴着金丝眼镜、面无表情的女助理。声音透过潮湿冰冷的空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清晰地传入附近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耳中:“告诉孩子们,妈妈这边所有的事情都彻底结束了。”她顿了顿,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温柔的意味,“这就接他们回家。”
然后,她向前迈了一步,彻底转过身,正面迎向那些几乎要怼到她脸上的镜头和麦克风。强大的气场让最前排的记者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坚定,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和风雨欲来的沉闷,回荡在法院庄重的门廊前:
“同时,借此机会,我正式宣布:我将从我个人名下资产中,剥离百分之五十——”这个数字让现场响起一片抑制不住的抽气声,“一次性、无条件捐赠给‘守护天使’反拐卖基金会。这笔资金,将专项用于被拐妇女儿童的紧急搜寻救援、法律支援、心理创伤长期康复,以及推动反拐卖立法和基层普法工作。”
此举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一盆冰水,瞬间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哗然。镁光灯疯狂到了极致,连成一片刺目的白光,试图撕裂她脸上那副深不见底的平静面具,窥探其下是否隐藏着狂喜、悲痛或是虚伪。但他们最终只看到一片冰冷的决绝,一种将滔天巨浪尽数压在平静海面下的可怕力量,以及那双深眸中,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复仇后的虚无与彻底的了断。
风起,卷起她西装的一角,猎猎作响。